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墨染怎么知道她的行蹤的，是她心底的一個結(jié)，一日無解，便一日在心中擾亂心神，哪怕只是她生性多疑使然，也決不能出錯。
若是她一直警覺，弟弟也不會出事。
思及此，她摸了摸懷里的水蒼玉，溫潤無比，仿佛還有著子騫的氣息。
山間云霧繚繞，顏纖塵停下，改為步行。
這樣緩慢的步子，仿佛還是那樣的時光，她與顏子騫依舊在離院內(nèi)暗暗偷笑，數(shù)著父親不在家中的日子。
可惜，再也回不去往昔。
“見過宗主。“院門口，紅灡行禮。
“明日你與我去寧家，讓青鶯好好督促門中弟子修行?！邦伬w塵徑直走過，并未多言。
“是?！?p> 紅灡有些不解，為何宗主單只讓她隨行了？不過顏纖塵的心思，自然也不是需要讓她來猜想的，只需好好執(zhí)行就是。
離院內(nèi)，竹葉茂密而青翠，陣陣寒氣從潭里上升，偶有幾片竹葉飄零，如同仙境，顏纖塵脫去大袖衫，徑直向前，竟是走進了潭中。
盡管那清澈無害水毫無任何變化，但刺骨的寒冷正一陣一陣的往顏纖塵皮膚底下鉆，顏纖塵盡管眉頭也不皺一下，可那身子止不住的顫抖還是在表明著這水的溫度有多低。
她緩緩運轉(zhuǎn)靈力，不讓自己凍暈過去。
奇異的一幕發(fā)生了，就在她一次一次緩慢運轉(zhuǎn)靈力之后，原本清澈如常的潭水竟然如同云朵一般緩緩上升起了許多乳白色的氣團，它們圍繞在顏纖塵的身邊，襯托得她入下凡的仙女。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那些唯美非常的霧氣消散，一個女子從潭中站起，貼身的衣物因為被水浸濕，緊緊貼在了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上，長長的秀發(fā)垂至腰間，皮膚因為寒冷雪白異常，唯有朱唇依舊紅艷。
她緩緩上岸，整個人冷若冰霜，身上的暗傷全部大好，氣息到了巔峰。
7
第二日早晨，紅瀾小心翼翼的來到離院，正碰上走出來的顏纖塵，還是一身黑色衣裙，甚至因為今日要去寧家，衣服上連一點花紋都沒有了，比平時更加素凈。
幸好寧家是真的死了人，紅瀾暗暗想。
主仆二人御劍而行，趕往上丘。
正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之時，顏纖塵突然回頭，那冷酷的眸子差點沒嚇得紅瀾掉下劍去。
幸而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顏宗主莫驚，是我是我?！?p> 正是尚卿玄和明齊。
顯然，看著尚卿玄身后飛著的明齊扶額搖頭的摸樣，一定又是沒拉住那唐突的家伙。
顏纖塵移開目光，并未理會。
明齊尷尬的拱手，行禮道，“顏宗主好。”順便扯住了那不安分的人，奈何尚卿玄嘴巴快得很，直接大聲喊道，“想必顏宗主也失去寧家，正好同路，便一起吧?！?p> 顏纖塵頭也沒回一下，依舊迅速前進著。
“顏宗主沒拒絕便是默許了，我等會兒請你吃飯啊，上丘的蘇梅酒可是一絕?。 鄙星湫蝗缂韧淖灶欁粤_里吧嗦，任憑明齊怎么拽他都依舊笑得燦爛。
顏纖塵還是沒理他。
明齊只覺得有些沒面子，好歹是尚家的少宗主，而且也算是認識過了的，顏纖塵還是這般冷漠，實在是過于倨傲，他更氣尚卿玄，傻了吧唧的一直熱臉往人家冷屁股上貼，還不搭理他的提醒。
實在是氣死他了。
見顏纖塵絲毫沒有回應，尚卿玄便掙脫明齊，加速至顏纖塵身邊。
