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017
晨光破曉。
顧嘉怡打著呵欠進店。
一進門,淇淇就不停向她打眼色,往店角的一道黑影示意。
「沒開店就在等了?!?p> 顧嘉怡斂斂心神,收起往日的漫不經(jīng)心,似乎作了一個打算。
她慢慢走過去,越走近,藏在墻后的另一人亦逐漸露出她的背影。
他們相對而坐。
兩人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不約而同望向來人。
「他為什么會在這兒?」
一看見她,汪思涵立馬表達自己的不滿。
沒理會她一臉的憤慨,顧嘉怡本來淡然的神情在余光掃見桌上的杯子時,不由得皺起眉。
二十杯清空的咖啡杯。
這家伙難道忘了自己昨晚才進急診嗎?
而且,一個月早就過去了,那個約定亦只是開個玩笑,幫葉言出下氣而已,是時候速戰(zhàn)速決了。
「說吧,想知道什么?」
無視袁軼一張憔悴蒼白的臉龐,以及汪思涵滿臉的抗憤,顧嘉怡拉開另一張椅子,率xing而坐。
聞言,袁軼不由得露出訝異,似乎沒想到會這么順利。
汪思涵見狀,眉一皺,不知道他們玩什么把戲。
「小言在哪兒?」袁軼毫不猶豫問出口。
他來店之前已經(jīng)去過她家了,里面沒有人。
顧嘉怡雙唇抿了抿,神色淡定回答他:「她暫時不能見你。」
「為什么?」
兩人沉默了。
汪思涵是不想回答,而顧嘉怡卻是猶豫。
她答應(yīng)過葉言不告訴他的。
沒有得到答案的袁軼再度開口,「小言的病是怎么回事?」
這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的事。
汪思涵眉一挑,譏笑說:「你沒資格問。」
氣氛一下子凝固了。
袁軼抿抿唇,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看向顧嘉怡。
對方微微抬眼望向他,頭一次她不確定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
「你不會想知道的。」
「告訴我?!?p> 「你受不了?!?p> 「憑什么?」汪思涵下意識激動地反駁。
她和顧嘉怡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口。
眾人旋即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顧嘉怡才開口,輕輕吐兩字,「抑郁?!?p> 袁軼臉色驟然一變。
「她怎么會……」
她是多么陽光又樂觀的人,怎么可能有抑郁呢?
難道是因為他?
袁軼思緒一轉(zhuǎn),兩眼滿滿都是懷疑、震驚,不信,無力跌坐回椅子。
「要我提醒你這十幾年來你干的好事嗎?」
汪思涵冷冷說出事實。
她完全沒有理會袁軼的愧疚和難受,愈說愈激動,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在他的傷口上再灑鹽。
這十幾年來,她一直陪在葉言身邊,任誰也無法體會她親眼看見自己姐妹一步步跌進深淵卻無能為力的絕望。
「要不是因為你,小言至于這十幾年都要吃藥嗎???要不是你,她不會過得那么痛苦。她幾乎每晚都是哭著醒來,你知道嗎?你知道個屁,她連睡都睡不好,這都是因為你!」
她一字一句的狠狠刺向他的心尖。
袁軼眼圈一紅,怔怔地發(fā)著愣,喃喃自語道:「我、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只是相愛而已,為什么他們會變成這樣子…
「她最大的錯誤就是遇見你!你現(xiàn)在說要見她就見她,你配嗎?。俊?p> 「小涵!」
顧嘉怡厲聲打斷她。
她愈說愈過份了!
然而,她望向袁軼的心情卻十分復(fù)雜。
要說不怪他,這是不可能的。
她和汪思涵都是目睹這抑郁癥是如何徹底擊垮那個曾經(jīng)陽光活潑、笑靨如花的姐妹…怎么可能不怨他?
