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大街兩邊的商戶,家家披紅掛彩,城內(nèi)百姓萬家空巷,夾道歡迎。李正樂騎馬走在大街上,倍感榮耀。正恩成功兩騎緊跟左右,衙差們呈兩路縱隊,緊隨其后。隊伍浩浩蕩蕩地順街走來,李正樂在馬上不停地向大街兩邊百姓拱手致意。百姓們也都個個笑臉相迎,有的還向正樂作揖示敬。
隊伍來到縣衙門前,早已迎候在那里的于四海,率錢興業(yè)、聞國祥,裴仲欽等大小屬僚迎上來。李正樂在衙前大街下馬,正恩成功跟著下馬,衙差們也都紛紛下馬。正樂上前和于四海見禮。錢興業(yè)、聞國祥、裴仲欽等屬僚給正樂行大禮,正樂欠身禮讓。于四海親切地與正樂攜手步入縣衙。
二人進入上房,賓主坐定。書童小豆子獻上茶,兩人喝茶寒暄過后,正樂便沖于四海施禮說道:“學生赴任途中路遇險情,多日未歸。承蒙老大人擔心掛念,衙中同僚與眾兄弟辛苦尋找。使學生深感歉意,先行謝過!”一邊說著站起來,向于四海深鞠一躬。于四海起身還禮:“李大人路途遇險,多日不歸。老朽與諸位屬僚兄弟,擔心掛念與尋找,都是份內(nèi)之事,李大人無須自責。李大人青年才俊,如今平安歸來,乃國家社稷之幸、桃源百姓之幸!”又是一番相互寒暄客套之后,于四海便提出來,要盡快交接,也好讓他早日致仕還鄉(xiāng),與家人團聚。李正樂表示,等他府衙稟到之后,即可交接。兩人交談甚歡,并共進晚餐,一夜無話。
翌晨,正恩陪正樂騎馬來到洛陽城,發(fā)現(xiàn)城門一側(cè),圍著好大一群人看告示。并聽到有人議論聲“這些強盜,可真夠厲害的。不但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就連進貢國寶也敢搶!”正樂好奇地問:“大哥。何事如此熱鬧?”正恩回答:“一看便知。”正樂高興:“走??纯慈?!”兩人牽馬走向城墻邊,站在人群后面,踮腳抻頭往里看。當正恩看到吳良畫像時,不自主地愣了下,定神細看。石馬寺中法慧的影子,立刻在他腦海中出現(xiàn)。他不敢相信地呆愣了會兒,穩(wěn)了下神。再揉揉眼睛,注目細看。石馬寺門前禮別之時,法慧的音容笑貌,又接連不斷地出現(xiàn)在了他腦子里。他努力抑制住自己那顆緊張?zhí)鴦拥男?,仔細想了想,又往下看?p> 一個正在看告示的大個子男人,遮擋住了正樂的視線。正樂伸手輕輕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回頭看。正樂歉意地沖那人笑著點下頭。那人往旁挪了挪,正樂繼續(xù)看告示。
正恩望著墻上趙翠屏的畫像直愣神。劉家寨劉府之中,劉大夫人趙萍兒的影子,在他腦海中閃過。正恩使勁眨巴下眼,仔細看。幾日前,劉府大夫人憂愁時的樣子、氣而不答時的樣子、大度解釋時的樣子,輪番在他腦海中閃過。正恩定下神來,繼續(xù)往下看。墻上劉橫的畫像,與劉府主人劉忠奄奄一息的樣子,反反復復地在他腦子里對比著。
正樂突然看到墻上巴連和費通的畫像,大驚失色。猛地抓了正恩一把,一手指著墻上的畫像,大叫大嚷:“大哥你看、是那兩個強盜!”正恩回憶中被正樂驚醒,連忙打斷正樂的話:“啊,那些都是強盜!”正樂著急,一手指著墻上畫像叫嚷道:“大哥。我說的是那兩個……!”正恩又打斷他的話:“啊,不光那兩個。告示上所有被通緝的強盜,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正樂被正恩的反常舉動,弄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感到吃驚,更無法理解。茫然又問:“大哥。你這是……?”正恩再次打斷他的話,并將話題一轉(zhuǎn):“兄弟。時候不早,咱們不要誤了正事兒!”
