75 小院陳艾郁蔥 師傅閑談兒女
迫于現(xiàn)實,我們開始為生計奔波。他們有做了編輯有當了教師,我每天則周旋在各種客戶間,接受客戶每天虐我千萬遍、我待客戶如初戀的現(xiàn)實。后來也少聯(lián)系,各自有了生活。前些天,我從敦煌回來,聯(lián)系了園主,在那個西北塞外之地,我的心仿佛什么被點燃了一樣。他說,他辭職備戰(zhàn)考研,這已是我們畢業(yè)的第六個年頭。莫名感動,莫名心酸。他一直堅持研究,一直暗里努力,我不知道他需要扛多少壓,才可以毅然決然辭職備考。我們的年齡,剛好到了成家買車買房的年齡,三姑六婆街坊鄰居的嘴堪比利器,箭箭致命;同齡人間的攀比較勁,有形無形間早已白熱化。他依然努力的為夢想而努力。不合群,在當下完全是異數(shù)及另類。可是那有什么關系呢?
國慶的第一天,我收到他郵寄來的《歷代婦女詩詞鑒賞辭典》,對女性詞人我有種很特別的情節(jié)。這種毋需言語的懂,在當下我的生活圈里再無第二。
回顧這十年,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從我踏入中文系的那一刻起,已埋下伏筆,我愛文學,我愛寫作。這十年,我沒有取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無比慶幸的清楚我將要前去的地方。中文系的給養(yǎng),取之不盡。
路有點孤獨,有伴便不漫長。
看看窗外,天還沒有亮。這一夜,醫(yī)院的一家人是怎么度過的,不敢想象。
晌午過一點,余暉和林一飛去醫(yī)院,張林申背靠著椅子,正睡著。小靜子清醒過來,只是不能說話,看著余暉他們進來,微笑著,眨一下眼睛。
小靜子總算熬過來了,后面的路還很長?;謴?,放療,終生服藥,步步緊逼,步步不得懈怠。
看著小靜子身旁的張林申,一宿不見,胡子拉碴,即便睡著了,臉上也長滿愁容。余暉像是突然明白,陪伴的意義。
張林申醒來,望著余暉,他眼眶依然是潤潤的。沒有多說什么,依然言簡意賅,只說了一句:“看她,好些了吧?!?p> 余暉只顧點頭,不曾留意小靜子的表情。反而是張林申的突然起身,引起她的注意,原來病人又在流淚,他趕緊起來給她擦淚。在眾人眼里,一向是個文弱書生的張林申,突然像有了鎧甲,堅不可摧。
愛是鎧甲,愛是軟肋。
只是可憐愛著的人。
醫(yī)院出來,兩人去了院子。
房子的水電改造好,今天做防水。之前沒發(fā)現(xiàn),屋子后面有一大株梔子和一排木槿花。之前以為是隔壁人家的,今天才知道原來是房東的,真是意外之喜。租下房子,間接擁有一片花叢,溫馨浪漫。
防水師傅是一個中年大叔,見余暉和林一飛是年輕人,便聊起來。
師傅問:“這是你們租下來的?還是別人的,你們幫忙的?”
林一飛說:“我們租下的?!?p> 師傅繼續(xù)問:“那你們工作呢?”
余暉看看林一飛又看看師傅說:“工作我們辭掉了,都辭了?!?p> “這需要勇氣額。”
“是啊,”林一飛點點頭。
師傅順手拉過來一個磚頭,坐下來,手從手套抽出來,布滿老繭,手掌肥大,長期干體力活的最佳證據(jù)。
“你抽煙不?”
林一飛搖頭。
“我可以抽吧?”他望著余暉,征詢意見。
“可以可以,你抽吧?!?p> 抽著煙,師傅開始說起他的事情:
“我的兒子和你一般大吧,估計也和你們差不多。從小讀書,上學不是曠課就是打架,勉強撐到職高畢業(yè),你們不知道我們花了心血,錢人力,不計其數(shù),才將將就就讓她拿一個職高畢業(yè)證。你們年輕不懂,不懂沒讀書的苦。我們這代人,吃夠沒文化的苦。吃再多的苦,也不能換來我兒的一分清醒。好說歹說,人家就是不愛讀書。現(xiàn)在好了吧,當賣工匠。我對他說,你跟著我做防水吧,人家也死活不干。要去學貼磚,我有費心費力給他找個好師傅,怎料人家,依然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你們說說,是不是年輕人身上都長滿反骨,但凡父母建議的,就沒原因沒立場,拼命抵抗。這是一種流行吧。真是要氣死人。我們掙的錢,還不夠他敗。這兩年總算好點了,結婚了,去年剛有小孩。有十分之一父親的樣兒吧。不過遇到大事,小孩生病什么的,大錢還是我們老兩口出,真是冤家啊??墒俏遗畠壕筒诲e,知道心疼人。盡管也沒讀多少書,但她男朋友疼她呀。兩人交往了六七年了吧,每個月固定時間給女兒錢,逢年過年都給大紅包的。我女兒呢,也不用上班,平時沒事就到處旅行。去年在省城給買了一套房子,房子好大喲。怕是有兩百個平米。什么都好,只是這男友一直忙,我還一直沒見著人呢,每次都是電話里聯(lián)系。你們說是吧,女兒有福氣吧。”
余暉連連說是。
師傅又問:“你們在省城應該沒有房子吧?”
余暉說:“沒有,那么貴怎么買得起?!?p> 師傅說:“那就對嘛,不是哪個都像我女兒那么好的運氣,遇見這么好的人?!?p> 從他臉上看清情緒變化,從對兒子的恨鐵不成鋼到對女兒現(xiàn)狀的無比滿意,一種能量守恒,一種心理平衡。
師傅:“還別說,我兒子雖然掙不到錢,但從來不待見我女兒的男朋友。只要家里人一夸他,他就黑著臉走開。你們說吧,現(xiàn)在這些娃娃。和他妹夫拉拉關系,起碼少奮斗20年。哎,年輕人呢,要面子?!?p> 聽到這里,余暉算是明白,和林一飛對視一下。也沒繼續(xù)聊下去。師傅繼續(xù)忙起來。
林一飛準備把前面院墻下的花臺打理一下,雜草叢生,本來種的啥,都看不清樣子了,都被野草荒沒吧。角落一叢塵埃,長得格外茂盛。
林一飛:“陳艾要不,要不留起吧?”
余暉一聽還有陳艾,趕緊過來看,“不扯,長得好,自己種都不定能種好?!?p> 陳艾一人高,挨著墻壁,筆筆直直生長著。細細聞著,一股藥香,清涼的。小時候生病時,家人會燒陳艾水,洗個熱水澡,出身熱汗,又生龍活虎。每年端午那天,屋前屋后的陳艾夏枯草被采完,傳說,端午日百草皆是藥,這才有百百草的叫法。這一叢陳艾因為在荒廢的院子,躲開了端午入藥的命運,成了這小院,余暉的牽掛。
一個地方越來越愛,因為這里有你喜歡的一樣又一樣的存在,時間累積多了,便離不開了,便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