可是,她也清楚并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推在他身上,這不公平。
更何況,他對葉言的愛不容質(zhì)疑。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
本來汪思涵還想再說些什么,可在顧嘉怡冷冽目光的警告下,只好閉上嘴巴,同時不忘狠瞪他一眼。
半晌,顧嘉怡暗地嘆了嘆氣。
「你先回去?!顾齽裨W。
然而,他怎么可能在明知她這么痛苦的情況下還放開她。
「她、她…現(xiàn)在在哪兒?」袁軼聲音沙啞,哽咽問。
「小言現(xiàn)在不能受刺激,你先回去?!?p> 他抿緊雙唇,固執(zhí)不肯離開。
「會讓你再見到她的?!?p> 顧嘉怡作出承諾。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這樣說的話,他不會肯走的。
現(xiàn)在這情況,只求就別再亂上添亂了。
袁軼閉上了雙眼,眼前浮現(xiàn)的是盡是女孩的一顰一笑,但此刻他卻只能壓下心底濃濃的思念和痛心。
沉默良久,他張開眼后,沒有再說些什么,只是微微頷首,徑自離開。
「你知不知道小言現(xiàn)在不能受刺激?」
他一離開后,汪思涵按捺不住沖動,質(zhì)問自己姐妹。
「二十杯咖啡,是我給她考慮的時間,她既然來了,答案還不明顯嗎?」
顧嘉怡認真望向她。
袁軼他們來的第一天,她就通知了葉言。
那二十杯咖啡不是白點,也不是光耍他們,是她給時間讓葉言自行決定到底要不要來見他。
「既然現(xiàn)在袁軼不逃避了,小言就應(yīng)該面對。」
「當初是袁軼自己放棄的!」
「Let bygones be bygones!(讓過去成為過去)」顧嘉怡笑了笑,續(xù)道:「小涵,虧你是市場系畢業(yè),沉沒成本從來不應(yīng)該作為現(xiàn)在決策的考慮,你不知道嗎?」
「所以她現(xiàn)在更不應(yīng)該再糾纏下去!她一早就應(yīng)該放棄!」
聞言,顧嘉怡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相較于汪思涵的激動,顧嘉怡顯得冷靜多了。
她一向是三人中最理xing的那一個。
片刻,
「你呢?你不也沒放棄嗎?」
空氣中淡悠悠飄來一句,汪思涵臉色陡變,渾身顫抖了一下。
這秘密…
被一語戳中了心事,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幾乎難以控制內(nèi)心的情感,卻只能強裝鎮(zhèn)定。
「……我的事不用你管?!?p> 「不止是為了小言,也是為了你,你也應(yīng)該放下了?!?p> 顧嘉怡本來是好言相勸,但對汪思涵而言,這卻仿如踐踏她的尊嚴,只覺得丟人。
臉上一陣滾燙,汪思涵惱羞成怒之下,再也顧不得什么,沖口而出:「總比你好!父母離婚后,連愛都不敢愛了!你以為你那些主人公可以給你愛嗎???」
顧嘉怡一僵。
果然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姐妹,針針見血,每一句都戳在她的痛處上。
沒錯,她是一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在她四歲時,父母就離婚了。
他們都不愿意帶著她這個拖油瓶,最后她被送進了孤兒院。
從小就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愛,也不知道什么是家庭溫暖,正因如此,她特別缺乏安全感,所以她會成為言情作家,希望透過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故事,去感受愛的滋味。
這本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
她萬萬沒想到對自己說出這番話的人竟然會是自己的姐妹!
話一出口,汪思涵立即后悔的要死,但她拉不下面子道歉,只能抿緊雙唇。
一瞬間的愣怔之后,顧嘉怡冷冷輕笑,卻笑不進眼底。
「哈!」
「嘉……」
汪思涵正伸手想拉過她時,顧嘉怡用力甩開。
「別碰我!」
一道尖銳的女聲瞬間劃破咖啡店的寧靜。
頭一次,顧嘉怡如此失去冷靜。
正在沖調(diào)咖啡的淇淇頓時被嚇得差點被熱水燙到。
委屈與酸楚涌上心頭,顧嘉怡的眼眶直接紅了。
汪思涵一怔,知道自己這一次真的是傷透了那顆心,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怎樣去彌補,只能任由顧嘉怡轉(zhuǎn)身,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遠去。
這時,店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正好與要出去的顧嘉怡相碰。
她現(xiàn)在只想趕緊逃離這里。
但是,對方卻像跟她作對似的,她往左一移,對方又跟著向左;她向右橫去,對方又往右。
顧嘉怡忿忿一抬眼,破口大罵。
「讓開!」
剛進門的秦子昊被罵得一頭霧水。
他因為早上去醫(yī)院沒看見袁軼,所以才來咖啡店看看,沒料到又惹上冷血怪物。
本想反駁的他,下一刻便注意到她泛紅的雙眼,頓時愣住。
怎么回事?