兩人各懷心事,低頭牽馬走過城門,上馬并肩往前走。來到一處行人稀少的地方,正樂終于忍不住地問:“大哥。為何不讓小弟把話說出來?”正恩顧慮重重地回答說:“屬下看來,此事十分蹊蹺,還是先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再說更為妥當。”正樂越想越恨:“兩個漏網(wǎng)之徒,就是扒了他們的皮,小弟也能認出他們骨頭!有何蹊蹺?回衙之后,讓張總捕頭,帶著他的快班弟兄,斷魂崖上來個守株待兔,捉了往上一交,豈不了事!”正恩憂慮搖頭:“大人還是稍安勿躁。我看此事,并非那么簡單。巴連費通二賊,不過雙虎寨中兩個小頭目而已。如若就此一抓,其他幾個匪首,定會望風再逃。那時,可就漏了大魚!”正樂卻堅持認為:“匪寨早已被破,盜匪四散逃命,若想一網(wǎng)打盡,談何容易?倒不如抓一個、算一個!”正恩分析說:“我看不然。那些畫像上的人,看了大都眼熟??梢粫r半會兒,又說不清楚。也不知為何,屬下突然有了一個預感。咱們以后的日子,必然少不了,要跟那些人打交道了!所以我看,此事還是先不要聲張,先把事情弄清楚,再作主張。”兩人一邊走、一邊理論,不知不覺、走進了鬧市區(qū)。便不再言語,打馬繼續(xù)往里走。
王寧身穿農(nóng)人衣服,坐在街邊的一個茶攤前,一邊裝作喝茶、一邊監(jiān)視著大街對面的一家飯莊。從飯莊窗戶清楚地看到,飯莊內(nèi)食客滿座。福旺江湖人士打扮,獨坐一處位子用餐。
飯莊餐廳內(nèi),離福旺不遠,有一桌商賈模樣的人,在借酒論事。樣子已酒過三巡、菜嘗五味。胖商站立不穩(wěn),醉態(tài)激動。涕淚縱橫地絮叨著:“那一日,如若不是法慧大師及時相救。兄弟我這身肥肉,早已被那兩個賊人,剁為肉餡兒包了餃子。哪里還有今日買賣?”老商氣憤地站起來,一手指著胖商說:“你少糊弄人。老夫不信,如此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有此等事情發(fā)生?”青年商人也站起來附和說:“老哥說得對。胖子。你們兩個耽誤了大家做生意,休想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隨便編造一個故事,就想蒙騙大家!”矮商也拍案而起:“說什么也沒用。誤了大家的生意,這損失,你們非陪不可!”福旺不動聲色,邊吃邊聽。瘦商急忙站起來。沖大家連連作揖道:“諸位息怒、諸位息怒,且聽在下一言。我胖子兄弟所說,句句是實。當時那場面,誰見了都會嚇得屁滾尿流。人家法慧大師,那可是俠肝義膽、菩薩心腸。救命之恩,無以回報。我倆就在寺內(nèi)逗留幾日,幫大師做些善事、積點陰德,也是人之常情。還望大家能夠理解。耽誤了大家的生意,確系我倆之錯。以后定找機會,好好補償!來,喝酒。我敬大家!”
聽到這里,福旺起身要走,忽聽店外小二招呼“客官來了?里面請!”福旺無意斜臉往店外看。只見正恩和正樂在飯莊門前下馬,就琢磨了下,復又坐下。佯裝喝茶,觀察四周動靜。
飯莊門外,正樂對正恩說:“大哥。時辰還早,咱們何不先吃點東西,換了衣服,再去府衙?”正恩同意:“也好?!眱扇藢ⅠR韁交于小二,邁步進店往里走。
福旺見正恩與正樂進來,忙裝出一副無所事是的樣子,低頭斟酒。感覺堂倌走過來,沖著正恩正樂問“客官來了?里邊請,里邊有座位?!币I(lǐng)正恩正樂往里走。福旺裝作端碗喝酒,剛要沖正樂細審量,卻與正樂身后的正恩目光相逢,兩人尷尬,無奈掩窘地相互點頭一笑。
正恩正樂在福旺旁邊不遠一處位子坐下,堂倌問:“二位客官要點什么?”正樂回答說:“一壺好酒、兩斤嫩牛肉,外加一盤炒雞絲。”堂倌回答:“好嘞!”剛要走。正恩忙說:“酒就免了,再加四個饅頭?!碧觅莫q豫看正樂。正樂問:“大哥。一路勞累,怎能不喝點酒?”正恩答:“喝酒容易誤事,今日就不喝了?!闭龢伏c頭應允:“也好?!睂μ觅恼f:“那就上菜吧?!薄昂绵?,客官稍侯!”小二匆忙轉(zhuǎn)身離去。
