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寅時初刻,劉蘭昭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文重,悄悄的起身下床,一個人影從窗口閃過,劉蘭昭立即跟了上去。今日白天他還在想,紙條上只說了時間和事件,并未提及地點,原來是專門有人帶路啊。
只見那個人影在漆黑的夜里穿行著,速度并不快,好像是擔心身后的人跟不上,每轉(zhuǎn)一個彎都會在不遠處的陰影下停留片刻,等劉蘭昭跟過去了,他才又繼續(xù)前行,就這樣,行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那個人影進了一間破舊的茅草屋中沒了蹤跡,劉蘭昭停在茅屋前,這里距離黎東巷不超過百米。
劉蘭昭滿身防備的進了茅屋,他覺得前面的黑衣人應該早就知道跟在后面的人不是文重了,但并沒有因為來的是別人而停下,這說明,對于自己的到來,里面的人早已料到。
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劉蘭昭站在門口就道:“不知閣下引我前來所謂何事,可否出來一見?!?p> 茅屋的房門打開了,一道森冷的聲音傳了出來:“呦,來的竟然不是我那外甥女,江隱,你可知帶錯人了?!?p> 接著另一個聲音響起:“屬下知錯”。
一聽江隱二字,劉蘭昭眉頭不禁挑了一下,素聞西南王身邊有雙士,出入無影,為西南王的貼身影衛(wèi),武功不亞于皇帝身邊的七衛(wèi),而雙士之中就有一個名就叫江隱,莫非那個人就是......
里面的人也沒想著隱瞞身份,接著那道冷森森的聲音似是帶了些嘲諷的笑意:“外甥女婿來也是一樣”。劉蘭昭立刻便確定的那人的身份,是西南王慕容恒無疑了。
慕容恒站起身從茅屋里面走了出來,仍舊是白天在街上給文重下套時的打扮,只是黑紅的衣裳在黑夜里看不分明,再加上慕容恒本就笑的讓心生畏懼,整個人就給人一種心底發(fā)涼的感覺。
劉蘭昭未曾與西南王打過交道,此次如果不是牽扯上文重,劉蘭昭也不打算與這位王爺有什么交集,這位王爺一看就不是善茬,能在西南那處四通八達的地界,南抗南池,北御戎狄,同時還能在君王心中穩(wěn)坐忠君座椅的人,絕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四品官員可以揣度的。
劉蘭昭老老實實的彎腰行禮:“臣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在此,臣失禮了。”
慕容恒見到劉蘭昭非常高興,這個年輕人倒是不錯,旁的人見了他早就嚇得跪在地上打哆嗦了,而這個劉蘭昭倒是穩(wěn)重,沒有從他身上看出害怕的意思,禮數(shù)也是周全,怪不得他那位眼高于頂?shù)亩鐣盐闹丶藿o他。
“起來吧?!?p> 揮了揮手讓劉蘭昭起身,仔細的看著他面上的表情,的確是沒有畏懼,不知道是該說這個小子是膽子太大呢,還是根本就一無所知。
慕容恒向劉蘭昭走進了幾步,手從袖中掏出了一個不及手掌大小的荷包,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圖案,但劉蘭昭覺得那就是文重丟的荷包,慕容恒瞧著手中的荷包,又看向劉蘭昭道:“你可知,本王今日找你來為的什么?”
劉蘭昭收回視線,低下頭再次一禮:“臣不知,請王爺明言。”
“本王今日得了一只荷包,本以為是什么不起眼的小玩意兒,誰知道打開來一看啊”,語調(diào)一揚:“你猜,是何物?”
劉蘭昭直起身,認真的瞧著慕容恒手中的荷包,好似一眼就能看穿似的,但他還是搖了搖頭,等著那位賣關子的王爺自己說出來。
“本王一看,竟然是陛下讓本王找了許久的龍佩。”
劉蘭昭眼瞳陡然放大,竟然是龍佩!龍佩怎么會在這個荷包里。
不等劉蘭昭懷疑,慕容恒就打開了荷包,從里面倒出來一塊瑩白的玉,在漆黑的夜里,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柔軟又潔白的一團。
真的是龍佩。
劉蘭昭微不可見的皺緊了眉頭。
慕容恒沒有理會劉蘭昭的反應,他對著月光舉起了龍佩,那龍佩在月光的照耀下光芒愈盛。
“知道嗎,龍佩可吸收日月之精華,光芒愈盛,則國運愈佳,你看看,現(xiàn)在龍佩只這么一點光,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大榮,也快要不行了?”
妄言國運,為死罪,但慕容恒是那種怕死的人嗎?