冷血怪物哭了?
顧嘉怡一抬眼正好對上秦子昊茫然的雙眼。
看見是誰后,她的語氣更差。
「你來做什么???」
她現(xiàn)在心情很不好!
恨不得見誰懟誰,懟天懟地懟空氣!
秦子昊無辜地望瞭望她,再看向淇淇。
淇淇一副受完驚嚇的樣子,仿如剛經(jīng)歷完世界大戰(zhàn)似的,伸手指了指還在店角的汪思涵,示意她倆吵架了。
秦子昊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情況,顧嘉怡已經(jīng)越過了他,奔出了店。
見狀,他連忙跋tui追上去。
離開咖啡店后,他倆一前一后走著。
緊緊隨在她身后的秦子昊不自覺打量起眼前陰郁的背影。
一直以來,他認識的顧嘉怡都是冷漠無情、自私毒she、貪財又愛計較…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當看見她的眼淚,他竟然莫名有了絲心軟。
心軟?
怎么可能?
他只是覺得放任一個女生瞎逛不太好而已。
而且,他們不是高中同學嗎?
關(guān)心同學,日行一善而已。
更何況,她還在哭呢!
一路上,秦子昊一個勁地為自己跟著顧嘉怡找各種借口。
六月踏入初夏,中午的太陽有點炙熱。
跟了一整個上午,他開始有點餓了。
眼看前面的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快步走在她身邊。
秦子昊小心觀察了一下她的神情,本來紅了眼睛已經(jīng)消退,看來心情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一些。
「沒事吧?」
身邊傳來一句關(guān)心,顧嘉怡淡淡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走了一路,她的情緒早已撫平了。
她也知道汪思涵是無心的,但要她一下子就原諒她…
抱歉,她可真沒這么大方。
而且,得給她點教訓(xùn)!
「餓了嗎?請你吃飯。」秦子昊不經(jīng)意問。
不過,這話聽進顧嘉怡的耳朵里,卻別有含意。
請吃飯?
這話聽著真新鮮,他倆是可以一塊吃飯的關(guān)系嗎?
顧嘉怡沒吭聲,只是挑了挑眉,別富深意地睨著他。
那眼神滿是探究,好像快要將他看穿一般,秦子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緊張起來。
他媽的!
他緊張個屁呀!
「說吧,有什么企圖?」
秦子昊愣了兩秒鐘,說道:「我能有什么企圖?」
她不會以為他想泡她吧?
思及此,他下意識想解釋些什么,她下一句已經(jīng)堵住他的嘴巴。
「袁軼的事,我暫時幫不上忙,過一段時間再說吧。」顧嘉怡說道。
秦子昊這才知道她是誤以為自己是替袁軼打探消息,頓時松了一口氣。
「不是,我單純就餓了想吃飯,問問你而已?!?p> 聽完他的話,葉言難得勾起笑意。
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況且可以免費吃飯,為什么不吃呢?
「走?!?p> 「去哪兒?」
「不是請我吃飯嗎?我喜歡川菜?!?p> 說完,葉言也沒管他,徑自邁步走上大街,東瞧西望挑選餐廳。
見狀,秦子昊快步跟上,走在她身邊,一臉自豪。
「就說嘛!有我這個帥哥陪你,你還不滿意什么?」
聞言,顧嘉怡推了推眼鏡,認真問道:「你對帥……是有什么誤解嗎?」
秦子昊差點沒跌倒。
這死沒良心的!
