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故去的人深埋的痛 花椒和生活和彝人

　　林一飛背起李清照的詞：

　　《行香子·七夕》

　　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

　　云階月地，關(guān)鎖千重?？v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

　　星橋鵲駕，經(jīng)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

　　牽牛織女，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fēng)。

　　離愁別緒，充斥其間。余暉很是驚訝：“想不到你竟然喜歡詞?！?p>　　林一飛：“也不是喜歡詞，是無意間讀到這首，不知為何，竟然有了共鳴。我一向背詩背詞都是短板。這首卻像早掛在心上，早已存在，循著影子，記憶又回來l了?！?p>　　余暉：“看你說得玄之又玄。喜歡從來不需要什么理由?！?p>　　火鍋店今天真是人滿為患。不管什么節(jié)日，人們的慶賀方式總是和美食是脫不開關(guān)系的。

　　美食載體，更是儀式，胃滿足了，生活的小確幸才會隨之而來。

　　七夕是一個不甚圓滿的甜蜜節(jié)日，不管現(xiàn)在的人對它認可的是什么。它的殘缺，才更成就它的與眾不同，它的浪漫氣質(zhì)是不可替代的。生活的真相不常常就是如此嗎。

　　美好的一餐，美麗的鮮花，善解人意的伴侶，七夕的標配，余暉都擁有了。

　　回家的路上，收到學(xué)長姐姐的微信。

　　姐姐：妹妹，你家那邊花椒怎么賣？

　　余暉：漢源花椒80一斤。

　　姐姐:：你可以幫我問下你朋友有買花椒的么？今年家里種的花椒，全部滯銷了，商販都沒來收花椒。家里攢了好多。

　　余暉：好。

　　塵封的回憶，不動它時，和當下的生活，完全沒有沖突，各自存在著。一旦回憶被某事某人，勾起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算一下，學(xué)長去世12年了。如果，只是如果，他還在的話。她的姐姐也不至于四處求人買花椒，他們的生活一定會因為他改變，一定是更好的樣子，起碼不會因為貧窮，一家人過得不容易。其實物質(zhì)上的不如意并沒有那么錐心，精神上的折磨對他一家子人，才是最為致命的。之前和姐姐閑聊時得知，學(xué)長爸爸每次喝完酒，都會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久久不能平息。每次如此，此處如此。他的母親因為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的思念，搞得病痛纏身，藥不能停。姐姐早早的出嫁了，生了兩個孩子，嫁得并不好，老公不是一個扛事的人，自然也不能感同身受有這個家庭的苦難，離家出走無數(shù)次。當年學(xué)長是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進我們學(xué)校的王牌專業(yè)，是家里的希望，改變家族命運的重擔全在他身上。事實上，他也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愿望。奈何…….想到這里，余暉的心痛起來。熟悉又久遠的痛。

　　余暉想起今天看的新聞。一個靠資助才讀完大學(xué)的男生，因為戀情不順，最終選擇離開。他是全家的希望，一路艱辛，好不容易考上重點大學(xué)，接著考上研究生。生活總算有了盼頭，一家人的苦難，或許該有個終結(jié)，他卻選擇讓自己的生命戛然而止。

　　不能對比，無法對比，不能指責(zé)，不該指責(zé)，一樣的心痛。寒門出貴子，是有多難，貧窮和苦難，太容易壓碎一個人的信心和必須改變的決心，每一步都如走在薄冰上。

　　林一飛發(fā)現(xiàn)余暉突然沉默，“怎么了？”

　　“學(xué)長姐姐來消息說，家里的花椒滯銷，讓我?guī)兔枂栍袥]有人要買?！?p>　　“我們買10斤吧，放在家里小院，每天都需要，多的我們還可以送朋友，或者弄成小包裝，當做馬林荒的小禮物。”

　　余暉知道林一飛是仗義的人，但不曾想到，他可以把這個事情想得這么周到，讓余暉不會有絲毫心理負擔。還是很感動。

　　余暉：“好的，只是我不知道花椒好不好呢？”

　　“好不好有什么關(guān)系呢。重點是你很想幫他們分擔?！?p>　　余暉點點頭，給姐姐發(fā)消息。

　　余暉：給我十斤吧，我和我的朋友買的。

　　姐姐：太好啦，太好啦，謝謝你。

　　余暉：姐姐，我們就要大紅袍吧。

　　姐姐：好的，妹妹。明天一早我就給發(fā)貨。

　　余暉：姐姐不著急，你空時再發(fā)。

　　余暉決定在朋友圈為姐姐打個廣告。她是從來不會在朋友圈發(fā)廣告的人，但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值得你突破原則。

