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晴空、熱氣襲人。小春仔滿頭大汗地挑著擔(dān)子，搖搖擺擺往前走。咬牙換過肩，繼續(xù)順大道往前走去。春仔身后不遠，正樂一手搖著折扇、邊走邊欣賞著路邊美景。正恩肩背包袱、手托煙袋，邊走邊吸煙。看到走在前面的春仔，不停地抹汗換肩，卻依然蹽著大步，咬牙堅持著。正恩笑了，忙抬起一只腳，在鞋底磕磕煙鍋灰，將煙袋掖在身后腰帶上?？熳邘撞阶飞洗鹤袉枺骸按鹤校哿税?？我來挑。”春仔固執(zhí)地邊走邊搖頭：“不行。少爺挑擔(dān)，下人空手跟著走，這不合乎規(guī)矩?！闭餍Γ骸按鹤?。你年紀(jì)不大，知道的事情卻不少。咱們家，哪來那么多規(guī)矩？”春仔臉羞紅了，賭氣挑擔(dān)跑起來，試圖拉下正恩。正恩無奈搖頭又笑。止步等上正樂，兩人并肩同行。正樂笑著問：“大哥。撞墻了吧？”正恩無奈再笑：“這小子，還真倔！”正樂道：“春仔就這牛脾氣，要強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闭髻潱骸笆菈K好材料！”正樂高興問：“大哥，不會是喜歡上來吧？”正恩興奮點頭說：“我看不如這樣，我傳他武功。讀書寫字你來教。如何？”正樂爽快回答：“行，就這么說定了！”
黃昏時分，主仆三人住進了一家路邊客棧。晚飯后，正恩坐在桌邊，吸煙看書。正樂倚著被卷兒，趄在床上，顯得疲憊不堪。春仔從外端來一盆熱水，兩腳一拐一拐地走到正樂床前，放下盆說：“老爺，燙燙腳吧。”正樂懶洋洋地往床上一仰說：“我累了。春仔，要燙、你自己燙吧?！闭f完，頭往被卷上拱了拱，閉上眼。春仔執(zhí)拗地勸：“老爺，還是燙燙吧。這是行前，太夫人特別囑咐過的。每晚睡前，必須給二位老爺熱水泡腳解乏?！闭龢繁犻_眼，調(diào)皮苦笑地說：“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還是自己燙吧?！贝鹤袩o奈，求助的目光看正恩。正恩放下書，鞋底磕下煙鍋灰，說：“兄弟，別鬧了。熱水泡泡腳，才能睡個好覺?！闭龢穱@：“唉！燙就燙吧?！甭v騰做起來，將兩只腳耷拉下床沿。春仔為正樂脫去鞋襪，一手試下水溫，然后撩水為正樂燙起腳。正樂突然想起什么，沒話找話地問：“哎，春仔。你為何改口，叫起老爺來了？”春仔自以為是的答：“按照官場上的規(guī)矩，書僮稱呼自己做官的主人，就應(yīng)該叫‘老爺?！瘺r且，春仔也希望自己的二位主人，都能成為，人人稱頌的‘青天大老爺！’”正恩又拿起書，一邊微笑地看起書。正樂不但倦意全無，而且還來了興致。他挑逗地問：“春仔。你說的那些規(guī)矩，都是哪朝哪代定的？我為何就沒聽說過？春仔回答：“哪朝哪代都不是，是春仔自己定的。反正，說書人都這么說?！闭龢窐妨?，興致更濃，問：“春仔。你都定了那些規(guī)定，不妨說來聽聽?！闭龢愤@么一鬧，正恩也看不下書去了，干脆放下書，附和道：“是啊春仔。你不妨都說出來，咱們一塊兒來遵守。”春仔臉羞紅了，自豪地咧嘴笑了笑，說：“行。除了每天晚上給二位老爺熱水泡腳外……”又扳起手指，一邊數(shù)著說：“還有就是，官場上要學(xué)會隨機應(yīng)變。二位老爺想不到、做不到時，別忘了給二位老爺提個醒。如果二位老爺遇到預(yù)料不到的尷尬場面時，要及時為二位老爺打個圓場。還有，等等、等等?！闭龢啡の妒愕貨_正恩叫：“大哥。我看春仔比咱們強多了。我敢保證，幾年之后，一定也是一位‘青天大老爺！’”正恩認真地：“是啊。才幾天功夫，春仔可是長了不少的見識”兄弟倆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倒把個春仔夸的不好意思起來。他想了想，自豪地說：“都是聽書聽多了唄?！闭龢饭首黧@訝地：“喲呵！大哥。原來春仔的本事，都是從說書人那里學(xué)來的呀？哎呀，不簡單。了不起！”春仔洋洋自得，為正樂擦完腳，端盆站起來，邁步欲出屋。突然拐了下，“哎呀”一聲忙蹲下，疼的齜牙咧嘴。正樂嚇一跳，吃驚問：“春仔。你怎么了，是不是累病了？”春仔忍淚要強說：“沒、沒病。就是腳、腳有點兒疼?！闭鳑_春仔打量了下說：“沒事兒。春仔，別害怕。先坐到床上去，把鞋和襪子脫了?！贝鹤蟹畔屡?，咬牙站起來，一手扶床沿坐好，脫去鞋。兩腳拇指，從襪子破洞中鉆了出來。扒下襪子，兩手搬起一只腳來看。