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涉紅塵
就在這火燒眉毛、文武君臣們束手無策之時,門上忽報:
“虞卿求見!”
平原君有如溺水的人遇到一塊木板,顧不得穿鞋戴冠,連奔帶跑地迎到大門。
一把抓住虞卿的手便抽抽答答地涕泣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扯著虞卿往屋里走。
也難怪平原君情緒失控。
一則,他深知虞卿的才能,視虞卿為“救星”,使自己有了“主心骨”;
再則,面臨危難之際,別人紛紛開溜,唯恐跑得慢,虞卿卻自動送上門來,怎不讓他感動?
虞卿的祖上,是被晉獻公用“假虞滅虢”之計吞掉的虞國人。
雖然與他相隔年代已久,但世代相傳的亡國之痛卻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在列國游說士中,他不但能言善辯,更以抑強扶弱著名,頗有俠義之風。
十幾年前,當廉頗向藺相如挑釁時,他正在邯鄲。
一番說教,便撥云散霧,使廉頗頓悟前非,從迷惘中清醒過來,促成了萬古流芳的“將相和”。
與廉頗、藺相如也結(jié)成莫逆之交,為趙國的穩(wěn)定發(fā)展起了重要作用。
趙惠文王因此賜他黃金千鎰,拜為上卿,藺相如病后,他又代理相國。
魏齊得罪秦相范雎,被秦國追捕甚急,逃赴趙國。
趙王又不肯收留,反要把他獻給秦王,最后只得向虞卿求救。
論天下肯于藏天匿與秦對抗者,只有信陵君。
但魏齊卻是因為信陵君求他不要迫害范雎遭到拒絕,而與信陵君反目成仇。
去投奔信陵君,恐怕不會被接納。
虞卿毅然掛印于堂上,親自送魏齊去找信陵君。
信陵君果然不愿幫魏齊,魏齊既羞且愧,又走投無路,自殺而死。
虞卿斥責信陵君心胸狹隘不配“俠義”之名,立誓絕交。
信陵君深恨與他失之交臂,悔恨不及。
既已掛印辭官,又沒救成魏齊,虞卿感慨世情,心灰意冷,不再游宦。
隱于白云山中著書自娛,或評或議,編成《虞氏春秋》。
雖然過的是粗茶淡飯、藜藿為羹的清貧生活,卻也悠然自得,不以為苦。
忽一日聽到趙軍長平慘敗的消息,料知趙國朝中已無抵御秦軍之人,心中非常焦急。
自己雖已絕意于功名、不想再涉入紅塵紛爭。
但那白起以殘暴著名,殺降屠城是他的拿手好戲。
大軍過后的城鄉(xiāng),往往是不聞雞鳴犬吠之聲,成為無人煙的一片廢墟。
楚者郢城便是先例,一旦邯鄲城破,趙國百姓將蒙受的苦難就更不堪設想。
自己畢竟在趙國生活了幾年,怎忍心坐視他們成為屈死冤魂?
所以才匆匆重返邯鄲。
平原君把虞卿請到廳中剛剛坐下,就又忍不住淚流滿面,哽咽抽泣道:
“先生,趙國之危已是千鈞一發(fā),趙勝死不足惜,但求您救救這上百萬無辜生靈!”
虞卿一聲長嘆:
“我全知道了,目前再與秦進行軍事對抗,既沒有力量,也來不及聚集兵力。
所以當務之急是暫時阻止白起對邯鄲進攻,為我們爭取一段喘息、準備的時間。”
平原君抹淚拍手:
“先生說的完全正確!
您能去同白起談談,說服他嗎?
什么條件都行?!?p> 虞卿望了他一眼:
“邯鄲唾手可得,誰能說服白起停戰(zhàn)?
必須到咸陽去想辦法讓秦王下令,我去也不行,但現(xiàn)在邯鄲城里住著一位老先生卻能辦成此事?!?p> 平原君聽說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有這么一位“大能人”,大吃一驚:
“誰呀!”
虞卿微笑:
“蘇秦的弟弟蘇代。
現(xiàn)已棄政從商,此公雖已年過古稀,但口舌之利不讓其兄。
聽說他在邯鄲有些產(chǎn)業(yè)所受戰(zhàn)亂損失,前來處理還沒走,可以請他幫個忙?!?p> 平原君急不可耐,起身就走:
“我去請他!”
虞卿擺擺手:
“不勞您大駕,得我去。”
蘇代見是虞卿來訪,笑了:
“你們這些鬼東西!
鼻子尖、耳朵靈,我到邯鄲才幾天呀!
就讓你給撈摸著了,真比獵狗還厲害!
說吧,找我老頭子準沒好事兒?!?p> 虞卿喝口茶,咂咂嘴:
“還是發(fā)財了好啊,這茶真香!
我找您沒壞事兒,有一筆好生意,想請您往咸陽跑一趟。
也不必繞圈子了,開門見山吧:
說服秦王停止攻趙,事成以千金相謝,這是有償服務。”
蘇代搖搖頭:
“滅趙、收三晉,進而平天下,此其時也,秦王豈肯放棄這大好時機?難!”
虞卿微笑著望著他:
“令兄當年就是從趙國開始發(fā)展的,成為曠古絕今的六國之相。
您在邯鄲也有不少家業(yè),邯鄲有難,能袖手不管?”
蘇代咳了一聲:
“不是我不管,實在是難管,要是好管為啥你不去?”
虞卿再喝一口茶:
“我若能去就不麻煩老前輩了,此事您不必直接見秦王,只去找范雎,如此這般……
打開他這把鎖,他就能說轉(zhuǎn)秦王暫停攻趙,而且他也會非常感謝您。”
蘇代閉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嗯,范雎肯定不能讓白起得手。
咳,這事兒你也能辦成,何必讓我這糟老頭子在車上顛碎骨頭?”
虞卿嘆口氣:
“我當過趙相,他們會起疑心,您倚老賣老說出話來比我有分量。
再說邯鄲現(xiàn)在是一團亂麻,我得利用這段時間理出個頭緒來,離不開呀。”
蘇代點頭道:
“這確不過是一時的緩兵之計,你們還真得快做準備。
丑話說在前邊。
我此去只管撤回白起主軍。
為了能讓對方相信我,話中難免有于趙不利之處,你們可別罵我是吃里爬外;
一千金現(xiàn)在就付,不是我自己要,咸陽那地方辦事,步步都得花錢。”
虞卿放下茶杯:
“那是當然,咋能讓您自己墊本錢?
這事好辦,趙國的存亡,可是托付給你老人家啦!”
蘇代也站起身來:
“放心吧,我馬上就走。”
蘇代日夜兼程趕到咸陽,顧不得旅途勞累直奔相府去見范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