　　余暉簡單搜了寶雞花椒。作為盆地生人，余暉從小到大吃的都是漢源的貢椒。陜西的花椒不曾了解過。

　　鳳縣大紅袍花椒，SX省BJ市鳳縣特產(chǎn)，鳳縣大紅袍花椒又稱“鳳椒”，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和鳳椒卓越的內(nèi)在品質(zhì)，被贊譽為“花椒之王”，其色鮮紅、粒大、肉厚、有雙耳、麻味悠久、清香濃郁，素有“香飄十里”之美譽。

　　據(jù)說，鳳縣大紅袍花椒歷史悠久，自三國時期起便有種植。

　　知識是沒有邊界的，你不去觸碰，你以為你懂的很多，一旦去了解，才發(fā)現(xiàn)我們不過都是井底之蛙。

　　正如狗尾巴草竟然是小米的祖先，超出你的想象吧。

　　余暉整理好文案：

　　陜西寶雞，學(xué)長家的大紅袍花椒，今年因為商販沒有來采購，導(dǎo)致大量滯銷。需要花椒可以聯(lián)系微信，她是學(xué)長姐姐。物美價廉，量大從優(yōu)。

　　鳳縣大紅袍花椒又稱“鳳椒”，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和鳳椒卓越的內(nèi)在品質(zhì)，被贊譽為“花椒之王”，其色鮮紅、粒大、肉厚、有雙耳、麻味悠久、清香濃郁，素有“香飄十里”之美譽。

　　炒菜燒菜燉菜拌菜，花椒都是定睛之筆，調(diào)味小能手。

　　消息發(fā)不到半個小時。陸續(xù)有人來問。

　　王旭均要5斤，小靜子5斤，大學(xué)同學(xué)也是幾斤幾斤的買。

　　余暉心里這才好受些，她一直想幫學(xué)長的家人，奈何自己都混得一塌糊涂，心里總要無盡的愧疚，排解不了。

　　因為知識短板，激起余暉迫切想要了解的欲望。

　　就是日常天天吃的漢源花椒，余暉也不懂，不了解。

　　貢椒，產(chǎn)地為漢源縣。四川漢源花椒歷史悠久，唐代列為貢品，故名“貢椒”。以其色澤丹紅，粒大油重，芳香濃郁、醇麻爽口，暢銷省內(nèi)外。

　　正路花椒又名“南路花椒”，盛產(chǎn)于漢源、西昌、冕寧等縣。漢源縣的清溪鎮(zhèn)，有“花椒之鄉(xiāng)”的稱譽，這里的產(chǎn)品取名“清溪花椒”（又稱“貢椒”）、清溪花椒椒，顆粒飽滿，色艷肉厚，油重質(zhì)佳，麻香味濃?！按蠹t袍花椒”又名“西路花椒”，產(chǎn)于汶川、金川、平武等地，這種花椒粒大色紅，肉厚油重，麻香兼優(yōu)，故名“大紅袍”。

　　花椒的學(xué)問真是如書厚。

　　花椒的做法也是許多種。

　　就余暉了解，家里人對花椒品質(zhì)的要求遠遠高于辣椒。縣城的飯店，一般不會太辣，但絕對夠麻。

　　而對花椒樹的了解，早在兒童時便有接觸。小孩子出生后，都喜歡吮手指頭，大人為了避免他吮，便用花椒做成磨牙棒。

　　它是民間流傳著一種古老的制作植物磨牙棒的技藝。

　　一般來說，這種小棒頭是用長得最旺盛的花椒樹枝修成的，做好后，用砂紙打磨，然后在頂端系上青線，或者米袋上的線、紅線代替。余暉家的幾個妹妹都用的紅線。而“青”是“親”“清”的諧音，米袋上的線，意味著長大不愁吃穿?；ń窐涞募y路與一般樹的紋路完全比一樣，不是豎橫紋，也不是圓圈紋，是縱橫交叉毫無規(guī)律的紋路。

　　花椒棒麻麻的，小孩子吮吸一下，味道不大，就會不太熱衷于這個動作。

　　油炸花椒芽，也是極香的?；ń费肯磧魝溆茫娣?、淀粉加入雞蛋及鹽調(diào)成面糊，花椒芽放入面糊中，使其裹好面糊。鍋中放油燒熱，放入掛好面糊的花椒芽。炸制兩面金黃撈出控干油即可。出鍋后，可以撒些椒鹽。滋味無窮。像在日本，一切皆可天婦羅。在這里，一切皆可掛著面糊，油炸。