腳底板起了三個大水泡。正樂急了，沖外大喊大叫：“店家、店家！”小二慌忙跑進來問：“客官，出什么事了？”正樂忙吩咐：“快、快去請個大夫來?！毙《枺骸笆悄奈豢凸俨皇娣?？”正樂指春仔，剛要說什么。正恩連忙站起來，打個手勢止住正樂。然后對小二說：“哦，沒什么。小二哥，麻煩你替我們換盆熱水來。”正樂疑惑問：“大哥……？”小二欲走又停下，望望正樂、又看正恩。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正恩沖小二歉意一笑說：“小二哥，你去吧?！毙《c頭：“客官稍侯。”便俯身端起水盆。見小二端盆出屋，正恩吩咐春仔：“待會兒水來了，腳要洗干凈。拿針剔破，放出水來。歇上一宿，自然就好?！贝鹤型髦卑l(fā)愣，害怕地問：“用針剔，疼??！”正恩安慰說：“小手術(shù)，一點不疼。”正樂搬起自己的腳看，驚訝地叫了起來：“哎呀！大哥你看，我的腳，也起泡了！”正恩笑：“你這小懶鬼，平日里不愿多活動，一下子走了那么多的路，腳底不起泡，那才叫一個怪呢！待會兒針來了，一塊兒治！”正樂咧了咧嘴，苦笑般地點了點頭。春仔好奇的問：“大老爺，你的腳，為何就不起泡？”正恩答：“練武之人，皮膚經(jīng)常摩擦。農(nóng)忙之時，常跟伯父一起下地干活。農(nóng)閑時，又伴伯父外出做事。日子一長，皮膚也就結(jié)實了。”春仔好生羨慕地：“大老爺，你真了不起！”正恩笑：“春仔。等你長大了，也會跟大老爺一樣?！贝鹤须y為情，卻又茫然地點了點頭。
夜深了，正樂和春仔都進入了各自的睡夢中。正恩還坐在春仔的床尾，對著油燈，縫補著春仔白天穿破的襪子。冷不丁，脊梁被春仔蹬了腳。正恩回頭看，只見春仔睡夢中張了張嘴，含含糊糊地說了句：“到了。老爺、大老爺，咱們到了?！闭鞅欢簶妨耍持笍澢瘟讼麓鹤斜亲诱f：“傻小子，你走的也快來點兒！”然后放下手上活兒，將春仔腳搬回原處，為他蓋好被子。這邊剛剛平靜下來，那邊床上的正樂，突然挓挲起兩手，亂抓亂撲地叫：“大哥救我、大哥快來救我！”正恩急忙跑過去，按住正樂挓挲著的手。輕聲叫：“兄弟，兄弟別怕。大哥在這兒，大哥就在你身邊。別怕！”正樂醒了，忽地睜開眼，一頭冷汗。渾身顫抖氣喘地說：“大哥。嚇?biāo)牢伊?！不知是哪個調(diào)皮鬼，在路中心挖了坑，坑中放了好多好多的蛇。我不小心陷了進去，腳和腿，全被蛇咬住。怎么使勁拔、也拔不出來。于是，就一邊拼命地掙扎、一邊大聲喊你救我。大哥。嚇?biāo)牢伊?！”正恩心疼地皺起眉：“兄弟，你可能是太累了。快翻過身去趴好了，讓大哥給你揉揉腿。腿腳不疼了，也就不再做惡夢了?！闭龢犯屑c下頭，翻過身去趴好。正恩捋捋袖子，兩手剛一觸碰到正樂小腿，正樂身體就猛地抽搐了下：“大哥。疼！”正恩一邊安慰哄勸著：“沒事兒，一會兒就不疼了。”兩手一邊輕輕地按在正樂小腿上，自下而上，輕輕揉摩起來。每揉摩一下、正樂臉上肌肉就抽搐一下，齜牙咧嘴地“哼”一聲。漸漸地，隨著正恩輕輕揉捏的手，正樂緊鎖著的眉頭，慢慢松弛下來，汗流滿面。正恩一邊為正樂揉摩、一邊和正樂商量：“兄弟。我看明天，咱們還是雇車走吧?！闭龢藩q豫說：“大哥咱們的盤纏不多，不能太鋪張。況且，到任之后，還要上下打點?？赡?，還要花不少錢那。大哥。我能堅持，咱們還是步行吧?！闭靼櫫税櫭?，也就沒再說什么?；仡^看春仔，只見春仔熟睡中說夢話：“老爺、大老爺，我能挑、能挑！”正恩贊嘆地：“多好的僮兒呀！咱們那么大年齡時，還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玩兒?！闭龢犯锌骸笆前?。小小年紀(jì)，那么重的擔(dān)子，咬牙硬撐著，也太不容易了！”正恩想了想，說：“身體是咱們的本錢，無論如何垮不得。如若把時間都耽擱在了路上，誤了慿期，麻煩可就大了！”正樂翻身坐起來，與正恩商量：“大哥。要不，咱們天明就雇車走吧。到任之后，咱們還可省吃儉用?！闭鼽c頭：“好。天明之后，我讓店家給咱找車去。”正樂抹抹臉上汗：“行。大哥，我舒服多了。你也累了，休息吧?！闭魇箘磐α送ι碜?，一手攥起拳，在自己背上錘了幾下，說：“春仔襪子破了，我給他縫縫，一會兒就好，你先睡吧。”
院子傳來雞啼聲，窗紙透過一絲白光，天亮了。正恩縫完最后一針，將縫好的襪子，掖進春仔枕頭下，一手扇滅桌上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