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五年之后,再次相遇。一切舊怨都煙消云散了。五年時間足夠讓一個人想明白一些事情。善惡比親情要大。從今而后,孫皓只想跟著北宮鳴闖蕩江湖,其他事都不在她心里了。青玉閣怎么辦?大師兄怎么辦?父親的基業(yè)怎么辦?不知道,都不知道。她不要去想這些問題。她只想著隔壁房間的那個男人。
第二天一早,三人用過早飯,北宮鳴和孫皓就和蕭夜分手,二人向著四川而去。
北宮鳴和蕭夜離別時自然是有很多話說,這也不必細(xì)說。只說蕭夜和北宮鳴二人分手之后騎馬上路,繼續(xù)按照打聽來的線索找尋冰美人。
這日日近中午,蕭夜肚子餓得咕咕叫了起來,但他為了尋找冰美人騎馬奔波了半日,這時離集市已遠(yuǎn),鄉(xiāng)村窮路,要找一家酒家吃飯眼見是十分為難之事,忽然興起,要去農(nóng)家偷只肥雞來吃。他想到此處,心中不禁得意起來。
他想起來小時候大伯常帶著自己在外面偷雞摸狗,大伯拿荷葉包著去了毛的肥雞,再在外面裹上濕的黃泥,拿干樹枝生一堆火,把黃泥包裹的肥雞放在火里面烤,烤到黃泥完全烤干,裂開,這時扒去黃泥,一只混著荷葉的清香和雞肉本身的香味的叫花雞就做好了。一口下去,軟爛肥嫩,簡直人間絕味。
蕭夜越想越餓,實在是忍不了了,他左顧右盼,四處尋找那只注定要進(jìn)他肚子的肥雞。騎馬走進(jìn)一條小路,是一個村莊,四周丘陵起伏,農(nóng)屋錯落其中,他一家一家的找過去,忽然耳中聽到母雞“咕咕”的叫聲,真是猶如聽到了人間仙樂一般。
撿一塊小石頭使一個擲暗器的手法,一只母雞悄沒聲息的倒在了地上。蕭夜大喜,下馬過去躡手躡腳的撿起地上的昏雞,又上馬走遠(yuǎn)了一點,這才拿出火折子點了一堆干樹枝,把那雞連毛一起裹在黃濕泥里放入火中烤制起來。
盡管肚子餓得咕咕叫,蕭夜還是有耐心烹制美食。聞著愈來愈濃郁的雞香,蕭夜饞得口水直流。等到蕭夜將一只叫花雞全部吃下肚,拍拍肚子正準(zhǔn)備繼續(xù)上路,忽然想起白白吃了人家一只雞,得留點錢給人家,不然心中總是過意不去。又返回來找到那家農(nóng)戶,往土墻窗臺上放了一點點碎銀子,雖是一點碎銀,但是也夠買好幾只老母雞了。
蕭夜這才心滿意足的準(zhǔn)備離去,誰知,農(nóng)屋內(nèi)忽然傳出一個人聲:“閣下客氣了,一只母雞而已,不需要這么多銀兩,這只雞就當(dāng)是送給閣下了,銀子拿回去吧?!?p> 蕭夜一驚,他偷雞還銀都是小心了再小心,輕手輕腳,沒讓自己喘一口粗氣,落一次重腳,卻還是被聽到了聲響。心道:“這位農(nóng)戶耳音好極了?!睂毡缓靡馑嫉拈_口道:“冒犯尊駕了,在下實在肚中饑餓,此地又無酒家,實在無奈,這才,這才,嘿嘿,抱歉得很,一點心意,還請尊駕收下了,好讓我心中稍安?!?p> 那屋中人說道:“那也太多了些。用不了這么多的?!笔捯贡溃骸笆俏也缓靡馑?,請收下吧,在下告辭了。”屋中人說道:“閣下不是山西人,該是過路的客商,既是客商,卻不知為何不走大路,要來這窮鄉(xiāng)僻壤。而且孤身一人。你別怪我多嘴,我是看你連吃飯都不知道安排,不像是個慣于獨(dú)來獨(dú)往的人。”
蕭夜心道:“這人倒不壞,我和他無親無故,他還問起我來了?!彪S即笑道:“我不是過路的客商,我是要找一個人,所以再偏僻的地方也得來?!笔捯拐胂蛭葜腥嗽儐?,見屋中人沒有接自己的話,轉(zhuǎn)身要走。
那屋中人道:“你要找什么人?”蕭夜道:“打擾了,我向您打聽一個人,我要找的人叫作冰美人,不知尊駕聽說過沒有?”那屋中人“咦”了一聲,說道:“你找她干什么?”蕭夜喜道:“前輩知道她在哪里?”屋中人道:“我是聽說過,她還算有點名氣。就是想問你,你干嘛要找她?你是她朋友還是對頭?”
