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貓爸再講小鎮(zhèn)故事 春天花多冬日向火

　　又一天，余暉想著也該去看看貓貓兒父母，這么多年了，禮節(jié)上也說不過去。

　　貓貓兒爸爸是山上港灣賓館的大廚，拿手菜紅油菜苔回腌肉，遠(yuǎn)近聞名。是個好客叔叔叔，都愛到他家去，他喜納人。

　　去他家時，他確實(shí)老了，早已認(rèn)不到余暉，兩鬢的白發(fā)擠滿風(fēng)霜。還是一如既往的健談，小時候他喜歡個大家講西游記講紅樓夢，這次又講起來了小鎮(zhèn)故事。

　　自然說起小鎮(zhèn)，沒有比他更熟悉，沒有比他更熱愛。他的講述就像文字，歷歷在目，又像電影，時時再現(xiàn)。余暉和林一飛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刻這么了解它，任何一個地方，都有故事而起，假借故事延續(xù)。

　　春天來時油菜花多，冬天冷，但大家會烤火。

　　從縣城進(jìn)來，只有一條獨(dú)路，路兩旁種滿梧桐樹，夏天時枝繁葉茂遮著路面，陰涼防曬。路總是凹凸不平，修好不久就被壓壞，上場口山里有幾家磚廠，大卡車?yán)浫杖找挂箒韥砣トァ?p>　　翻過磚廠背靠的山，山頂有寺廟，白塔寺。寺內(nèi)有一白塔，塔下有廟宇數(shù)間，廟后收養(yǎng)了許多長相奇特的雞狗。農(nóng)家遇到這些動物視為不祥，又不忍心殺掉，遂送上廟。廟里有一頭極似松獅的白色藏獒，為二師兄所養(yǎng)，夜里看院守廟。冬日廟內(nèi)的臘梅噴鼻香，混著鼎盛香火，六月十九那日的齋飯，人人可連吃三碗。沙門下，由師傅開墾種了辣椒茄子，番茄絲瓜，應(yīng)季菜蔬應(yīng)有盡有。

　　沿著寺廟門前的山路往下，可到向陽水庫邊，水庫是八十年代人工開鑿，沿著水庫修起許多度假房屋、餐廳小館，夏日旺季時，水庫快艇生意可謂人滿為患。大壩上，擺滿了小攤，有賣紀(jì)念品，有賣小吃。大壩左側(cè)有一港灣賓館，賓館半截聳在湖里。賓館大門奢華大氣，進(jìn)進(jìn)出出都是外地人，夾著皮包踩著逞亮的皮鞋。漸漸周圍傳開，誰家漂亮的女兒在里面上班，每日無需勞作，只擦胭抹粉到位即可。水庫不大，自然承載不起太這迅速興起的繁華。

　　水庫直下，路過電廠。電廠幾間房屋，但供小鎮(zhèn)所有用電。夏日河水滿河滿壩，不在話下，電量足；冬日枯水期，隔山差五的停電。停電時大家有種天然共鳴：平時停就停吧，平時停夠了，過年不停電多好，這種交換植根在鎮(zhèn)上，結(jié)果往往是不等價交換。電廠還有一功能，撈人。每年夏天，總會撈起好幾個，或婚姻不幸福跳水，或年老無人供養(yǎng)跳水，或玩水失足。一說撈人，河岸小一會時間便擠滿人，三五成群，各自交流，不由嘆息，當(dāng)轉(zhuǎn)身離開時，也就不帶走一絲情緒。

　　橋頭上的水果攤，有幾十年了吧，老板有對雙胞胎女兒，兩個女孩都帶著眼睛，在日漸衰落的店里，她們都成長結(jié)婚生子。水果店斜對面，是鎮(zhèn)上最早的豆花店。豆花五毛一碗，米飯五毛隨便吃，蘸水好吃，一元管飽。