再一次被這女人氣得咬牙切齒。
可這次,他的心底卻逐漸蔓延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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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光線明媚,帶點溫暖。
蒼翠的山丘上有連綿不絕的樹木,各種各樣的鳥兒穿梭在林中,風景極為怡人。
這里是南城郊區(qū)的高級私立療養(yǎng)院。
它的位置很隱秘,周圍沒有什么建筑物,整個環(huán)境給人安靜的感覺。
這天天氣非常好,陽光燦爛而溫暖,林間還帶有微風,不少病人都到花園里散步,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
而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名少女靜靜坐在長椅上,仰頭靠在椅背上。
涼風輕輕迎面吹來,吹動她飄長的墨黑發(fā)絲,她閉著眼睛,仿佛是睡著了。
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在她白晳瘦削的臉蛋,形成鮮明陰影對比。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這時間是怎么度過的。
良久,少女好像也躺累了,她徐徐抬起上半身。
她安靜的坐在長椅上,黑漆的瞳孔一瞬不瞬凝望著天空上的白云飄過。
幾天前,葉言和袁軼再見面后,整個人陷入崩潰狀態(tài)。
不得已之下,顧嘉怡和汪思涵聯(lián)系了徐沁,最終只好將她送進療養(yǎng)院。
再次回到這里,她沒有半點陌生和恐懼,反而有種親切和熟悉的感覺。
五年前,她就因為沒有翻過眼前的那座山而跌進深淵。
在這里,她度過無數(shù)個無眠的夜晚,同時也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每一個關(guān)。
對她而言,這里是她內(nèi)心深處最后的保護。
眸光漸漸渙散,眼前一個模糊,那天的情景仿佛重現(xiàn)眼前…
袁軼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她的秘密了。
她那天恍恍惚惚,感覺自己像個瘋子一樣哭哭笑笑。
他應(yīng)該怕她吧?
也好,省得要再瞞下去。
走了更好…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斷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但此刻的她卻異常的平靜。
她太累了,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繼續(x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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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
袁軼幾乎把南城每個角落都踏破了,卻終究沒有找到葉言。
現(xiàn)在的他每天還是會去咖啡店,店關(guān)門后就一直在小區(qū)等著,等著她回家,等著一切回到原本的樣子…日復(fù)一日。
他這樣已經(jīng)連續(xù)一個多星期時間,小區(qū)的保安大叔也習以為常。
剛開始還以為他在追求其中一個住戶,后來按捺不好奇,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小兩口吵架了。
見袁軼等得這么可憐孤單,保安大叔偶爾也會和他聊天。
在這小區(qū)當十幾年的保安,大叔基本上和各住戶都交談過,有一些比較親切的住戶自然更熟稔,知道袁軼的女朋友是葉言后更大贊對方隨和、有禮貌,而且還經(jīng)常送甜點給他。
這天,保安大叔又和袁軼閑聊。
「葉小姐算聰明啰!早就買下來,現(xiàn)在房價都翻好幾倍了?!?p> 「這房子……很貴吧?」
「不貴不貴。她買的那時候還不到一百。」
袁軼眉一挑,表示不相信。
雖說現(xiàn)在樓價貴得離譜,但這房子就算擱在幾年前還是得接近兩百吧?
「小伙子,這就葉小姐好運了!她十幾年前就買了下來。沒想到,這里后來建了鐵路,房價一下子就升上去啰!」
她買了十多年……
是指他在獄中已經(jīng)買了?
保安大叔接下來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袁軼的眼神復(fù)雜地凝視眼前不遠處的大樓。
她到底是抱著什么心態(tài)再次回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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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間,三天時間又過去。
這天早上的云層特別厚重,天色昏暗猶如置身黑夜。
為了保持城市的正常運作,每一條街道、每一座建筑物都亮起了燈,照耀整片天空。
療養(yǎng)院的早班護士正進行例行巡房工作。
正常巡房的護士在進房前都會敲敲門通知示意一下病房里的人,待他們響應(yīng)再進去檢查。
然而,其中一間病房連敲了幾下門都沒有回應(yīng)。
護士不由得困惑,于是她又敲了好幾次,還是沒人應(yīng)門。
在擔心病人出事之下,她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沒想到,里頭竟然沒有人,嚇得護士趕緊通知保安和醫(yī)生。
高級的私立療養(yǎng)院里照顧的都是有背景的人士,病人不見了蹤影,急得所有職員四處尋覓。
在周邊尋覓了好一段時間也沒見人影,院里最終打電話聯(lián)絡(luò)病人的監(jiān)護人。
接到療養(yǎng)院電話的時候,徐沁正開車和顧嘉怡一同前往探望葉言。
她神色凝重地掛掉手機,目視前方,道:「小言不見了?!?p> 說話的同時,徐沁猛踩油門,車子快速行駛。
顧嘉怡毫不猶豫掏出手機連撥出好幾通電話。
首先通知了汪思涵,再給葉之信發(fā)了訊息說明情況。
最后,還有……袁軼。
這時,富亞南城分公司正氣氛嚴肅地召開季度總結(jié)大會。
敞大的會議室打開了所有的燈光。
這會議是對于公司的發(fā)展十分重要,身為總裁的袁軼和秦子昊自然不能缺席。
袁軼坐在會議室的首位,秦子昊則坐在側(cè)面。
各部門主管輪番洋洋灑灑講了一大堆,總結(jié)過去一季度的工作成效,以及計劃未來的目標投放。
講的入迷,聽的也入迷,誰都沒注意他們向來工作狂的總裁正在發(fā)呆。
直至財務(wù)部門主管停下來詢問未來一季的預(yù)算時,「對于這個預(yù)算,袁總有什么看法?」
袁軼正右手撐頭,眼神完全放空。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袁總?」方俊稍滑動一下椅子,靠近他低聲輕喚。
他還是沒反應(yīng)。
各主管都面面相覷。
身為助理的方俊本想讓秦子昊提醒一下自己的搭擋,但他坐在對面,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記錄什么,完全沒看見自己投去的眼色。
無奈之下,方俊最后只好牙一咬,冒險在桌底下猛踢袁軼幾腳,他才反應(yīng)過來。
他眨了眨一雙冷眸,渙散的目光終于再度凝聚。
「我們開會吧?!?p> 呃……
無視一堆的愕然,袁軼若無其事翻看眼前的文件。
從開會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他現(xiàn)在才打開文件?