他側(cè)著腦袋一臉俊逸笑容，“還有荷葉雞，椒鹽酥鴨，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會喜歡……”
“閉嘴?！?p> “你終于肯開口啦，”尚卿玄嘴巴咧的更大，樂呵呵的道，“你長得這么好看，總不說話怎么行，老是這么嚴肅以后怎么婚配啊，不過你應當不愁嫁，就算你嫁不出去，這不是還有……”
顏纖塵實在忍無可忍，一腳掃過去，因為尚卿玄正好是并排而行，格外輕松的就將他踹下了劍。
“?。 ?p> 尚卿玄毫無防備，當即就嚇得哇哇亂叫，顏纖塵和紅瀾都沒有理會，繼續(xù)飛著，只有在最后的明齊沉了身子，一把拎住了他的領子，面色很不好。
他狠狠瞪了一眼尚卿玄，生生讓他那從未閉緊的嘴巴合上，任由明齊拽著脖子，勒的他直吐舌頭。
“顏宗主未免也太過分了些。”明齊沉著聲沖顏纖塵說道。
顏纖塵側(cè)目道：“他一直聒噪，吵得本宗主無法專心御劍?！?p> “堂堂上四宗宗主難道還會被一個晚輩影響嗎？雖然卿玄他確實討人厭了些，但是并無逾矩，宗主為何要殺他？”
“你猜……”尚卿玄剛要叫喚，又被明齊狠狠剜了一眼，明齊這回是真生氣了。
但是為什么每次都要順帶著罵他！
顏纖塵冷聲答：“我要想殺他他早死了?！?p> 紅瀾在一旁看著，皺了皺眉，這人竟然敢這么和她家宗主說話，她家主子今日已經(jīng)很溫柔了好嗎。
明齊還是氣不過，但確實，人家并無惡意，而且尚澤反復說過叫他們不要招惹這個捉摸不定的人物，便轉(zhuǎn)頭看向被他仍在身后的尚卿玄，“說了不要招惹是非惹人生厭，是非要碰到脾氣差的看不過去打你一頓才開心？你是不是賤得慌？”
聲音很大，故意說給顏纖塵聽。
紅瀾眼睛微瞇，此人在這指桑罵槐的說宗主脾氣差，是不是該教訓一下，她轉(zhuǎn)頭看向顏纖塵，見她毫無反應，便只能作罷。
“你嘴巴怎么這樣惡毒，我可是差點摔死了，你都不安慰我一下?！鄙星湫洁斓?，生氣的明齊，他還是不要罵回去了，讓別人看笑話多不好。
這么一鬧后，終于安靜了不少，尚卿玄一路賴在明齊身后，明齊一人御劍馱著身后的家伙，臉更黑了。
奈何尚卿玄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一邊扯著明齊的袖子一邊吃著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明齊見他沒在煩人，也就沒趕他，載了他一路。
四人進入了上丘地界便改為了步行，寧家處在其中最繁華的良渚城，與蕪城多樹多花的生機景象不同，這里的景色顯然安靜的多，少了許多高大的喬木，以灌木居多，行人的口音也不同，都是秀秀氣氣的樣子。
著了地以后，尚卿玄明顯膽子恢復了不少，他樂呵呵的對明齊說：“我們行了一路風塵仆仆的去寧家拜訪實在失了禮數(shù)，倒不如找間客棧修整一日吧?！?p> 明齊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看你就是想吃吃喝喝逛一晚吧?！?p> 尚卿玄正了正臉色，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你還不清楚嗎，自然是正事為先，可你看看這夕陽西下的，還有你一身的灰，現(xiàn)在去豈不是有失咱們尚家的禮儀?！?p> “切?！泵鼾R最是了解他到底是個什么性子，倒也沒繼續(xù)揭穿他。
可是接下來的話差點沒讓他噴出一口老血。
“顏宗主也是一路勞累了，不如一起吧。”尚卿玄一雙桃花眼笑成月牙狀，看向前方的黑色身影。