　　橋頭下，就是張貴李的面坊，最初的那些年，打新麥時，各家各戶都會駝上一口袋麥子換新面，新面做軟巴子和面疙瘩都不錯。饅頭花卷也愛吃，但很少人家會做得好，最后都成死疙瘩。不好吃，自然少做。面坊主夫妻兩人是本分人，他們兒子早早考上大學(xué)，去外地工作，假期換面時，偶爾碰到在一溜溜掛著面條旁看書的他，黝黑的頭發(fā)，一副數(shù)不清圈圈的眼鏡，似乎書里真有黃金屋。面坊主的哥哥叫金杠杠，穿了很多件衣服，每件衣服的包都塞得鼓鼓的，裝些七七八八，最外面一定是軍服，軍大衣，軍帽。鼓得像皮球的腰上，系著軍用皮帶，帶上掛著幾個皮包，每個包下垂著一個鈴鐺，大大小小的鈴聲，在夏日的黃昏，在起霧的清晨，隔一條街能聽到他走過的聲音。一旦背著書包的學(xué)生，他總說相同的那句話，“你要喊我大爺。要讀書，讀到大學(xué)，讀書好。”

　　對面的蕎面館，開了也是很多年。老板高大威猛，自帶殺氣，濃眉大眼，絡(luò)腮胡，齊耳的頭發(fā)，總顯得有些唐突，一撮小胡子似乎在挑戰(zhàn)他的虎軀難得一震。蕎面好吃，現(xiàn)壓，燙十多秒，撈起拌紅油蔥芹菜，花椒夠麻，一定要有煙筍。桌上放著一籃子的小蒜瓣，一口蕎面，一口生蒜，大人小孩都愛。后來聽人說，老板是沒有左耳的，因?yàn)槟贻p時干架干掉了。

　　鍋碗瓢盆店在三岔路口，兩個開間的店鋪，后面天井極深，蓋著藍(lán)綠色的玻璃瓦，不分季節(jié)，總青幽幽的，滿地生綠。老板一家三口，夫妻和美，女兒乖巧。一場大火，媽媽被燒得面目全非，不影響行動。依然做著買賣，女兒讀了好大學(xué)，出了小鎮(zhèn)嫁到外地。

　　鎮(zhèn)里首富住在三岔路最短的那條岔路中端，家是修了很多年的二樓小洋房。鋪面邊上留著小門，方便主人進(jìn)出。天井是敞開的，中間假山別致，有垂釣的漁翁，松下嬉戲的童子，山下魚多，還有一只大烏龜。堂屋右側(cè)，有只巨大花貓，是畫的，說真的也不差，不然如何用它來嚇退耗子。小朋友每次去他們家里，總被這只花貓嚇得倒吸幾口冷氣，但經(jīng)不住這家小主人的好看以及許多見都沒見過的零食的誘惑。他們家錢一年掙的比一年多，不知從哪年開始，女主人迷上了賭博，一場下來上萬上萬輸，家業(yè)日漸稀薄。后來小主人去了雪區(qū)小學(xué)教書，女主人不知下落，男主人眼瞎了，每日戴著墨鏡拄著拐杖，在這個宅子里繼續(xù)過活。

　　這條街的盡頭，有三戶人家，也算是鎮(zhèn)上的有錢人，做著生意，日子滋潤?？款^的那家，有了女兒，打算超生個兒子，有兒有女才是好。后來，生下個女孩，天生雞胸，x型腿，長不高，母親沒做其他事，只照顧她，小學(xué)初中全有母親背著去學(xué)校，高中在縣城，因?yàn)樗舶l(fā)育了，例假一個月不落，漸漸無法站立。從此一直躺在家里，逢著天氣好，家里人會推著她到水庫邊，透透風(fēng)，看看云。中間那戶，生意更大，他家爺爺能干精明，周圍無人不知，他家兒子諸事不懂不務(wù)正業(yè)，他家孫子聰明帥氣，深得他爺爺?shù)膶檺邸８叨r，孫子得了急病走了。家人花了好多年去接受，近五十這家媳婦產(chǎn)下一個女兒，女孩如今已上高中，胖胖的，全然沒有哥哥的帥氣。第三家，父親經(jīng)商，母親是老師，一家人和善溫柔，這家兒子聰明有活力，算是學(xué)校里的風(fēng)云學(xué)生。高中時，被一場暴病領(lǐng)走了，后來他父母也搬走，房屋一空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