這還是他們苛刻嚴厲的袁總嗎?
這還是他們眼中只有工作的袁總嗎?
他不知道這會議很重要嗎?
而且,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上午十一點了!他們再開下去還要不要吃飯?
他們好想哭呀!
「怎么了?」
掃視他們的哀怨,袁軼忍不住投去冷冷的目光。
「沒事。」
財務(wù)部主管勉強扯開笑臉,立馬重新翻開檔,重頭再講,爭取盡早下班。
鈴鈴!
可惜,他還沒說上兩句,響鬧的鈴聲打斷了會議的進行。
袁軼在眾人悲怨的注視下,緩緩地拿起手機。
各部門主管不禁暗自哀掉起自己,其中幾位已偷偷拿出手機點開外賣程序。
「喂?」
只發(fā)出了一聲后,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他臉色驟變。
呯!
忽的,袁軼站起身,椅子猛地往后一倒,發(fā)出巨大聲響。
一眾人均嚇了跳,秦子昊更被嚇得手上的紙瞬間飄落地。
「交給你了?!?p> 袁軼朝兄弟交代一聲,旋即快步離開會議室。
嗄?
眾人又一驚。
怎么突然又走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
大伙兒頓時松了一口氣,剛剛點了外賣的主管趕緊取消訂單。
雖然還有一個老板在,但畢竟人家秦總剛剛可沒有發(fā)呆,一直埋頭奮筆疾書。
他們不約而同把視線投向秦子昊,雙眼都閃爍著光芒,似乎看見散會的希望。
這時,方俊撿起掉到桌底下的紙張,看著秦子昊的眼神變得埋怨。
迎向他們充滿期待的雙眸,秦子昊臉頰難得微紅,尷尬咳了咳嗽。
「我…剛剛也沒聽?!?p> 眾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彼此心里都有一個疑惑。
那他剛剛一直在寫什么???
方俊暗地嘆氣,把寫滿川菜館名字的紙張遞回給秦子昊。
無視他們的目光,秦子昊接過紙張后,佯作坦然地合上自己手上的文件夾,拿起另一份文件打開。
「開會吧?!?p> ————————
天空的云越來越低,烏云籠罩整個世界。
已經(jīng)快中午了,天色依然昏暗。
女人趴在欄桿上仰望天空,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帶著掩蓋不住的疲倦。
昨天半夜睡得胡里胡涂的她驚醒后,就從chuang上爬了起來,走向天臺,一直在這兒待著。
晚上的星星很多,多到有些耀眼。
每一顆都仿佛長了眼睛似的,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看著她。
這一夜好長好長,她在天臺上一邊數(shù)著星星,一邊在等著…等著太陽升起。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天還是沒有亮。
葉言有點幽怨地抬頭仰望天空。
天怎么還這么黑……
太陽去哪兒了?
她為什么等了一晚上都沒有太陽?
會不會以后都沒有太陽,就這樣一直黑下去?
