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知道樣貌的醫(yī)生一個人把睜著眼睛卻毫無動靜躺在手術滑輪床上的的武寧兒穿過幾道走廊,坐電梯來到了六樓602的病房。
推開門,一陣陣帶著興奮莫名的哄笑聲和方言如同炸彈一般鋪面而來,武寧兒莫名地心里煩躁起來。
醫(yī)生看著鬧哄哄的病房,整整五六個女人在靠窗的太陽底下,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咋咋呼呼地閑聊,絲毫沒看到房間里另一床產婦厭惡的表情。
醫(yī)生楞了一下,提高分貝問道:“武寧兒的家屬是哪位?過來搭把手!”
剛一喊完,醫(yī)生就后悔了,只見那五六位咋咋呼呼的女人便嘩啦啦的迎面撲來,“?。巸航K于出手術室了?。咳嗽趺礃??……”
武寧兒只聽得懂方言里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完全靠猜,感受著猶如泰山壓頂一般而來的身影,武寧兒索性閉上眼睛裝睡。
“怎么人還沒醒?”人群中,一位長發(fā)隨意扎在腦后,衣著華麗,渾身散發(fā)著女強人韻味的中年婦女,武寧兒聽著這帶著口音的趾高氣揚的問話,知道這是木信生的二姑,她只見過她兩次,了解到木信生的二姑的老公從商,在當地算是小有名氣,膝下一女,嫁給當地的公務員,至于那公務員在哪個部門上班,是什么崗位或職稱,武寧兒一概不知道,因為聚集在一起時,大家相談甚歡,當然,都是用方言親切地交談著。彷佛低著頭沉默不語的武寧兒是空氣。
武寧兒有一次忍不住朝木信生發(fā)火,“哼!你們家族的人都把我當外人看待!明明知道我聽不懂你們老家的話,為什么在我面前還講方言,不能講普通話嗎?”
木信生卻一臉笑意地寵溺道:“哎呀,別生氣了,知道你聽不懂,多聽聽你就懂了,隔壁鄰居的小媳婦來了兩年,天天聽他們講方言,第三年那方言講得比本地人還溜!”
“草泥馬?!蔽鋵巸盒睦锇蛋祮柡蛄艘幌履拘派拈L輩,抗議道:“你不告訴我那一句是什么意思,那就算那句話我再聽一百遍,我也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p> “多聽聽就會了。下次我給你解釋?!蹦拘派Σ[瞇的承諾著,
武寧兒卻知道,下次等于沒有下一次,于是,她也就失去了了解那方言的欲望,你們愿意講就講,老娘我還不樂意去學呢!于是,聽不懂方言的武寧兒也樂得在人前裝聾作啞。
“呃……”醫(yī)生明明看到武寧兒一路眼睛睜得大大地,怎么這會卻緊閉雙眼呢?“啊,那個,麻醉的藥效還沒有過呢!”
要不是現在不能睜開眼,武寧兒都想為這位急中生智的醫(yī)生加一個大雞腿了。
“搭把手,搭把手,要把產婦挪到病床上去。”醫(yī)生急忙轉移話題。
掀開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武寧兒感覺到有兩個人抓到自己的腳,還有一個不知道是誰,從后面托住自己的胳肢窩,在一二三的號子聲中,自己被騰空,快速換到了另外一張床。
醫(yī)生看到武寧兒絲毫沒有睜開眼的打算,清了清喉嚨,向那一幫七嘴八舌的婦人說:“那個止痛泵的開關給她粘在食指上了,如果醒來后很疼的話,就摁一下開關,止痛藥水就會自動流入身體內直通,但,最好別一直摁,這個止痛泵,用得越少越好。過一會主刀大夫會過來查房,你們也安靜一下,讓產婦多休息休息?!?p> 聽到醫(yī)生的囑咐,眾人齊聲應道:“放心吧,知道了,醫(yī)生?!?p> 醫(yī)生轉身離去,剛關上門,就聽到房間內又傳來一陣陣爆笑聲,無奈地搖了搖偷,嘆口氣,快步走開,怕自己再呆一秒鐘,自己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暴脾氣。
而這一間病房,只有兩個床位,武寧兒的床位靠近窗戶,旁邊放著張小小的嬰兒車,只不過床上放著不是嬰兒,而是武寧兒給孩子準備的衣服,沒有人穿過的衣服。
武寧兒透過眼睛的縫隙,安安靜靜地看著那干干凈凈的衣服,淚水慢慢模糊了雙眼,心里的難過一波勝過一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對不起,兒子……”
而邊上的七大姑,八大姨依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閑扯淡,似乎在自己大院子門口悠閑午后。
靠近門口的病床上的新產婦實在是受不了這一幫喜鵲了,示意自己的丈夫去阻止。
那年輕的小伙子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吼了一聲:“喂,你們聲音小一點,我老婆要休息。”說完小伙子拉起那淺藍色的圍簾,把自己老婆的床位緊緊包圍了起來。
小伙子的那一聲吼聲落在那幫健談的阿姨聊天中猶如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一絲浪花。
武寧兒心里默默可憐了一下旁邊那一對夫妻,聽著他們的“鳥語”,武寧兒覺得自己也頭痛欲裂,草泥馬開始在心里奔騰起來。
忍不住發(fā)出聲音來,那一幫親戚聽到武寧兒的響動,立馬聲音小了下來,有兩三個人湊到武寧兒的床邊,問道:“寧兒,你感覺怎樣了?”
武寧兒睜開霧蒙蒙的眼睛一看,是木信生的姐姐木蘭蘭,披肩長發(fā),齊眉的劉海,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唯一減掉顏值分數的就是那一嘴微凸的齙牙。
“姐,孩子怎么樣了?我要看看孩子。”武寧兒顧不得自身怎樣,自從頭頂那一撮毛離去,武寧兒就覺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自己甚至都沒看清楚那一撮毛是黑色的,還是微黃的。
“別擔心,孩子體重偏輕,這個醫(yī)院沒有保溫箱,所以媽抱著孩子,小姑開車,把孩子送到區(qū)醫(yī)院那邊,他們醫(yī)院那有保溫箱。有專門的護士照顧著,放心吧?!蹦咎m蘭解釋完了,還幫武寧兒掖了一下被角。
“那我什么時候能看到孩子呢?”武寧兒追問道;
“不好說呢!孩子比標準體重少2斤。聽醫(yī)生說,小家伙要是吃得多,長得快的話,可能也需要一個禮拜吧。你別操心那么多了,先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好好休息。”木蘭蘭似乎不知道武寧兒心里有多焦急,不斷地寬慰著;
武寧兒一聽短時間內看不到孩子,絕望地閉上眼睛,心里的草泥馬已經上天了,“木信生,你個王八蛋,不是說這醫(yī)院是三甲醫(yī)院,是新建的?讓我什么都不要擔心!孕期和你說老娘出汗太厲害,不正常,我爸和我姐說需要調理,你非得聽你媽的話說怕亂吃藥,萬一孩子出了什么事,這個責任誰也負擔不起……我爸堂堂的兒科主任,我姐鼎鼎有名的接生婆,難道還能害我兒子……”
木蘭蘭和其他人見武寧兒又閉眼沉睡,許是方才的聊天興致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三三兩兩悄然散去。
武寧兒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除了黑,就是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