蕭夜心道:“他這么問,顯然跟冰美人是朋友,否則我要找冰美人跟他也沒什么關(guān)系。”蕭夜道:“是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蔽葜腥说溃骸昂我砸姷??”這一問倒把蕭夜難住了,說跟一個人是好朋友,這樣的事要怎么跟無關(guān)人員解釋呢。
蕭夜思考一會,說道:“不知前輩和冰美人如何稱呼?”屋中人道:“現(xiàn)在是我問你,你先回答我。”蕭夜道:“我和她是好朋友,我見了她,她自然認(rèn)得我。”
蕭夜這話一說完,屋中忽然沒了聲音。蕭夜等了一會,以為屋中之人不再關(guān)心這事,再次要走,屋中人又說起話來:“你是她好朋友,找她有什么事?”蕭夜道:“前輩果然知道她人在哪里嗎?”屋中人答道:“我知不知道她人在哪里這事先放放,先說你找她有什么事?”
蕭夜犯了難,冰美人是自己姑姑這事是不能對外說的,更何況這里面還牽著自己的父親。只好說道:“前輩如果知道她的行止,請萬萬告知在下,前輩和冰美人是朋友,見了她的面,晚輩自然說明一切,絕不敢有絲毫隱瞞。”
屋中人似乎在思考,久久沒有回答蕭夜的話,過了好一會,屋中人說道:“隨便你想什么辦法,你要讓我知道你確實是她的朋友而不是對頭?!笔捯惯@才留意到屋中說話之人是一個女子,心想:“孔夫子說得對極,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自己想不出辦法就要讓我想辦法?!闭f道:“前輩,你只需跟冰美人說在下姓蕭即可?!?p> 他想,江湖上知道冰美人的大概不知道冰美人原來姓蕭。屋中人又“咦”了一聲,說道:“你叫蕭什么?”蕭夜一愣,恭敬的答道:“晚輩蕭夜。”
屋中人思索良久,答道:“沒聽過?!笔捯剐南胨Х桨儆嬕牢沂潜廊说呐笥讯皇菍︻^,似乎她跟冰美人倒真是很好的朋友,又說道:“晚輩初涉江湖,寂寂無名,前輩沒有聽說過也很平常,不知道前輩有沒有聽過蕭龍王這個人?”
屋中人一聽到“蕭龍王”的名字,又是“咦”的一聲,說道:“這個人名頭很響,我是聽過的?!笔捯沟溃骸澳鞘峭磔叺臓敔?。”屋中人“啊”的一聲,隨后又沒了聲音。
蕭夜聽她的反應(yīng),知道自己一抬出爺爺?shù)拿?,屋中人顯然很是震驚,看樣子或許對方因此便肯松口也未可知。心中總算燃起一點希望的火苗,也就靜靜的等待著。
過了好一會,屋中那人終于再次開口:“你爹是蕭伯還是蕭?。俊笔捯勾蟾幸馔?,江湖上的人知道蕭龍王并不奇怪,但是連自己伯父和父親的名字都知道的人應(yīng)該只有蕭家的親友才對,眼前這個人遠(yuǎn)在山西,為何對自己家里的情況知道的這么清楚。
蕭夜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旦在心中升起,再也無法平靜。蕭夜激動的說道:“求前輩和在下見一面?!蔽葜心侨撕鋈粐@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門又沒鎖,你進(jìn)來吧。”蕭夜大步流星的推門進(jìn)去,一進(jìn)到屋內(nèi),見一女子迎門而立,正怔怔的望著自己。
蕭夜一見這女子容色清麗,光艷照人,看上去大約四十出頭,便知自己心中猜的沒錯,幾乎就要當(dāng)場下跪行禮。那女子說道:“你還沒說你爹是誰?!笔捯挂娕与m在問話,眼中卻快要流出淚來,忙答道:“家父是蕭俊,蕭伯是在下的伯父?!?p> 女子聽到這個回答,說道:“嗯,長得很像。這張臉是騙不了人的?!痹僖部刂撇蛔?,流下淚來。蕭夜見到她流淚,叫到:“姑姑,侄兒找得你好苦?!闭f著便跪了下去,流下淚來。那女子也不去扶他,只是喃喃地說道:“你是我二哥的孩子。嗯,該叫我姑姑?!痹瓉磉@女子正是冰美人,也就是蕭冰。蕭夜跪著,蕭冰流著淚靜靜的站著,誰也沒有說話。
良久,蕭冰心情平復(fù),叫蕭夜起身。兩個人坐著,蕭夜等著蕭冰開口,蕭冰卻只是怔怔的看著蕭夜,像是要看清蕭夜臉上的所有細(xì)節(jié),看得很仔細(xì),生怕遺漏了。蕭夜還是先開了口:“姑姑,你離家很多年了。你一向安好么?”蕭冰這才回過神來,慢慢的說道:“真想不到,我這輩子還能再見家里人。”沒有回答蕭夜的問話,又說道:“你爹和你大伯都好嗎?”
