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廢詔事件(四)
大家急忙圍上來,見無忌翻著白眼兒已不會出聲,晉鄙摸摸胸前還能感到心跳,便長吁了口氣:
“還有救,沒事?!?p> 他久在軍中,處理窒息的情況經(jīng)得多了,便一邊用粗糙的大手來回?fù)崦o忌的胸脯,一邊教魏珠如何擺弄無忌的手臂。
時間不長,無忌緩過氣兒來。
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了一聲:
“娘!”
大家這才放下心,一齊長出了口氣。
不料,孟氏夫人卻只顧到床后開箱,取出一小困竹簡,抖開一看,果然是遺詔,也長出了口氣。
沒看無忌一眼,徑直走到燭火前,一塊一塊兒的點燃,昭王嘆了口氣:
“此乃寡人親手所書,無人能仿制,毀了便毀了無忌的前程??!”
孟氏夫人燒完遺詔中的重要部分才跪到昭王床頭:
“臣妾幾乎殺王子、擅毀詔書,罪莫大焉,請大王懲處?!?p> 此罪按律當(dāng)凌遲,她怎能不知?為什么卻不惜扼死親子,自赴此罪?
昭王終是不忍,嘆口氣:
“無忌無大礙,不可沒有母親,難治你罪,但只饒你這一次!”
當(dāng)然,孟氏不會干第二次,昭王言外之意:
“為了兒子才留下你?!?p> 但意猶未盡:
“寡人不明白,此詔書對圉兒不利但確實有利于無忌,你為什么卻不惜冒死犯上,欲殺親生兒子來威脅寡人毀詔?”
孟氏夫人叩首:
“謝大王赦罪之恩?!?p> “起來吧?!?p> “遵旨?!?p> 孟氏這才起身:
“妾此舉,是唯恐以后因廢長立幼而給魏國造成大亂,如果有利于社稷,妾身與無忌死不足不惜!
陛下既然已經(jīng)醒悟,為何不就此冊立圉兒為儲君,昭示天下,那么,后患永絕、天下太平!”
魏圉這才明白,孟氏夫人并無幫助兒子奪儲位的私心,所想的全是保社稷天下的平安。
而自己卻是一直恨之入骨,由愧生感,不禁放聲痛哭。
昭王明白了夫人之心,也知道以前魏圉對夫人沒好感,為了趁此機會改善他們的關(guān)系,便叫道:
“圉兒,還不過來?你該知道你母親的用心了吧?”
魏珠更是感動的涕淚交流,一手抱著無忌,撲地跪到夫人身前,一手摟住她的雙腿嗚咽著叫了聲:
“娘!為了國家社稷,幾乎毀了無忌和您自己,您真是用心良苦?。︵鰞?,真比親娘還要親咧!
從今以后,您就是俺和圉兒的親娘!”
孟氏夫人也屈身抱著她的頭哭:
“珠兒,我既然已是你們的繼母,當(dāng)然就得把你們和無忌同樣看待,還分什么親生、后生?
立嫡立長為儲君乃國家安定之本,娘定要毀掉廢長立幼之詔,說實話,并非只為圉兒,他便是我親生,于國不利也要廢!
對這一點,愿你和圉兒都明白,不必感念我;
無忌太小了,你們比他大,以后還求你們看顧他些,我也就感念你們不盡。
但愿你二人兄友弟恭比翼齊飛,國家安定平穩(wěn)、興旺發(fā)達(dá),為娘的也就心安了?!?p> 魏圉也撲地跪下哭道:
“圉兒敢不遵從娘的教誨?您放心,圉兒若不把無忌視為親弟、始終善待,子孫滅絕!”
魏無忌母親是孟子的侄女。
她遵守孟子“社稷為重、民為重”的思想,為了國家、百姓的安定,認(rèn)為廢長立幼是“內(nèi)亂”的根源;
通過勸解魏昭王講道理,講讓無忌継位會有國家亡、子孫滅絕之害。
如此既為國家也為兒子,從而也表現(xiàn)信陵君的“俠義”自幼就有思想基礎(chǔ)。
“廢詔”事件過去,魏昭王的宮內(nèi)形成了安定團(tuán)結(jié)的局面。
但是孟氏夫人總覺得,盡管自己出發(fā)點是為了國家社稷,但殺子逼王終是以下犯上,影響非常嚴(yán)重。
沉重的精神負(fù)擔(dān),壓得她日漸憔悴。
魏圉日日過來看望,魏珠也來端湯喂藥。
昭王重金聘請海內(nèi)外名醫(yī),怎奈大限已到,孟氏夫人抓緊昭王的手一聲嘆息:
“大王如此待臣妾,臣妾死不足惜,知遇之恩沒齒難報。
可惜我將去了,遺憾啊!”
說完,閉上了雙眼。
孟氏夫人去后,魏圉哭的昏天黑地、淚盡繼血。
出殯的時候披麻戴孝,執(zhí)拂極盡、親子之禮,連昭王都點頭嘆息:
“沒想到,圉兒心誠如此,真君子?。 ?p> 魏圉不僅對夫人盡孝,對無忌也是親如同母。
雖然兄弟相差二十歲,但提攜捧負(fù)、呵護(hù)備至,魏珠對無忌也是像親生母親一樣精心照料,無微不至。
趙夫人在世時,為了親上加親,把女兒許配給趙王的弟弟、自己的侄兒平原君趙勝。
如今魏珠已長大成人,到了出嫁成親之時,怎奈無忌卻離不開姐姐,為了無忌,魏珠推遲了婚期。
轉(zhuǎn)眼又是三年過去,無忌也漸漸長大,婚期終于確定,平原君這才前來迎親。
魏珠身著婚禮盛裝、頭頂蓋頭,由伴娘攙扶一步一步邁出大殿。
突然,無忌從人群中鉆出,拽住姐姐的裙子哭叫:
“姐姐,姐姐別走!”
侍女們急忙圍上來又拉又抱,怎奈無忌抓緊就是不放,另一只手亂打亂抓,平原君便過來彎下腰,要抱他上車:
“一同走吧。”
不料,無忌很是機靈,不等他抱緊身子,往下一縮脫出手去;
仍是抓住姐姐裙角不放,一個勁兒的啼哭,昭王急的直跺腳,這成何體統(tǒng)?
恰在此時,一位布衣白發(fā)道人不知何時繞過侍衛(wèi),湊到跟前,蹲下身來笑瞇瞇的撫摸著無忌的頭說:
“放開姐姐,隨俺走吧?!?p> 說來也怪,小無忌真的止住哭聲,松開了手默默的點點頭。
他仰臉望著白發(fā)道人,臉上漾出一絲笑意,白發(fā)道人也點點頭:
“唔,果然有緣分,就如此吧?!?p> 昭王見了感到有些詫異,喝退了驅(qū)趕白發(fā)道人的侍衛(wèi),踱下臺階便問:
“請問您是何方高賢?”
白發(fā)道人站起身來拱手一揖:
“老夫云中子,暫居太行山,一介草野之民。
見公子眉清目秀甚是可愛,雖尚年幼已氣宇軒昂,他日或可成非常之人。
可惜一塊璞玉需得精工琢磨,而且小公子印堂隱一團(tuán)晦氣,養(yǎng)在王宮恐難成器,可惜!”
昭王聽了心中一驚,也拱手一禮:
“賢者既能觀出此兒的前后,何不伸手相援?”
云中子微微額首:
“老夫卻有收為徒兒之意,不知大王可否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