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歸宿（最終章）
轉眼，三個月過去，穎川龍虎鏢局大門敞開，迎接四方來客。
紅條系在門口一對大石獅子上，也掛得院內門外到處都是，廊檐屋下掛著數不清紙籠紅燈，宛如夜空繁星。
——這里誠然一片喜氣的景象。
“楊大俠，歡迎光臨，快里面請！”“梁公子，您也來了，少主一定會很高興的，快請進！”
……
荀老在門口迎客，臉上的笑容從來沒有停下，這時，他老遠看見一個眼角帶疤的魁梧男子騎馬而來，兩人遙遙對望，確認對方身份之后，歡喜異常地快步趨向對方，抱臂相迎。
“好久不見，荀老更加硬朗了??！”薛紹大笑道。
“是啊，不過三月，恍若經年。”荀老重拳捶著薛紹胸口道，“你小子，也不經常來看看我們！”
“沒辦法，木葉村與麻黃村村民要合并重建，這段時間我是忙得很啊。”
“再怎么忙，寫封信的時間總有吧？”
薛紹摸摸后腦，訕訕道：“您知道，就我寫的那幾個字，如何能見人呢？”
荀老哈哈大笑，又重重地拍了一下薛紹肩頭，朗聲道：“快進去吧，少主少夫人早就等著你了，白小小陸羽也都來了。”
“好勒！”
薛紹將禮物遞給門口侍者，便急不可耐地跑進院里。
荀老看著薛紹像個大孩子一樣歡喜地奔跑，不禁莞爾?？僧斔剡^身來，看見面前之人，臉色一下子就變暗的。
“韓公主也來了？”他皺眉警惕道，卻沒有一點兒想要放她進門的心思。
“荀老不準備讓我進門？”李瑤微笑道，荀老卻從中感到莫大的壓力，他還在堅持著，與公主冷然相對。
“荀老真的不準備讓我進去？”
同樣的話，李瑤再一次說，她周身的氣氛更冷，纖手微微抬起，雖不像擺出什么招式架子，卻讓荀老恐懼萬分。
眼看李瑤玉手輕輕地就要落在荀老衣袍之上——誰也不能想像，如果這一掌落下去會是什么景象——，郭木雷電也似的將自己的身子射來，一手果斷地像鉗子一樣拿住李瑤皓腕。
李瑤停止催動武功，轉而將身子柔弱地倒向郭木雷，嬌聲道：“郭少主把奴家抓得好疼?。 ?p> 郭木雷色冷，現場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這個時候，輕芍在薛紹的陪伴下也跟了出來。
看到輕芍兩人來到，郭木雷歉意地看了輕芍一眼，得到后者理解的眼神之后，他才猛地轉身對李瑤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說著，也不管李瑤什么態(tài)度反應，拉著她就往鏢局后園走去。
這里是一處竹林，林中有一件竹樓，竹樓下圈著一個花圃。鳥語花香，是個十分美麗，也十分靜謐的地方。
“為什么要來？”就在花圃前，郭木雷冷冷問道。
李瑤慘笑——只是笑得凄慘，只能笑得凄慘……
“你這樣對我，未免太絕情了吧！”
郭木雷漠然，李瑤繼續(xù)說：“還記得去年，我們的相遇也是在這個時節(jié)，也是在這樣的花下……我躺在你懷里，你躺在花叢中……”
“別用這種讓人誤會的說辭！當時是你的馬車從山中馳道墜落，而我只不過碰巧路過，順手將你救下，兩人便一起滾落山底下的一處薔薇叢中?！惫纠柞久嫉?。
“即使是這樣，當時的我們也是相愛的，那樣的邂逅也是太美的，不是嗎？”
郭木雷無語，他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
過了半響他才語重心長地勸道：“公主啊，當日在鳳羽廣場一戰(zhàn)的時候，我們不是都講好了嗎？以后老老實實做人，不要再搞那些莫名其妙的研究，也不要再執(zhí)著于一個人的私情了……”
李瑤轉目，狡黠一笑道：“不錯，當時你是這么說的，我也這么答應了，可是現在……”
“現在怎樣？”
“現在我改主意了，我還是要娶你的！”
“什么！”郭木雷大驚，隨即冷眉說道，“你別胡鬧了，趕緊回家，回洛陽皇宮去，讓你皇帝哥哥盡快為你另擇良婿！”