但劉蘭昭是。
“臣不敢妄言?!?p> “哈哈哈”慕容恒早知道劉蘭昭會這么答,也并沒有怪罪,反倒把話題轉(zhuǎn)移到正事上來了。
“這塊龍佩是當初父皇給長姐的那塊陰佩,如今陰陽兩塊已經(jīng)齊了,那么文重也沒用了。今夜叫她來,本打算讓事情今夜就結(jié)束的,可來的人卻變成了你,你說,讓本王如何是好?不如,由你動手,如何?夫妻一場,總比不得本王心狠手辣,平白多受些苦楚?!?p> 劉蘭昭眼神猛然凌厲了起來:“不知是王爺?shù)囊馑?,還是,陛下的?!?p> “本王又不是天子,怎敢擅自決定他人的生死,更何況還是本王的親外甥女,本王亦是心疼啊,那么好的一個孩子,可君命難為??!”慕容恒做出一副哀痛的表情,身邊的江隱適時的地上一塊手帕。
“不如臣同王爺做個交易如何?”
慕容恒表情收放自如,剛才還是心疼,瞬間就變成了笑里藏針:“說來聽聽?!?p> “文重的事,交給臣去辦,王爺也說了,終歸夫妻一場,臣希望王爺多給她留些時日,同時,這龍佩,也可以在王爺手中多留些時日?!?p> 慕容恒瞇著眼睛看著劉蘭昭,雖是笑著,但里面隱含的殺意還是溢了出來,江隱的手也放在了刀上,只等一聲令下拔刀殺人。
“你是第一個同本王做交易的人,但本王允了”,說著越過劉蘭昭朝門口走去,“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慕容恒走了,只剩劉蘭昭還留在原地,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劉蘭昭迎娶文重,是受皇帝慕容驚瀾的命令,因為文重是龍佩中陰佩唯一的線索,可以說,劉蘭昭娶文重,是為了龍佩。
十七年前,文重出生,慕容驚鴻難產(chǎn)而亡,陰佩就下落不明,慕容驚瀾明察暗訪多次也未能尋得半點蹤跡,包括文狄,也未能拿到龍佩,不然他早就造反了,還容得他給他安一個。他的長姐慕容驚鴻,溫柔多智,若非生為女兒身,這天下,早就沒他什么事了。
慕容驚瀾提心吊膽的當了二十年皇帝,從慕容驚鴻出嫁那天開始,他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生怕一覺醒來,他又變回了那個活在阿姐臂膀下的幼弟。
得龍佩者得天下,傳聞說龍佩從天而降普度眾生,還有說龍佩是開啟寶藏的鑰匙,傳說終歸只是傳說,但慕容驚瀾卻深知,龍佩陰陽合一時,會顯示天諭,這是只有他們慕容皇室才知道的秘密。
當年大朝未滅國之時,龍佩還是一整個,太子出生,舉國大賀,太子周歲時大朝皇帝將龍佩送給太子作為王權的象征,以示重視,小小的孩童不懂事,將龍佩放入嘴中啃咬起來,等太子奶娘將龍佩從太子口中拿出來時,龍佩竟割破了太子的口腔,沾了太子的血,染了血的龍佩上顯示了小小的字,“國破”,大朝皇帝一怒之下將龍佩摔了,龍佩碎成了兩塊,兩年后,大朝國滅。
原以為是巧合,畢竟大朝滅國時已經(jīng)不得人心,慕容氏登基為帝后,將兩塊龍佩合至一處,滴血后,果然又出現(xiàn)了字,慕容驚瀾深刻的記得那三個字“山河在”。隨后慕容皇帝就將龍佩一陰一陽分別給了一女一子,鎮(zhèn)守大榮山河。
慕容驚鴻去世后,慕容驚瀾迫切的想要拿回那一半龍佩,畢竟,能和他一起鎮(zhèn)守山河的阿姐沒了,龍佩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就要和他同鎮(zhèn)山河,指不定就會半分江山。
自古皇帝多疑,真是不假。
劉蘭昭回到劉府時,天色漸漸明朗了起來,文重難得早早的起身,看著站在窗口發(fā)呆的劉蘭昭,走到其身后輕輕的擁住他,“怎么起的這么早?!?p> 劉蘭昭身子僵硬,默默地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來也回抱住文重:“醒了,就起來了?!?p> 劉蘭昭身上帶著一股子冷氣,雖是初春的天氣,已經(jīng)回暖了不少,但清晨起來還是冷,文重被劉蘭昭身上的冷氣涼了一個激靈,又使勁的往懷抱里面鉆了鉆,“你身上好冷啊,多穿些衣服。”
其實劉蘭昭回來后根本就沒再睡,又在窗口站了半天,身上早就冷透了,文重這個剛從被窩里面鉆出來的熱源,帶著暖呼呼的氣息撲在了劉蘭昭的身上,讓劉蘭昭猛然生出了貪戀之感,暖了他的一身的冷意。
“回屋去吧,今日空閑,我?guī)愠鋈ネ妗!?p> 一聽要出去玩,文重就揚起了開心的笑:“好呀好呀!”手腳麻利的回去穿衣洗漱用飯,然后一臉期待的站在劉蘭昭的面前,“走吧夫君”。
文重很少稱劉蘭昭夫君,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今日稱呼夫君,看來是真的很高興了,但夫君二字落入劉蘭昭的耳中,卻讓他神色極其復雜的看向了文重。
他要殺她,可她還當他是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