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絕不放棄
直到水勢平緩后,毛遂才能回答:
“以愚之見,如果一開始楚王就痛快地答應,肯定是搪塞我們,無意出兵;
若是擺困難講條件,倒是在認真考慮,咱們就有進言的機會。
總之,不會太順利。
但事在人為,就像現(xiàn)在行船一樣,總要遇到狂風巨浪。
水流湍急,只要我們不畏艱險,溯逆而上,就有達到彼岸的希望?!?p> 大家一齊點頭:
“先生所言極是?!?p> 無論是斗口舌還是談正事,毛遂不但言詞鋒利,而且知識豐富。
確是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無所不曉,態(tài)度不卑不亢,話中略帶幽默。
慢慢地就贏得同行眾人的敬佩。
連一向目中無人的東方虎,也尊稱為“毛先生”。
談笑間已到楚國。
春申君倒是極盡地主之誼,安排平原君及隨行人員住進高級驛館。
還從自己府中帶著酒菜來探望,招待得特別周到。
但一談及訂盟、出兵這類問題,他不是裝沒聽懂就是轉(zhuǎn)換話題,想辦法回避。
平原君急了,干脆把話挑明,春申君被逼無奈,只得說:
“事關(guān)重大,自己不能做主,不宜表態(tài),但楚王面前,可以幫忙云云……”
但大家都知道他與楚孝烈王之間不是一般的君臣關(guān)系,在很大的程度上可以替楚王做出決定。
顯然,事先他們已經(jīng)對這個問題做過研究,而且是準備拒絕。
平原君心里涼了大半截,與大家商量對策。
但春申君實際上已經(jīng)等于表態(tài),見到楚王后的結(jié)果,也就可想而知。
于是紛紛長吁短嘆,越來越加濃悲觀的氣氛。
惟有毛遂只是冷笑,毫無焦慮之意。
陳季早就注意他的態(tài)度,便對平原君悄悄耳語。
平原君先是一愣,后又點頭,面現(xiàn)笑容地問毛遂:
“毛先生可有高見?”
毛遂反問:
“雖然他們決定拒絕援助,但既入寶山,您就不見楚王便空手而回?
不必理睬春申君的暗示,仍然要約楚王相見,繼續(xù)做咱們應該做的努力!”
平原君豁然頓悟:
“對!不堅持到最后,就絕不放棄!”
會談的地點安排在壽春郊區(qū)的蘭臺。
雖然沒有“鹿臺”“章華”那么壯麗著名,卻也高達九丈,分為五層,每層相隔二十四階。
最高層是楚王居中,平原君和春申君分坐兩旁;
毛遂等二十名隨從則在第四層的涼廳中休息等待。
這當然是春申君以他們?yōu)橘F客表示尊重的一番好意,三層是楚國的官員。
臺下護衛(wèi)的楚軍旌旗招展、盔明甲亮,手執(zhí)刀槍,嚴肅整齊、直排出一里之外。
蘭臺的周圍,平坦開闊,憑欄遠眺,可以“極目楚天舒”。
將旖旎秀麗的南國風光,盡收眼底,足以令“詩客、騷人”把酒忘杯。
但趙國的這二十位卻無法心曠神怡。
東方虎望著頗有聲勢的楚軍,想起在長平殉難的弟弟,不禁大發(fā)感慨:
“可惜呀!如果咱們的精兵尚在,何至受此番跋涉之苦?”
陳季一聲長嘆,他的兒子也死在長平:
“那就別說了,當初咱們不也是都跟著起哄說廉頗老邁無能,趙括年輕有為嗎?
現(xiàn)在,就只盼著楚王同意訂盟,聯(lián)兵抗秦吧!”
說著,不禁熱淚盈眶。
可憐趙國人,無不集國恨家仇于一身,誰不盼著能從楚求到援軍,報仇雪恥??!
可惜,臺上的進展并不順利。
剛一見面,楚孝烈王還挺熱情。
對趙國犧牲在長平的四十余萬將士表示深切哀悼,并請平原君向趙王傳達自己的慰問。
這樣的態(tài)度,自然能使平原君那懸吊著的心中燃起希望之火。
表示衷心感謝后,便乘機切入正題:
“當年蘇秦倡導‘合縱’六國同盟,貴國懷王為‘從約長’。
不動一卒、不費一矢,而使秦不敢東出函谷十五年,天下何等太平?
只因‘合縱’解體,才讓秦國復肆虐于關(guān)東,使六國盡受其害。
尤其趙國,為援韓而損重兵,目前處境危險,所以敝國君派趙勝來貴國,想再議‘合縱’以制秦。
一紙盟書,就能免萬民受征戰(zhàn)之苦,功德莫大。
楚是大國,威望影響為六國之首。
大王何不繼承先懷王之遺志,再倡義舉,必然天下響應。
既成就楚之霸業(yè),也解救了趙國的危難。
一舉而兩得,王有意乎?”
“成就楚之霸業(yè)?”
楚王的臉上降了溫,笑容消失,兩個眉頭卻越湊越近,心中暗想:
“你們是有了難,才又想來撐這桿旗!”
明面上雖不刻薄,卻對各國提出了批評:
“當年‘合縱’之盟,的確起過遏制強秦的作用。
可惜當時各國名為‘兄弟同仇’,實則各懷私心,有利趨之若鶩,遇害避之,惟恐不及。
總想讓別人去火中取栗,自己坐享其成者多,真正肯扶困濟危,舍己救人者無。
倡議‘合縱’以趙為始,但在‘縱盟’的庇蔭下,實力迅速增強后,也就只注意自己的發(fā)展。
何曾再去關(guān)心秦國是否欺負別人?
所以,先懷王為‘從約長’伐秦不克;
齊愍王為‘從約長’,諸國叛離。
使那轟轟烈烈地‘合縱’之盟,虎頭蛇尾自消自滅。
至今各國都忌談‘合縱’二字,可見倡此舉如欲團沙成器,難!”
楚王的剖析,深入腠理,切中‘合縱’離散的要害。
還公開點了趙國的名,暗挑了當年白起伐楚,趙沒救援的短處,說的都是事實。
平原君臉上發(fā)燒,卻不得不辯解:
“大王所言當然有理,但‘合縱’盟散也有客觀原因。
‘洹水之盟’成,秦人不得東出一步,深深感受它的威脅,便極力破壞。
可惜大家放松了警惕,結(jié)果齊、魏受犀首之欺。
懷王為張儀所騙,挑撥盟國之間打內(nèi)戰(zhàn),使‘從約’散。
假如大家都能堅守洹水誓言,不被秦所利用,秦怎能奈何各國?
至于齊愍王自封為‘從約長’,打著‘合縱’的旗號妄想并吞各國稱帝于天下,各國又怎能與他合作?
這根本不是‘合縱’自身的錯誤;
趙國一直處于抗秦的第一線。
武靈王時,甚至已做好了攻秦的準備。
可惜,天降不幸,不假其年,才半途而廢;
白起橫行于楚時,趙也被齊伐,實在無能為力。
只要條件能允許,趙從不作壁上觀。
兩次援韓,便是一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