李瑤不依不饒：“你可以拒絕我，然后跟冷輕芍成親，若是這樣，我可不敢保證某一天她不會消失在你們的新床上?！?p> “你要做什么？”郭木雷怒了，他這次是真的怒了。提氣運功，隨時都可能發(fā)動。
“呵！明知故問……你也可以殺了我，如果你狠得下心……”
“為了輕芍，你覺得我會狠不下心殺你，或者做任何過分的事？”
“我早就猜到了，所以，來吧！”李瑤回退一步，拉開架勢。
“干什么？”
“咱倆打一場，你贏了，我離開，再不過問你的婚事，也不傷害輕芍或者任何你不想傷害的人……”
“如果，我輸了呢？”郭木雷這樣問，雖然他覺得這不太可能，但又有些擔心——
回憶當日，在鳳羽廣場，黑武兵大鬧的時候，以郭木雷李瑤合力都不能與之對抗。最后，憑借譚由留下來的”黑武筆記“結合二人早已修煉成熟的血衣神功，才堪堪打敗黑武兵，從而平息戰(zhàn)亂，致令廣場其他人物、兵力不敢妄動。在得到李廣利等人攻入城中的消息之后，郭木雷才緊急趕來，終于救駕成功，進而幫助天下平定。
“如果我輸了呢？”郭木雷試探地問道。
“你跟我回去成親，輕芍等人也不會有任何危險?！?p>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你覺得呢？”
“這么說，這親你是搶定了？”
李瑤笑而不語，好像對自己終將取勝的事深信不疑。
這樣的態(tài)度讓郭木雷心里更加疑惑，難道，她已經練成譚由在黑武筆記中描繪的最高武功……
想到這里，郭木雷內心巨震，他想避開這場戰(zhàn)斗，但是他深知李瑤此次前來就是為了這個，所以她一定不會輕易罷手。
“我答應你！”
“不可以！”
郭木雷話音未落，冷輕芍突然出現，同時一聲嬌喝。在她身邊跟著的是她和郭木雷的幾個最親密的朋友，包括薛紹荀老陸羽白小小等人。
原來，郭木雷帶著李瑤前腳剛走，輕芍雖強作鎮(zhèn)定，卻又坐立不安，在荀老幾人勸說之下，便一起尾隨而來。幾人本來在暗處窺探，聽到郭木雷答應公主邀戰(zhàn)，輕芍再也無法忍耐。
輕芍厲聲喝道：“不能答應她！”
輕芍如此憤怒、激動的表情實在是罕見的，尤其，在三個月間，與郭木雷如膠似漆的生活，她幾乎從來沒有流露過慍色，也不曾大聲說過一句話。
“要打，我們兩個打！就是敗了、死了，我也不會把自己的愛人讓給你！”
輕芍此話讓在場諸人動容，他們紛紛站在輕芍一邊，為她助陣——
“不錯，要跟少夫人打，先將薛某打倒！”
“還有我白小小！”
陸羽猶豫了一下，白小小瞪了他一眼，后者趕緊表態(tài)，對李瑤訕笑道：“公主請原諒，這一次，末將也是站在少夫人一邊的。”
李瑤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轉而又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至于荀老，早就提刀站在冷輕芍身側，隨時準備成為她的先鋒，迎戰(zhàn)公主。
這些人都是重情重義的，也都是郭木雷最珍視的朋友、親人、愛人，他為他們的情義相挺備受感動，卻深知就算這些人聯合在一起也不是現在的李瑤的對手。
而李瑤很可能用不了兩三個回合，就能將他們全部打死！
——這并不是郭木雷愿意見到的，不如說，他正是為了避免這樣的事，他答應公主的邀戰(zhàn)。
當下，他二話不說，便搶在眾人前面向李瑤發(fā)動攻擊。
頓時，他的身子就好像流星追月一樣射向李瑤，他要在李瑤完全發(fā)動之前先發(fā)制人，因為，這也許是他唯一的機會！
見郭木雷襲來，李瑤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不得不打心里佩服郭木雷明智的判斷和果決的作為，心里對郭木雷除了喜歡，只有更喜歡?！?，就算付出一切，就算與世間為敵，她也要得到他。
