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樹木被燒成了黑炭，在濕潤的空氣里冒著青煙，馬匹的焦尸到處都是。
它們早在火符的燃燒之前就被雨妖吸食掉了全身的血液，唯一的好處算是沒有承受火焰燒傷的痛楚。
大雨過后，嘰嘰咋咋的昆蟲也逐漸活躍了起來，但是聲音很遠(yuǎn)，好像它們也在害怕著這里一樣。
葉年坐在館門口的臺階上，背靠在白天立起的鼠羊觀牌匾所在的位置，當(dāng)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牌匾了。
“葉公子！”
楊萊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楊老伯？”
葉年沒有回頭，他懶懶的依靠在那里，手上撰著顆小石子。
“你的劍?！?p> 突然一把劍出現(xiàn)在葉年的面前，正是開始在戰(zhàn)斗中來不及收回的千煉青剛劍，葉年隨手接過，往地上一插，也就不再去管它了。
“這是開始給他們收拾遺體的時候撿到的，沒有損壞，質(zhì)量很好，是把好劍！”
楊萊的臉上雖然還掛著些許憂愁，可他的人生經(jīng)歷很豐富，對于心態(tài)顯然調(diào)整的比葉年要快很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緩過了那口氣，接受了現(xiàn)實。
“謝謝?！?p> 葉年應(yīng)了一聲，伸出把劍拔了出來，停頓了一下又有些低落的壓低了聲音：“對不起。”
“不，是我得謝謝你?！?p> 后面的那句話也不知道楊萊有沒有聽到，他一屁股坐在了葉年的旁邊，鄭重的說道：“謝謝?！?p> 葉年有些不明白，直勾勾的盯著楊琛的眼睛。
“如果不是你，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去，因為你，至少還活下來兩個，多少也能給大家收個尸，不用讓他們暴尸荒野！”
楊萊看著面前這個掌握著巨大力量的孩子，臉上硬生生的扯出了一絲笑意。
“可......”
葉年想要爭辯著什么，楊萊直接打斷了：“我知道葉公子在想些什么......”
“我以前本來不姓楊，小時候和父母一起出遠(yuǎn)門，遭遇了妖獸，父母全死了，那時候我十三歲，當(dāng)時我以為我完了，最后時刻老館主出現(xiàn)，把我給救了下來，撿得了一條性命?！?p> “老館主把我?guī)г谏磉?，教我學(xué)文，領(lǐng)我習(xí)武，給了我新的生活，這么幾十年下來，我一直生活在楊家，也見過很多家坡人亡的家庭。”
“我們?nèi)俗搴脱逄焐鷮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像今天的那些孩子們其實心里早就做好了死在妖獸手里的準(zhǔn)備?！?p> “這就是我們肇空大陸人族的宿命，這一生都在和妖族戰(zhàn)斗！”
“你是因為使用了控制不了的符箓，覺得自己誤殺了他們而感到心里過意不去吧？”
葉年眼神里多出了一些色彩，楊萊的話直擊他的內(nèi)心，眼神期盼的望著對方，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呵呵，其實你沒有必要這么想。”
楊萊拍了拍葉年的肩膀，目光看向了外面漆黑的深處，淡淡的笑了笑。
“且不說當(dāng)時大家都同意你使用那張符箓了，就算不同意，他們也不會說些什么的！”
“你是個天才，還很年輕，你的一生還很長?！?p> “再你接下來的人生里，殺的妖獸可能會讓他們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所以他們不會怪罪于你。”
“只要是殺妖！就沒有人會怪你，人與妖，勢不兩立！”
“他們的父母親朋們，不止一個死在妖獸的手中，這是種族仇恨，幾十萬年......甚至更加久遠(yuǎn)，遠(yuǎn)到我們都不知道的年代，已經(jīng)洗不掉的?！?p> “總有一天，我們和妖族絕對會滅亡一個?！?p> 楊萊的話有些殘忍，他這樣的看法葉年根本就沒有想過。
哪怕是這具尸體的父母親人都死在妖獸的手，哪怕是他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連自己都隨時隨地會喪命于妖獸之口。
一個生命種族摧毀另一個生命種族，這可是滅族?。?p> 他不敢想，也不會去想，或者是葉年的潛意識里早就就繼承了這種想法了，楊萊的話除開給他造成了一定的驚訝過后，居然很簡單的就適應(yīng)了。
除去震驚，竟然沒有任何不適。
或許這具出生于肇空大陸的身體，從骨子里就已經(jīng)有了這份責(zé)任，就像開始葉年殺掉的雨妖一樣。
雨妖的數(shù)量遠(yuǎn)遠(yuǎn)超過楊家武館的人，甚至幾倍，幾十倍，亦或是幾百倍！
但是他卻只是對于死在自己攻擊范圍中的人類而感到不能釋懷。
“我記得幾十年前，那時候我剛跟著老館主回到永澤縣，當(dāng)時妖獸攻城，情況危機，所有人的臉上都看不見任何希望，城破則人亡！”
“一位來自正陽宗的一個仙人，御天河而來，大水從天邊去落下，無邊無際，永澤縣城被沖破了一半，妖獸基本上全部死了?！?p> “大水下被誤殺，導(dǎo)致家破人亡的人族不計其數(shù)，可是沒有人去怪罪那位仙人，因為他帶走的是絕望，留下的是希望！”
“那些死去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被誤殺的嗎？不！他們知道，但是他們愿意去死，因為他們知道，如果他們不死，死去的可能就更多了！”
“仙人也不愿意傷害到普通人，他們也是人修煉上去的，是人就有七情六欲?！?p> “但！他們必須懂得取舍，舍去一部分人的生命，換取剩下的希望?！?p> “就像你今天做的一樣，你殺了妖，留下了我們幾條生命，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不是沉迷于悲傷之中，而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帶著他們的希望活下去，去殺更多的妖！”
......
仇恨！
葉年突然懂了這兩個簡單的字。
“好了，葉公子，我的話就在這里，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想法，這也是大家的想法，同時我也相信，所有人族的想法都是這個樣子！”
“你是個天才！天才會有自己的想法，今天這些話就當(dāng)老頭子逾越了吧。”
楊萊站了起來，他佝僂著的身體里帶著強大的力量，踉蹌著步子轉(zhuǎn)身離去了。
謝謝！
葉年站了起來把劍收進(jìn)了儲物袋，抬頭看著天空中出現(xiàn)的那顆星辰，那好像是北極星。
漆黑的星空無邊無際的吞噬著一切，可它依然在艱難的綻放著屬于他的那道光，等待著太陽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