“我家宗主自有地方休息。”紅瀾答道，跟上前方已經(jīng)開走的顏纖塵。
“我算是服了你了，難不成你還要跟著她？繼續(xù)在她眼前晃悠？”明齊氣笑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再加上一身宗門中人的裝扮，那氣場簡直讓路人不敢走他那一邊路過。
“哎呀，我有這么不要臉嗎？”尚卿玄一把搭上明齊的肩，一副紈绔子弟的做派，一路毫不避諱的直盯著路過的姑娘看，惹得許多妙齡少女臉紅著低頭，還時不時瞄過來。
“你什么時候要過臉？”明齊甩開他的胳膊，“別一直盯著姑娘看，害不害臊?！?p> “我一個大男人害臊什么?！?p> 明齊扶額，實在受不了這些目光，一臉不熟的樣子快步向前走，尚卿玄加速的跟上，還特意大聲喊道，“大師兄你慢些走啊！”
另一邊，顏纖塵緩慢穿行于這些熱鬧的街巷，一路上，叫賣的小販，吆喝的店鋪，絡繹不絕的人流，都讓她覺得很舒適。
她小時候最奢侈的事，便是出來逛了吧。
紅瀾默默跟在身后，一身丫鬟的打扮。
“宗主，是不是先找間客棧歇下再出來？”
顏纖塵點點頭，二人四處打量著周圍，紅瀾則四處留意著大些的客棧。
“小姐，看看簪子吧?！?p> “進來瞧瞧布料吧，都是新鮮的樣式呢！”
這些店家看到這樣標志的美人兒路過，都卯足了勁兒想叫她們進來，指定能招來不少生意。
然而顏纖塵一點興趣也沒有，畢竟以她的身份，什么樣的好東西沒見過。
“賣冰糖葫蘆，吹糖人兒咯。”一個肩扛著許多糖葫蘆，糖蘋果的大叔的聲音突然吸引到了她。
似乎因為糖葫蘆這些玩意兒稀松平常，他的生意并不是很好。
那些糖葫蘆個個扎實飽滿，紅彤彤的掛著晶瑩剔透的糖衣。
她駐足在大叔前，垂著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紅瀾見狀，遞了幾文錢買下了一串。
顏纖塵并沒有吃，紅瀾便一直拿著。
一路上許多人頻頻回頭，一直看著顏纖塵，自然，也有很多女子扯著丈夫讓他們安分的。
紅瀾知道顏纖塵最煩這些，便忙指著前方不遠處一個外表氣派的門面道，“前方有個客棧，不如進去問問吧?！?p> “嗯?！?p> 奈何沒走幾步，就碰到一個不長眼睛的。
一個一手持扇一手放在背后使勁挺胸的年輕男子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身后是一個侍從。
雖然衣著華麗，但與他的氣質(zhì)毫不相符，明顯是個嬌生慣養(yǎng)橫行霸道的富家子弟。
“喲，咱們這兒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不只是哪位府上的小姐??？”那浪子搖搖手里的折扇，裝作一副文人雅客的模樣。
但那透著猥瑣的小眼睛卻依舊不安分的打量著顏纖塵。
周圍的店家路人似乎并不奇怪，也沒人前來打抱不平，只是紛紛做著手頭上的事，時不時偷看幾眼，對顏纖塵二人流露出惋惜的表情。
看來是這一帶有背景的了？
顏纖塵還是面無表情，淡淡的瞥了這人一眼，“滾。”
那聲音充滿了不屑。
那富家子弟明顯從沒被這樣對待過，手里的扇子一收，一臉的扭曲，說道：“你可知道小爺我是誰？本公子和你搭話看得起你，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
身后跟隨的侍從上前一步，挺起了身子，明顯是個打手的樣子，但是臉上表情明顯是被強迫的，十分不情愿，甚至難為情。
紅瀾早就不耐煩了，想直接動手，卻沒得到顏纖塵的示意。
“你誰？”
那浪子抬頭，很是驕傲的樣子，“我爹可是寧致的弟弟，寧遠！”