李瑤的意志如此強大，以至于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潛藏的“終極黑武招式”——那是由譚由設計，結合削武丹進武丹原理、鬼老血衣、原始圖紋血衣以及譚由作為“進武丹”實驗者的經驗，在李瑤本人三個月的苦心專研下修成的超神越魔的至強武功！
此武功以力字為本，以情字為引，里面包含了譚由一生未嘗的權力追尋，與他對公主無法實現的深情。所以當施術者對力量、權力的渴望、意志越強，他/她對感情的執(zhí)著越深，就越能發(fā)揮武術的威力。而毫無疑問的是，這兩個條件對現在的公主來說恰巧是過于充足的！
眼看郭木雷已經來到身前，李瑤除了擺好最初的簡單的招式架子，跟不斷升級的圍繞在她周身的恐怖而如有實質的超強內氣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什么作為了。
郭木雷察覺到李瑤非比尋常的內氣，也下意識地感覺到她接下來將要施展的招式的恐怖，心下一橫，就在距離李瑤不過六尺遠的地方再一次凝聚內氣，并且實現了自己以前從來沒有在練習或者實戰(zhàn)中實現的“臨敵二段超加速技術”——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招的威力有多大，不知道能不能抵抗李瑤的攻擊。
觀者對戰(zhàn)場之事雖然看在眼里，卻沒有人看明白內涵——除了真正對戰(zhàn)的兩個人。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李瑤的終極招式“神之嘆息”與郭木雷的超強攻擊“漩渦雷火”就像太陽落在地面上一樣猛烈撞在一起。天地剎那間只見白光，不見物影，巨響震耳欲聾，漫天煙塵消散，大地深坑乍現……
卻看深坑最中間與其他地方，哪里還有人影。
“人呢？去哪兒？”陸羽率先從塵土掩蓋下爬出，見到此景，疑道。然后他將白小小從泥土中刨出，再同白小小將荀老薛紹相繼找出。
“少主少夫人呢？”荀老極目四望，卻不見人。
“還有公主，也不見了?！卑仔⌒〉馈?p> “難道……”陸羽說著說著突然頓住，臉色也一下子變得陰暗。
“難道什么！烏鴉嘴！”白小小怒打陸羽后腦，嗔道。
“我又沒說什么？”
“雖然沒說，心里難道沒亂想嗎？”
“好了，別說了，我們還是快點分散開來，找到人再說吧！”荀老一言，眾人點頭聽從。
郭木雷三人此刻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
不遠處的湖畔，郭木雷帶著重傷的冷輕芍來到這里。
——原來，就在剛才李瑤即將發(fā)動的時候突然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眼里只有對冷輕芍的恨意，便拋下郭木雷，轉而襲向一旁的冷輕芍。
李瑤此招“神之嘆息”何等了得，輕芍連反應的時機的沒有，一擊便被打得奄奄一息，郭木雷急怒之下，對著李瑤后背就是一招“漩渦雷火”。
沒想到李瑤居然還能及時反應反擊，連發(fā)“神之嘆息”，兩招相撞，就是造成方才驚天動地的場面的原因。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fā)展太快，以至于眾人只見到太陽撞大地般的異相，卻不知其他。
而在白光耀世之下，李瑤回身還要對冷輕芍進行追殺，郭木雷只能帶著冷輕芍逃走，入魔的李瑤在二人身后緊追。是以，眾人清醒后，不見郭木雷三人行蹤。
……
輕芍臨終，面色慘敗，櫻唇染血尤為刺眼，更刺痛人心。
“對不起，今生不能成為你的妻子……”輕芍溫柔地、用盡全力地抬起一只纖細玉手，修長的手指在郭木雷臉上劃過，沾著他的淚，搖搖欲墜……
