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成五年五月初五,深夜里響起了嬰兒的一聲啼哭,這時站在門外的一個莊稼漢才終于稍稍松了一口氣。
“恭喜恭喜,老陳,你娘子給你生了個丫頭,母女平安?!?p> 緊接著,接生婆抱著一個滿臉通紅還黏糊糊、皺巴巴的嬰兒來到陳富貴的面前。
一聽到是個女娃,陳富貴臉上那原本期待的神色由失望所取代。
接生婆顯然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
“得了個丫頭又怎么了?只要養(yǎng)得好,下地干活掙錢養(yǎng)家哪樣會比兒子差?再說了,長大后要是長得漂亮給哪家的公子哥兒看上了,那就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到時候你們一家可不就一個個的都得沾她的光了?”
陳富貴一聽也覺得有理,笑嘻嘻地抱起了新生的女兒來,然后把之前準備好的紅包塞給了接生婆。
接過紅包后,接生婆交代了幾句再寒暄了一下就離開了。
陳富貴抱著出生的女兒來到了妻子朱氏的床前。
“小倩,你看我們的女兒長得多俊?。 ?p> 朱倩睜開疲倦的雙眼看著包被里面的女兒,沒有好氣地說:“像個糟老頭子一般,哪里俊了?”
“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個樣,長大后就美了?!标惛毁F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富貴哥,真對不起,這胎不是帶把兒的,未能給你們陳家添個后?!?p> “小倩,咱們還年輕,只要咱們再努力一下以后有的是機會生兒子?!?p> “可是,以咱們家的家境。。。”
陳富貴家是這一帶有名的窮戶,不是因為他好吃懶做有惡習,而是因為陳家三兄弟,他是中間那個,俗話說十個手指有長短,大那個是金小那個是銀,中間的那些全是破銅爛鐵。
陳富貴在家里本就不受父母待見,加上平時性格軟弱,父母走后分到的地產(chǎn)財產(chǎn)自然就可想而知了,整條陳家村沒有一個姑娘肯嫁他,后來碰到從外地逃災到這里的朱倩,兩人抱團取暖這才走到一起。
幸好陳富貴天生樂觀,對于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并沒什么怨言。
“小倩,人這一生富貴是天注定,只要我們努力,不求家財萬貫,但吃飽穿暖還是沒問題,不要老是為了這個而愁眉苦臉的,不然財神看見我們也得轉(zhuǎn)身跑。”
朱倩無奈地笑了笑。
“笑就對了?!?p> 看著自己妻子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陳富貴接著往下說。
“咱們該給自己的長女起個什么樣的名字好氣?小翠?小蓮?小紅?”
“你還不如叫狗娃,旺財好了?!?p> 朱倩白了自己丈夫一眼。
“上次我到鎮(zhèn)上找了個教書先生,讓他給我們的孩子取了名字,男的叫長生女的叫若蘭,你覺得若蘭這個名字怎么樣?”
“若蘭?這兩個字怎樣寫?”
朱倩指了指臺面上的兩張紙說:“底下那張寫著呢!”
陳富貴借著微弱的燭火仔細辨認著紙上的“若蘭”這兩個字。
他皺了皺眉頭。
“要是單字還好認些,這些讀書人就是麻煩,改的名字即拗口又難認,這不是欺負了我們這些大字都不認識幾個莊稼漢嗎?”
“瞧你你說的這話,那先生知道我們家里窮還不肯收我們的取名費,又怎么為難起你來了?我就覺得這名字不錯?!?p> 也許是聽出了自己妻子的不悅,陳富貴便立刻改了口。
“對對對,若蘭這名字不錯,不錯不錯,以后我們的小若蘭長大后一定是這里十里八村有名的大美女。”
“好了好了,折騰了一個晚上,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說?!?p> 隨著時光飛逝,在自己父母的庇蔭下,陳若蘭便從當年那個只有手抱嬰兒般大小的娃兒長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頭。
“站住,別跑。。。”
在一處莊稼地里,陳若蘭追著前面那兩個男孩,似乎一步都不想退讓。
前那男孩一邊跑一邊轉(zhuǎn)過頭說:“我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們這次吧!不過是在你地里玩抓迷藏踩爛了一些莊稼而已,你就這樣對我們窮追不舍,至于嗎?”
“呸,小兔崽子別跟老娘廢話,老娘今個兒要不抓住你們,打折你們的狗腿,老娘就不叫陳若蘭?!?p> 前頭那兩小伙子一聽求情無望,便只能跑得更快些,祈禱著自己可千萬別落入了陳若蘭這個瘋丫頭的手里。
“噗通”一聲,最大個頭的那個小男孩一不小心被雜草絆倒在地。
“哎喲,痛死老子了。”他抱起雙膝在地下打起滾來。
一看自己兄弟撂倒了,另外一個也連忙停下了腳步來到了他的身邊。
就在這彈指一發(fā)間,陳若蘭便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我看你們還往哪跑?”
那個矮個子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看我哥都成這樣了,你就發(fā)一回善心放我們走吧?”
看他們兩兄弟也不像是裝的,那老大的膝蓋上的鮮血還不斷往褲子上滲出來,陳若蘭的惻隱之心不免也上來了。
“那你趕緊帶著你大哥到醫(yī)館里,讓那大夫給他包扎一下傷口吧!”
那哥倆看了陳若蘭一眼,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若蘭只好重復了一遍:“你們怎么還不走?難道是想訛我不行?”
弟弟一聽這話,連忙扶起地下哥哥,兩人一拐一拐地回家去了。
陳若蘭看著自己地里那些被踩爛了的莊稼,嘆了一聲含著淚收拾起來。
回家后,若蘭把那些莊稼煮了一頓飯。
朱倩看若蘭蓬頭垢面的樣子,擔心她又不知道到外面惹了什么事回來,便問道:“若蘭,你今個兒是不是沒在自家的地里干活,跑出去跟別人打架去了?”
“沒有。。。沒有。。?!标惾籼m心虛地說。
“真的沒有?”
知女莫若母,陳若蘭說謊時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往上瞟,這個小動作自然也瞞不過朱倩的法眼。
她到神臺上抄起掃帚做狀就要打向陳若蘭。
“看來不打你一頓,你是不會老實了?!?p> 陳若蘭連忙跪在地上委屈地說:“不是我有意要惹事,是隔壁陳老大和陳老二先到我們地里玩鬧在先,我不過是想隨便給他們點教訓,好讓他們以后不要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