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商鞅變法(三)
太子駟的老師、太師公孫賈年過七十,沒有精力參加這種“舌戰(zhàn)”,坐在這兒也只起個助威壯膽的作用。
眼見己方一個個鎩羽敗退,自己不好光看熱鬧一言不發(fā)。
可事前原以為不必他上陣即可大獲全勝。
所以沒準(zhǔn)備發(fā)言稿,倉猝臨敵,只能哼出一句:
“反正法古無過,循禮無邪!”
對這位老先生必須尊重,但對這句反對“變”的核心又必須駁斥:
“請允許臣講個小故事:
一個楚人趟水過河,在淺處留下標(biāo)識。
回來時因山洪暴發(fā),河水猛漲丈余,他卻仍然按舊標(biāo)識處下水,結(jié)果當(dāng)然要被淹死。
當(dāng)今之世,周天子已徒有虛名。
諸侯紛爭,互相吞噬,非你死即我活,不但與堯、舜時相差萬里,和我穆公當(dāng)年也不可同日而語。
此即‘河水猛漲’,若仍‘法古、循舊禮’,何異于楚人之按舊標(biāo)識、涉新水?
與‘變法’相比,您認為哪個是‘走邪路’犯錯誤?”
為了顧全公孫賈的面子,商鞅沒有尖銳地抨擊他。
但一個“小故事”也講得他啞口無言。
秦孝公長長的輕吁了一口氣:
沒有人也沒能力再阻止“變法”了!
商鞅在這場辯論中取得勝利,又進一步為“變法”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
也更加堅定了他專任商鞅推行新法的決心。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
“新法”頒布后,在城、鄉(xiāng)民眾中卻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yīng)。
因為普通百姓看了,都認為給“平民”的好處太多,肯定是一紙空文。
不相信上邊能按說的那樣兌現(xiàn),老百姓受的騙太多了。
為了取信于民,商鞅讓人在行人密集的城北門豎一木桿,并宣布:
誰能把它扛到南門,賞十金。
圍觀的人不少,但都覺得這根木桿并不重。
扛到南門路也不遠,事微而賞重,很可疑。
說不定又是哪位大老爺想拿個傻小子尋開心,才做這個“套兒”逗著你往里鉆。
小伙子們聳聳肩,互相觀望,無人應(yīng)聘。
商鞅并沒意識到這一點,覺得自己被“涼了臺”很不高興。
派心腹到人群中想看看是否有“反對派”在暗中搗鬼。
聽到群眾的議論后,心中有了主意,立即在城樓上自報家門,高聲宣布:
“秦大良造鞅喻示:
有將此木扛到南門者,立賞五十金,令出必行,言而有信!”
話音剛落,人群中就像開了鍋的水,沸騰喧嘩:
“娘呀,五十金!我干二年也掙不來哩?!?p> “二年也花不完哩?!?p> “買兩頭牛哩!”
“夠我大娃娶婆姨啦!”
“省心吧!十金都扯蛋,五十金不更是西北風(fēng)?”
人人都眼饞,卻又都觀望不前。
偏有個說話結(jié)巴的楞小伙子走到木桿前:
“扛、扛就扛,大不了白跑幾里路,也累、累不死人!”
一手舉起放在肩上,大步開走。
中國大多數(shù)人的心態(tài)是:
“不為禍?zhǔn)迹蛔龈O取薄?p> 遇到?jīng)]經(jīng)歷過的事情,在前途未卜的情況下,極少有人敢做第一個。
然而,一旦這“第一個”挺身而出,便又都急切的想看到充當(dāng)“第一個”的結(jié)果。
所以那個楞小子的后邊,鬧哄哄的跟了千余人。
那小子大步如飛,很快便跑到南門,把木桿朝墻上一靠,用破衣襟擦著汗,仰臉朝城門大喊:
“扛、扛來啦,開、開賞吧!”
圍觀的人群也跟著亂哄:
“開賞?。 ?p> “開賞吧!”
盡管很多人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喊幾嗓子只是為了尋開心,逗著玩兒。
商鞅早已趕到南門等著,既然有人扛,他就要把這幕喜劇指向高潮,以達到預(yù)期效果。
他在城上先擺擺手,示意安靜。
但秦人此時還沒習(xí)慣于絕對服從權(quán)威,并不理睬他,仍然亂嚷亂叫亂起哄。
衛(wèi)士們只得沖出城,連打帶吆喝地維持秩序。
看起來“權(quán)威”還是得有武力做后盾才能絕對樹立。
直到完全安靜后,商鞅才用手一指那個小伙子:
“他,服從政令,是良民,應(yīng)該受賞,按約定,立賞五十金!”
早已準(zhǔn)備好的兩個衛(wèi)士,把用紅帛包著的小箱抬出,當(dāng)眾點清,付給小伙。
楞小子樂蒙了,站在箱子前傻呵呵的不知說什么好。
現(xiàn)眾們也一時蒙住,屏止呼吸靜靜的望著這做夢也見不到的奇跡……
商鞅的聲音更為凝重:
“爾等看到了吧,我令出必行!
只要服從國家政令,能得到的好處,比這五十金,還不知要多幾十、上百倍!”
上千人立即齊呼:
“服從!”
……
如滾滾雷聲,震撼著黃土大地。
“權(quán)威”是由“權(quán)力”樹起,卻又得由物質(zhì)利益輔助才能鞏固、延續(xù)。
重懲是重賞的孿生兄弟!
必須二人同時執(zhí)政,才能收到預(yù)期效果;
重賞的便宜給了“平民”,嚴厲鎮(zhèn)壓的第一刀則揮向“反對派”的貴族:
第一位是杜摯,因為瞞報土地、農(nóng)奴數(shù)量,偷逃稅,被罰重金并削職為民。
杜摯算不上真正的貴族,只因是公子虔的大舅兄,官職也不太高,屬于“軟柿子”。
拿他示眾嚇不住位高權(quán)重的皇親國戚們。
尤其公子虔,認為大舅子受懲處自己很沒面子,新仇舊恨合在一起更激起他怒火萬丈,決心跟商鞅硬碰硬:
“看他敢把我怎么樣!”
“決斗”的機會隨時都有。按“新法”規(guī)定:
各家封邑的私人武裝數(shù)量,僅夠維持邑內(nèi)治安即可,多余的一律上交。
而權(quán)貴們?yōu)榱藬U充自己的勢力以保證隨意橫行,卻無限量的招兵買馬,建立龐大的個人武裝。
例如當(dāng)年的晉國六卿、齊國的田氏,其武裝力量甚至超過公室。
其后果,一是造成國內(nèi)戰(zhàn)亂不斷,如晉六卿的互相吞并;
更嚴重的則是危及“公室”被臣下們造反奪權(quán),如韓、趙、魏三家分晉,齊國田氏代姜。
在秦國,“私兵”最多的數(shù)公子虔。
不等公子虔找商鞅,商鞅也決定“裁軍行動”先從他開始,解決了他,別人就好辦了。
秦孝公也從大量事實中認識到臣下?lián)肀灾氐奈:?,下定了決心,所以堅決支持商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