“你不會死的，我絕不會讓你死的！”郭木雷痛哭喊道，他一手將輕芍攬住，另一只手緊貼著她的后背，不斷輸入真氣為她續(xù)命。
“別浪費力氣了。雷哥哥……答應你的事今生是無法實現了?！崩漭p芍說著，將一條紅繩從袖口取出，一頭纏在自己食指上，另一頭仔細為郭木雷纏上……
“雷哥哥?！陛p芍這樣叫喚，上一次已是太久以前——當年穎水畔，兩人的邂逅，留著鼻涕哭泣的少年，總角可愛、堅強溫柔的少女。那些太年幼時許下的諾言，被命運與時間屢屢拖延、次第埋葬的諾言，正是今日只剩抱歉的諾言。
“愿此紅線，系我思念，來世君得我見，履我今日諾言……”
遺言如花，飄零隨風，落在湖面，卷向天邊……
……
五年后，穎水東岸，郭家墳地。
郭木雷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來到這里，卻見早有一人先他來此祭拜。
那是一個溫婉成熟，雪膚杏目的佳人。
“娘親！娘親！”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跑到那個女子身邊，左右抱住她的大腿，女子親昵地撫摸著兩人的頭頂。
“妍兒，葉兒，有沒有想娘啊？”
“有的?！毙∧泻⒒卮?。
“妍兒好想娘親啊！”小女孩回答。
……
“你回來啦？”郭木雷問道，“怎么不先回家呢？”
婦人帶著兩個孩子走向郭木雷，溫柔地說：“我也是太想輕芍了。再怎么說，她也是我的師侄女，只是相見恨晚，共日不多?！?p> 不錯，這個女人就是郭木雷現在的夫人，木月凜。
兩人拜祭過冷輕芍，又轉到墳頭后面，這里居然還有一座新墳，墓碑上刻著“郭木雷敬立，韓公主李瑤之墓”這樣的文字。
看著韓公主的墳墓，郭木雷心里五味陳雜，這個女人愛他一生，一生只為愛他，為了愛他付出了所有，也做盡了所有，甚至殺死了他最愛的女人?！獙@樣的女人，他真的不知該恨，還是該愛，還是該惋惜……
回想當日，輕芍死后，李瑤也因走火入魔而死。又因為之前她策劃謀反，故而被皇室開除，雖然保留韓公主稱謂，其實已經沒有半點兒貴族特權，也不能葬在皇室陵寢。
眼看她真的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郭木雷力排眾議，將她安葬在這里。
兩人已死，郭木雷幾度想要自盡，那段時光無疑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光，若非木月凜不辭辛苦，日夜照顧，郭木雷大概早隨輕芍而去。
那些日子，木月凜小心仔細，溫柔溫婉地照顧郭木雷，讓郭木雷回想起從前，他倆在蘭溪畔初遇的時候的情景：
眾所周知，郭木雷小時候是個奇葩，一方面調皮搗蛋，一方面又是愛哭鬼。當日，他在溪畔倉庫外玩耍，被人稀里糊涂地裝進貨箱，后來被木月凜解救。
也許是中了方可樂迷藥，也許是背上的紋身新增的痛癢帶來的不適，郭木雷雖然被木月凜救起，卻一直哭個不停，當時，為了哄好郭木雷，木月凜可沒少費心思。終于哄得郭木雷童心大悅，最后還抱著木月凜狠狠親了一口呢?！坏貌徽f，緣分的事情真的很奇妙，也許就是當初這不經意的一吻，才造就了兩人今生的夫妻緣分。
站在李瑤墓前，郭木雷嘆道：“希望你倆在九泉之下能化解仇恨，終得超生。”
而此時，木月凜就站在他身邊，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依偎在他身邊?！獙纠锥?，這樣就足夠了，對木月凜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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