顏纖塵與紅瀾聞言皆是皺眉，寧致乃是當今上丘寧家的家主，那么這家伙理應是內(nèi)門弟子，從小嚴加管教才是，何況寧家家風一直都是以嚴厲出名，怎會流的此人在外興風作浪？
“你叫什么名字？”顏纖塵問道。
“這就對了嘛，小爺我從沒見到過如此絕色的女子，定會好好伺候你的，你給我記好了，本公子叫何覃，以后……”
他剛報完姓名，身后的紅瀾便出手了，利落的拔劍，踢膝，反手，封喉，一氣呵成，何覃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覺膝蓋胳膊一痛，整個人已經(jīng)跪在地上，劍鋒直逼要害。
姓何？顏纖塵還沒細想，便又聽到他那麻鴨子似的聲音。
“你聾了嗎？本公子可是……”
紅瀾大喝，“閉嘴！”，手里的劍挨得他脖子更緊了，壓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寧絕你他媽還不救我！你吃屎的嗎！”
那名被喚的侍從打扮的男子顯得十分丟人和反感，但依舊動作輕快的閃身至顏纖塵面前，“放了我家公子，不然別怪我不客氣?！?p> “都什么時候了，你直接動手??！……”何覃一面嚷嚷，五官因為氣憤扭曲的極為丑陋。
紅瀾點了他的啞穴，手上力道更甚。
何覃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許多曾受過氣的路人紛紛偷笑，欣賞著此刻何覃的臉色。
顏纖塵淡淡答道：“你家少爺輕浮在先，我為何要放人？”
寧絕似乎自知理虧，但無奈身份所累，只能強顏道：“那也不至于此，快放了他！”
顏纖塵打量著寧絕，嘴角勾起一絲笑，“我見你不是不講理的人，怎的成了打手一般受制于他？”
寧絕已被周圍的目光逼得沒了耐心，只想快些解決回去，不在這丟人現(xiàn)眼，便一跺腳沖了上去，一掌拍向顏纖塵。
只見她不屑一笑，那笑容看的讓路人覺得美艷的驚心動魄，讓寧絕感到無地自容。
她單手截住，二人僵持。
只不過顏纖塵輕松得意，而寧絕劍眉皺成一團。
好厲害！
這種和姑娘打架還理虧的場面寧絕自認為沒臉用劍，就用另一只手卸力化解，凌空一躍，再站穩(wěn)，而顏纖塵則依舊笑著，紋絲不動。
寧絕單腳點地，再次騰空而起，直沖著肩頭而去。
顏纖塵還是沒動，因為身后有一個熟悉的氣息趕來，擋在了她的面前，而這個人可不像顏纖塵出手那樣溫柔，一腳踹倒了寧絕，踩在了他的心口上，怒目而視。
“寧家便是這樣教導弟子的嗎？”
凌晗的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令人莫名想要臣服。
他回頭，看向顏纖塵，問道：“你怎么樣？”
顏纖塵嘴角的媚笑更甚，“就憑他能怎么樣？”
凌晗想來也是，但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明明在笑卻令人渾身發(fā)冷的面孔上。
紅瀾看著這兩人，著實奇怪，就像是兩坨冰塊碰在一起，生生打了個寒顫。
奇怪，明明互相很友好，為什么宗主還是一如既往的嚇人，凌公子也是如傳聞的一樣面無表情呢。
兩個人怕是得的同樣的病癥吧？
紅瀾一把撤了劍，回道顏纖塵身后，留下何覃一個人在地上哼哼。
凌晗還欲問話，卻見顏纖塵太手制止，沖他搖了搖頭。
“滾！”凌晗撤腳，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就朝顏纖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