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遲則生變
楚懷王被騙入咸陽,客死于秦后,兒子頃襄王的國政更加疲軟。
對外置父仇于不顧,與秦聯(lián)婚,向秦獻媚邀媚。
對內(nèi)則繼續(xù)信用靳尚、子蘭等奸侫小人,排斥屈原等忠直老臣,貪于享樂、茍且偷安。
但楚國的柔順反倒激起秦國的貪欲,楚王越是卑躬屈膝、討好巴結(jié),秦就越知其軟弱可欺。
從而謀劃一次大規(guī)模的軍事行動。
頃襄王二十年,秦派大將白起率二十萬大軍伐楚,轉(zhuǎn)戰(zhàn)三年,連下楚國的鄢陵等數(shù)十城。
楚的首都郢城、祖墳的所在地夷陵都被攻陷、焚燒,屈原做《哀郢》以哭之。
政治上的絕望,使他抱石自投汨羅江而死。
楚人哀之,至今留有“五月初五吃粽子、賽龍舟”的活動以為紀念。
正所謂“家貧思孝子、國亂念良臣”。
頃襄王避難到陳后,他才把因忠言直諫而趕走的莊辛又請回來。
在莊辛的幫助下:
退侫用能、獎功罰敗,減役稅、安民心,推行睦鄰?fù)饨?、爭取國際援助,從而阻止住秦軍的攻勢。
白起受挫后,因轉(zhuǎn)戰(zhàn)三年將士想家,國內(nèi)政治形勢也發(fā)生變化,這才向秦王請求班師。
秦王同意停戰(zhàn),和談的結(jié)果是楚王割地賠款,送太子熊完入秦做人質(zhì),禮送白起大軍滿載而歸。
熊完到咸陽后,頃襄王任命正在與秦國談判的黃歇為太傅,留在咸陽陪伴太子。
黃歇是著名學(xué)者荀卿的弟子,與韓非、李斯都是同學(xué)。
那兩位也很有名氣,發(fā)展成為“法家”的代表人物。
韓非很受秦始皇的推崇,可惜被師兄李斯進讒而殺害,卻為秦始皇的治國方針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
李斯則做了秦的丞相。
黃歇在楚國也算是個飽學(xué)之士,辯才很好,也頗有膽識。
但在頃襄王前期,“有用”的人才“沒用”時,他卻得不到重視。
直到莊辛上臺后推薦,才被任命為參與對秦談判的副使,正使則是頃襄王的寵臣壽陵君。
這位“正使”是被秦軍打得嚇破了膽的,談判中唯唯諾諾,秦王提什么要求他都答應(yīng)。
按秦王的要求,楚國最終將成為秦的附庸。
黃歇一看大事不好,便超越權(quán)限,代替壽陵君與秦王據(jù)理力爭。
秦王開始并沒把一個隨從放在眼里,見黃歇屢屢插嘴,冷冷一笑:
“壽陵君都同意了,說明他是個識時務(wù)的君子。
秦強而楚弱,在當今弱肉強食的時代,楚只有臣服于秦才能保全。
你卻要螳臂當車,不也太愚蠢嗎?”
面對如此傲慢的諷刺挖苦,黃歇并不惱怒﹐只朝秦王一拱手:
“正使的意見可以代表楚國政權(quán),而在下正因為是個微不足道的副使,則可以代表楚國人說幾句話,
可以嗎?”
秦王的笑中仍飽含輕蔑:
“好啊,請講嘛?!?p> 黃歇凝望著前方慢慢說道:
“天降不幸于楚,屢為秦敗,毀郢都、燒夷陵。
從秦的角度來看,似乎滅楚并非難事。
但大王不應(yīng)忘記,楚之先為‘文王’師,初封子爵,君自稱王已十余代。
齊桓公五霸之首,率天下之師也只責問楚不向周天子貢‘白茅’之罪;
晉文公以退為進逼死子玉,城濮戰(zhàn)后,也僅形成分地而治的局勢,卻不能讓楚臣服。
如今楚雖勢弱,還有三千多里土地、幾百萬人口,楚人憤懷王不歸之恨久矣!
果然到了亡宗滅祖的最后關(guān)頭,振臂一呼,百萬立至,困獸猶斗。
秦兵雖勇,碰上這么多不怕死的,有必勝的把握嗎?
就算勝了,又要損耗多少實力?
不要忘記,您身后還有三晉與秦爭斗百余年,父子兄弟接踵而死近十代人了。
社稷壞、宗廟毀,剖腹絕腸、折頸斷軀、身首分離,暴骸骨于草澤;系腿束手,族類離散,被虜驅(qū)于路途;
流亡為仆妾者,盈滿于海。
這些苦難都是秦國所“賜”!
滅楚之后,您的軍隊已疲憊不堪,三晉父老,能讓您的“得勝之師”平平安安地回咸陽嗎?
不為己甚而留余地,是兵法中的一條重要原則!
臣是在為楚人說話,難道對秦就只有損而無益?
大王是明白人,不須臣多說。”
黃歇的分析很有道理。
而且事實也證明,楚國的軍隊雖然打了敗仗,但占領(lǐng)區(qū)的人民卻倔強不屈,往往與秦軍血戰(zhàn)到婦孺皆盡。
如果滅楚,的確要付出慘重代價。
但秦王還不甘心就此讓步:
“雖然……但秦對楚屢戰(zhàn)屢勝,豈能無獲而還?楚王必有以報寡人也?!?p> 黃歇也理解秦王的心態(tài),自己畢竟是戰(zhàn)敗國,不能一直硬頂下去,便柔中有剛,把握好分寸地回答:
“現(xiàn)在秦、楚之勢已定,楚當然得滿足大王的要求,只愿大王的欲望適可而止。
不把楚人逼到絕路上,楚人也絕不會與大王以死相拼?!?p> 秦王哈哈大笑……
秦、楚和約的簽訂,黃歇起了重要作用。
壽陵君是個大草包,他連“奪人之功以為己有”的本領(lǐng)都不具備,如實上報了黃歇同秦王爭辯的經(jīng)過。
也許他認為黃歇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因為他這種人已把秦王視為“神圣”,敢同秦王頂嘴,豈非大逆不道?
但頃襄王比他明多了,知道為楚國減輕了不少損失,從中看出黃歇的才能。
因此任黃歇為太傅,留在咸陽輔佐太子。
熊完在秦一氣住了十六年,由于后來采用了范雎“遠交近攻”的策略。
楚成為“交”的對象,對熊完的態(tài)度也變得客氣,提高了生活待遇,還可與家里自由通信,惟不得出咸陽!
頃襄王用屈辱換得暫時的安寧后,尤其莊辛一死,便重蹈覆側(cè)。
雖然仍不免憂心忡忡,卻又鉆進更加荒淫無恥的享樂中去尋求解脫。
屈原的弟子宋玉在文學(xué)方面繼承了乃師的衣缽,寫作的“楚辭”有韻有味。
但在“憂國憂民”上卻實在是“不肖”,只知溜須奉承。
為了讓楚王精神上快慰,他又寫了一篇《高唐賦》。
虛構(gòu)楚王在夢中與“巫山神女”云雨交歡以續(xù)其情趣。
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頃襄王的精神和肉體都高度透支,終于“憂患成疾”,還是重病。
黃歇的老師荀卿現(xiàn)在楚任蘭陵令,立刻派弟子朱英把這個消息送到咸陽,并囑咐黃歇:
“速讓太子歸國,遲則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