　　去年余暉看過一本書，扶霞的《魚翅與花椒》。太好讀了，一個英國人寫蜀地美食，由一個成都人翻譯，兩個太有趣的人，很棒的組合，俗語俚語，一捏一大把，我都快要用四川話念出來了。第一次站在成都之外看成都，無論風(fēng)情感受都大不同與前，我生活的城市如此可愛如此迷人，真是當局者迷呀，好吃的更不肖說。食物在于果腹，又延伸出去，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大魚大肉請客吃飯，餐桌越來越浮華，追求魚翅，可能到最后，還是覺得花椒味美。

　　有花椒而來，延伸出種種。余暉覺得自己是個無論多麻都能接受的，但辣就不行，辣得適量。

　　花椒是蜀人生活里必需品。

　　記得以前看漢代的電視劇，有提椒房。椒房，西漢未央宮皇后所居殿名，亦稱椒室。在未央宮，為漢代皇后居住的宮殿。以椒和泥涂壁，使溫暖、芳香，并象徵多子。《漢書·車千秋傳》顏師古注：“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溫而芳也?！?p>　　椒鹽味又極具特色?；ń妨３聪愫竽コ傻姆勰┘礊榛ń贩郏艏尤氤袋S的鹽則成為花椒鹽，常用于油炸食物沾食之用。是四川菜常用味道之一，香麻而咸，多用于熱菜。余暉喜歡椒鹽花椒，椒鹽酥餅。甜食若帶有一些椒鹽味，便多了想象的空間。

　　余暉第一次見到花椒樹，是幾年前，去涼山州喜德縣助學(xué)時，在山路邊看到的。全身都是刺，連葉子都是香的。

　　那時的情景歷歷在目，由花椒連接的記憶。

　　瀘沽下雅西高速。從瀘沽縣到喜德縣，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這當然是我高德的。穿過縣城，沙土撲車而來，路邊零星有幾輛挖挖機，原來這段路在修。可，這修路的地段，怎么蔓延蔓延，還在蔓延，貌似沒盡頭。藍天，青山，路上塵土飛揚，我們的車，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坑，算不清楚前面究竟還有多少坑。旅行的迷人之處，永遠在于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期待與不安共存。

　　休息片刻，我們出發(fā)去喜德縣城吃晚飯。這一路，花椒樹、李子樹、桃子樹，多起來。紅色土墻上斜躺著一支繡球，墻上時不時畫著紅黑白相間的圖案，墻下三三五五的坐著彝族老年人、年輕人、小孩?？h城依山而建，全是坡，沿街多是叫賣烤土豆的，這個季節(jié)，李子也多。黝黑的手，黝黑的臉，眼神清澈透亮卻空洞。這里有物流公司，酒吧，奶茶店，超出想象的簡陋。

　　晚飯，地道的彝餐。土豆、玉米、蕎麥饃饃，高原及溫差大的緣故，甜糯無比。

　　記不得如何，彝餐老板和我們聊起來。重回小時候，坐在門檻上，聽奶奶聽家人講各種故事的夜晚。夜越濃，故事越精彩。喜德，盔甲之鄉(xiāng)。

　　文字。只有800多個文字的彝族，一字多音多義到夸張的地步，難以想象。一路看來，墻上的那些符號或象形，透露大山深處難以探盡的神秘感。

　　白彝和黑彝。白彝的他眼中的黑彝：黑彝堅信自己的骨頭是黑色的，不能與白彝通婚。由于近親結(jié)婚，人口素質(zhì)越來越低。目前黑彝只占彝族總?cè)丝诘陌俜种笥摇Ｋ^的貴族，也日趨沒落。

　　占卜。沒有圖騰沒有崇拜，卻祀鬼神。在縣城逛的時候，見街邊有老婆婆，彝族盛裝打扮，面前圍了一圈人和許多雞蛋殼。便問楊主任，這是做什么？楊主任說，這是我們彝族占卜，把雞蛋打在盆子里，再根據(jù)雞蛋的形狀來判定什么鬼神找上你。和土耳其咖啡占卜如出一轍。

　　彝人射日。屹立于中心廣場，彝人射日的雕塑，與漢族后羿射日的故事相似，只是多了些樹木的情節(jié)。相傳，當年彝人和太陽搏斗時，站在白楊和松樹上，但這些樹并沒有幫到人們，為了懲罰，后來，所有的白楊都空心，所有的松樹砍了都不能發(fā)芽。在遠古蒙昧?xí)r期，神話傳說總是用來詮釋日常生活，或許，純粹的生活便是這種猜不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