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添油加醋
但郭開也明白,自己仍屬于官微言輕的那一類。
真要在朝堂上貿(mào)然提議更換前敵統(tǒng)帥,不光沒人聽,還會被視為“不知輕重”。
受到哄笑,起不到任何作用。
所以他把“群眾輿論”和樓緩淺出的“秘密”添油加醋地提供給平原君,做為換將的理論根據(jù)。
只要平原君相信,事情就有了九分把握。
“物必腐而后蟲生”,平原君雖是受郭開的蠱惑,但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也潛伏著對廉頗的不滿。
盡管是自己和趙王堅持接此上黨才招來秦軍,使戰(zhàn)火燒身。
但如果能擊敗秦軍,保住上黨,趙唾手而得十七城,也給自己帶來名標(biāo)青史的無上光榮!
所以他更為急切地注視著戰(zhàn)局的變化。
最初,他顧慮廉頗年老怯戰(zhàn),再加上一些不愉快因素的影響,可能不肯盡力抗敵;
當(dāng)接到廉頗首戰(zhàn)告捷,親率萬騎追擊王龁。
上黨失而復(fù)得的報告,又因曾輕視過這位老當(dāng)益壯的廉大將軍而感到內(nèi)疚;
不料,隨之而來的竟是在白起的截?fù)粝铝H損失慘重,被迫轉(zhuǎn)入防御。
上黨諸城復(fù)又陷落等一連串噩耗。
當(dāng)然,勝負(fù)乃兵家之常事,一時的進退并不能決定命運。
但上黨十七城的得失關(guān)系到平原君的政治生命,又怎能不牽動他的心弦!
隨著趙軍的進退,他的內(nèi)心一直遭受著喜悅與恐懼交替的煎熬。
可是廉頗卻不理解他的心情,堅持按兵不動,不肯盡快地決勝負(fù)。
這么拖下去,連平原君的忍耐都要超過限度。
“廉頗怯戰(zhàn)”的陰影又不時浮上心頭。
盡管廉頗自稱能在最后戰(zhàn)勝秦軍,但這將會經(jīng)受多么漫長的等待?
在不堪忍受的失控心理狀態(tài)下,他和趙王對廉頗的不滿與日劇增。
所以才能接受那些不利于廉頗的流言。
平原君的為人,不善于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思想活動。
做為性格特點來說,“襟懷坦白”倒不失“坦蕩蕩”的君子風(fēng)度;
但對于一個政治家,就不能說不是一個缺點。
郭開又來拜望,謝座獻茶后,從關(guān)心國家安危,探詢前線戰(zhàn)況入手。
幾句話就引出了平原君心中的煩惱和不安。
郭開之才,表現(xiàn)在能夠順著平原君的思路說下去,然后使之進入自己所引導(dǎo)的軌道。
可見“小人”并非無才,重要的是看他把“才”用在什么地方。
郭開的才,現(xiàn)在就用在耍弄他的“雙刃劍”上:
“豈獨相國?
如今趙國上下,誰不翹首以盼早日擊退秦軍,使社稷、百姓都平安無危!
廉頗的‘拖兵計’設(shè)計的是不錯,只怕難以實現(xiàn)。
以白起的勇猛,楚都郢城尚且如履平地,何況土木構(gòu)成的營柵?
人家真要攻破,誰也守不住。
白起所以手下留情,恐怕是另有原因:
也許是以少數(shù)兵力牽制我軍,另派主力偷襲;
也許是……”
卡到這兒不說了,他得吊吊平原君的胃口,伺機“甩包袱”。
平原君急不可待:
“還有什么可能?快說!”
郭開一笑:
“吾聽說有人給他編了幾句順口溜,市井俚語,供您一笑:
‘完璧歸趙,裝聾作啞,一言不發(fā);
澠池會上,文臣赴險,武將看家;
閼與之戰(zhàn),膽小如鼠,人性自夸’,可見他一慣是靠沽名釣譽起家。
如今更是倚老賣老,惜命怯戰(zhàn),惟恐有失,只求保全。
就算他忠心無二,也會把趙國拖垮;
從無不戰(zhàn)自退之軍,更何況白起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豈能偃旗息鼓無獲而歸?
時機一到他必要長驅(qū)直入,踏長平,圍邯鄲之時,怕就悔之晚矣!”
一席話,說得平原君毛骨悚然,他也曾想到過這種結(jié)果,可謂與他不謀而合。
所以郭開可稱知心,但他又不愿相信真會出現(xiàn)這種后果,不禁要替廉頗辯解:
“市井傳言,過于刻薄,廉頗并不是懦夫?!?p> 郭開瞪圓了眼睛:
“若只是懦夫還不嚴(yán)重!
可怕的是如流言所傳,他在私下里與白起和平談判!
白起至今不攻,就是一個旁證?!?p> 平原君終與廉頗共事多年,還能了解廉頗:
“他不是那種人?!?p> 郭開見平原君還不上套,急了,撲通跪下:
“相國,忠言逆耳,但臣還是要冒死進言。
您自己也清楚,廉頗并不可靠,卻將傾國之兵讓他掌握,正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p> 一旦有變,誰能制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我的相國!”
這才捅到平原君的心窩。
“兵權(quán)”是國家的命根子。
當(dāng)時因為急于迎戰(zhàn)白起三十萬大軍,倉促中才給了廉頗那么大的權(quán)力。
如果他真想通敵,趙國就徹底完蛋了!
這確是失策!
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該怎么堵塞這個漏洞,懵懂中竟向郭開請教:
“你認(rèn)為應(yīng)該怎么辦?”
郭開等的就是他這一問,忙又磕了個頭:
“依臣之見,還是用趙括來代替他。
用趙括有三利:
名將之后,飽讀兵書,本領(lǐng)、銳氣均在廉頗之上此其一也;
秦軍最畏懼的就是馬服君父子,他若掛帥,秦人聞名喪膽,必能馬到成功,此其二也;
最重要的是趙括絕對忠于王室,兵權(quán)交給他,您和大王保證安枕無憂。
一開始舍趙括而用廉頗就已錯了,而今形勢危機,臣為國不惜一死,再斗膽進言!”
好家伙,這位郭開先生為國為民,冒死“進諫”,何等慷慨激昂!
郭開之“才”,果然掃去了平原君臉上的愁云,變得高興了:
“先生之言,使勝茅塞頓開,必當(dāng)稟報大王,商量換將之計?!?p> 不過,廉頗是否通敵之事非同小可,流言是否可信?
他又在暗中做了調(diào)查,可是誰也不做明確的答復(fù)。
如趙豹只是搖頭,似乎不信,又沒有說服力;
樂乘只是微笑,卻又意味深長,顯然都曾聽到過這類流言蜚語。
但無論廉頗是否通敵,平原君都帶著撤換他的傾向來見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