蕭夜黯然道:“我大伯在家,挺好的,我爹三年前離家,之后沒了音信。我還沒找到他?!笔挶芤馔猓鞍 绷艘宦?,傷感的說道:“他為了什么事?你爺爺沒說什么嗎?啊,你爺爺怎么樣。他老人家好嗎?”
蕭夜聽蕭冰提到爺爺,略感快慰,說道:“爺爺他老人家倒是很好,吃得下睡得著,每天笑哈哈。我沒出來之前在家問他我爹去了哪里,他搖頭說不知道,但是看上去也不著急。我想我爹應(yīng)該沒什么要緊的,就是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爺爺或許知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不肯說。我又去問我大伯,我大伯說我爹出去避禍了,不知道是什么禍?zhǔn)隆5仪萍依锶说纳裆?,似乎這個禍?zhǔn)潞芤话悖麄円稽c也不緊張。我死活要去找我爹,他們攔不住,但還是不肯松口透露我爹的行蹤。我就出來了。”
蕭冰一直聽著,這時說道:“這么說你爹應(yīng)該沒什么事,他們不見得攔不住你,不過是放你出來在江湖上歷練歷練。憑你爺爺?shù)拿?,你也不至于吃什么大的苦頭?!笔捯沟溃骸肮霉?,你一直住在這里嗎?一個人?”
蕭冰笑了,說道:“以前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后來才一個人搬到這里來住?!笔捯孤犓f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問道:“以前江湖上流傳四大美人的說法,那個冰美人肯定是姑姑了?”蕭冰笑道:“是啊,我還成了美人。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p> 蕭夜疑惑道:“干嘛姑姑改了名字,叫顏冰?”蕭冰笑道:“你奶奶娘家姓顏,我改成跟我娘一個姓。出來闖江湖萬一失手,也不至于丟了你爺爺?shù)哪樏??!笔捯剐闹袑@個回答很不相信,但既然姑姑不肯說實話,也就不再問了。只好轉(zhuǎn)換話頭:“姑姑今后怎么打算?我看還是跟侄兒一塊去找我爹爹,要是我們實在找不到,我好歹接了姑姑回家,讓大伯和爺爺高興?!?p> 蕭冰道:“我一個人住這挺好的,今天能見到你已經(jīng)是老天爺給我的莫大恩惠,我不回家?!笔捯沟溃骸澳悴幌爰覇幔俊笔挶犃诉@話,沉默不語。蕭夜心道:“明明很想家,就是嘴硬,也不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事,非得離家出走,這么多年不肯回家。”
蕭夜忽然一副神情哀怨的樣子,低著頭開始唉聲嘆氣起來。蕭冰和他對面坐著,自然一眼就瞧見了,關(guān)切的詢問道:“孩子,你怎么了?”蕭夜悲傷的說道:“我離家之前曾經(jīng)跟大伯發(fā)下毒誓,說不把爹爹和姑姑帶回家就讓老天爺一個響雷劈死我。姑姑既然執(zhí)意如此,我只好也就住在這里,反正家里是回不去了,就算日后找到了爹爹,如果姑姑不肯一起回去的話,還是違背了誓言,我大伯當(dāng)然不會罰我,可是我自己發(fā)的毒誓,要是老天爺較起真來,真一個雷把我劈死了,我大好青年,豈不可惜?!?p> 蕭冰聽他啰里啰嗦講了一串,說來說去就是要自己跟他一起走,心中暗暗好笑,也實在是被這個侄兒感動,心一軟,就說:“好啦,好啦,我跟你走。但是我先跟你說好,我當(dāng)年為什么離家出走,這件事你不能問?!笔捯垢吲d得大笑了起來,說道:“好的,我肯定不問。姑姑,我們什么時候動身?”蕭冰道:“不急,既然要走了,我在山西的事也要處理下。今天我們先休息,明天你跟我去一個地方?!笔捯棺匀粵]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