驀地,一滴水落在臉頰上。
她眨了眨眼睛,有點茫然。
然后,再有一滴、兩滴…
兩秒鐘后,她仰起了頭。
豆大的雨滴旋即一點一點從天空掉落下來,沾濕了她的臉蛋。
雨珠有如斷了線的珍珠,她閉上眼睛,任由它落在臉上,滑過臉頰,沿脖子流進衣服,再滲出來。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沒了目標,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雨水從天空落下瞬間形成了一片白茫茫,模糊了一切。
車子一路狂奔,顧嘉怡和徐沁率先到達,幾乎是同一時間,汪思涵也趕到。
三人一路飛奔,氣chuan吁吁地跑上天臺。
路上接到院里的通知,說在天臺發(fā)現(xiàn)她時,簡直嚇壞了她們。
風漸大,雨也變大了,天臺上沒有任何遮擋的地方,三人的衣物一下子就被雨水淋濕。
當她們看見葉言站在天臺邊搖搖欲墜的樣子,一顆心幾乎要蹦出來。
「小言!」
站在天臺欄桿前的葉言轉(zhuǎn)身回看她們,沾了雨滴的臉上是淡淡的笑容。
「你們來了?」
「你、你先回來好嗎?」
汪思涵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小心問道。
院里的職員已經(jīng)在這兒和她周旋了好一會兒了,但葉言絲毫沒有理會他們。
大家都害怕她會做傻事,想要把她拉回來,但又害怕刺激到她情緒突然崩潰,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雨越下越大,一個大風猛然刮來,瘦削的身子好像隨時會掉下去似的。
看著眼前臉色蒼白、表情茫然的葉言,徐沁緊皺眉頭。
她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跟心理狀況看起來都不太好。
站在天臺上,淡然的葉言任由冰冷的雨水落在她身上,視線漸漸從她們身上挪走,俯視一片林木。
她腦海突然有那么一瞬間飛逝而過一個欲望。
想跳下去。
很想試一下…
跳下去,會怎么樣呢?
兩眼定定地凝視身下的景物,她始終感覺下邊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她,只要跳下去,靈魂就能夠解脫。
這個念頭縈繞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然而,內(nèi)心的深處卻始終有一把聲音告訴她不可以這樣做。
她躊躇不決,不知該不該往前踏出這一步。
只要跳下去,一切就輕松了…
想到這兒,她控制不住自己緩緩抬起了tui。
「小言!」
熟悉的嗓音亮起。
她一怔,放下剛抬起的腳,再次回頭,漸漸看見從雨幕走出來的人。
雨水雖然模糊了視線,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這一刻,他們兩人四目相交。
時間仿如靜止在這一秒。
他慢慢的靠近她,眼眶漸漸浮起霧氣。
他希望她幸?!?p> 他是最希望她可以快樂的一個…
但為什么?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的心就像被人撕扯一樣痛,痛得無法呼吸。
他從沒想過她會被逼上絕路。
他一直以為他不能再給她想要的生活,
所以他入獄后就恨心要分手;
他一直以為自己配不上她,
所以他瘸了后對她避而不見;
他一直以為當初離開是對她好的,
所以他不敢承認自己還愛她…
如果知道結(jié)局是這樣,他當初不會趕她走;
如果知道結(jié)局是這樣,哪怕被恥笑一輩子,他都不離開她;
如果知道結(jié)局是這樣,他會就這樣靜靜的陪她,陪她一輩子…
沒有她,一切都不重要。
袁軼紅著眼圈看進她的眼眸,訴說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后悔。
這一切,還來得及嗎?
仿似讀懂了他的內(nèi)心,葉言眼睛漸漸泛紅,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時,徐沁和顧嘉怡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小心觀察她的情緒。
趁她恍神之際,顧嘉怡迅速上前握住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她往自己方向倒去。
突然被抓住的葉言心一驚,下意識掙扎。
雨水太滑,加上葉言動作太大,顧嘉怡手一溜,一個抓空。
天臺邊上的身體失去支撐,不由自主東歪西倒,眼看就要失重掉下…
「小言!」
吼聲剛落,葉言只感到眼前一花。
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已經(jīng)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葉言掙脫顧嘉怡時,袁軼立馬奔前環(huán)住她整個人,順勢倒在地上,讓她安全在自己的懷里。
懷里的人掙扎了一下,袁軼隨即更加用力抱緊她,以免她傷害到自己。
葉言渾身一僵,整個人傻了一般,目光空洞的盯著遠方,耳邊傳來嗡嗡的聲音也不知道對方接下來說了些什么。
連續(xù)幾天沒有睡好的她終于撐不住,體力透支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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