福旺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放下碗,一邊斟酒,一邊斜臉沖著正恩和正樂細審量,可是不巧的很,正恩也斜臉沖他看。兩人窘迫,又是強裝禮貌地相互點頭一笑。福旺倒?jié)M碗,放下壺。喝干碗里的酒,摸出一塊銀子放桌上,一手拿劍,起身往外走去。目送福旺走出飯莊,李正恩有所思想。他雖然不知道福旺的具體身份,是敵是友。但從表情和氣度上就能猜的出,一定與被劫國寶有關(guān)。
飯莊對面的茶攤上,假裝喝茶的王寧,見福旺從飯莊出來,便放下茶碗,摸出一個銅錢放案上,遠遠地跟了上去。
飯莊的客房內(nèi),正恩在幫著正樂換衣服。正樂勸:“大哥。你也換上吧,”正恩笑了笑說:“算了吧,我穿官服不習慣。”正樂認真地:“大哥。十年寒窗,咱們這身官服,來的不容易。你也是七品頂戴,為何不穿?”正恩自然一笑說:“我一個幕賓,還是穿的隨便一些,更為妥當?!闭龢防⒕蔚兀骸按蟾?。都是因為我……”正恩抱怨一笑說:“看你,說什么呢!衣服換好了,咱們走吧?!闭龢犯屑さ攸c了下頭:“嗯?!?p> 大街上,福旺裝出一副悠閑無事的樣子,大搖大擺地順街走。王寧遠遠地跟過來。福旺走到離城門不遠,突然停下,裝作蹲下提鞋回頭看。王寧急忙佯裝朝一家街邊商鋪走去,并進了那家店鋪的門。福旺沒看出什么,便放心大膽地站起來,向著城門口走去。
王寧從那家店鋪探出頭,見福旺出城在城門外停下,朝著城墻邊上看了看,走了過去。王寧急忙跟出城,不見了福旺,便四下尋望。發(fā)現(xiàn)福旺站在墻邊看告示的人群中,就跟了過去,也假裝看告示。
李正樂提了個行囊,與正恩來到府衙門前。正樂正正朝服頂戴,兩人走向門衛(wèi)。正樂拿出手本,禮貌地對門衛(wèi)說:“桃源新任正堂李正樂、來府稟到。請上差代為傳達一聲,不勝感激?!闭f完,雙手托起手本,沖一門衛(wèi)遞了過去。那門衛(wèi)笑笑回答說:“適才曹二爺吩咐,知府大人今日身體不適,嶄不辦理公務。大人若有要務,不妨后門而入,直接去他家中?!闭龢窡o奈,收回手本看正恩;正恩沖正樂微微點頭一笑。
兩人只好往旁走,走入一條小巷,來到府衙后門。門關(guān)著,正恩上前敲門。門被人從里拉開一扇,門子鄭六兒用身體堵著門,沖正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朝正樂看。正樂連忙拿出手本,笑臉上前,沖著鄭六兒施禮說:“桃源新任知縣李正樂,來府給太尊大人請安。還望小哥代為向上傳達一聲?!?p> 鄭六兒接過正樂手本,臉上現(xiàn)出一種神秘的笑容,不聲、不響、不動彈地望著李正樂。李正樂猛省,會意地笑了笑,連忙從行囊中拿出一個紅包,手心托著沖鄭六兒遞過去:“一點小意思,還望小哥笑納!”鄭六兒連忙裝出一副謙笑的樣子說:“哎呀你看。小的還沒給新大人請安,就先受新大人恩惠,多不好意思?”正樂也裝作大方一笑說:“區(qū)區(qū)薄禮,不成敬意。日后,還望小哥多多關(guān)照!”鄭六兒高興:“好說、好說!”說完將門全部打開,笑容可掬往里讓:“李大人請!”李正樂點頭一笑,正正官服,大大方方,抬腿邁步欲往里走。卻忽然聽到門里有人叫:“小六子!”鄭六嚇得哆嗦了下,忙答應:“小的在!”門里那人問:“是何人如此不懂規(guī)矩呀?在人家門外又吵又鬧!”正樂愣了下,連忙止步往回退,回到正恩身邊。
府衙管家、師爺曹祿,懶洋洋地從門里走出來。他四十出頭,麻子臉、絡(luò)腮胡。鄭六兒急忙上前,給曹祿行大禮:“回二爺。是新任桃源知縣李大人,過府給咱家老爺請安!”曹祿故作驚喜地:“噢!”上前一步,沖著正恩和正樂,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又裝作重視地沖正樂作揖說:“哎呀!李大人,恭喜、恭喜!”正樂謙然回禮答:“同喜、同喜!”
正恩向曹祿施禮:“學生李正恩,給老夫子請安!”曹祿還禮:“李先生客氣了!”正恩說:“學生是陪我家大人到府稟到而來,還望老夫子多多關(guān)照!”曹祿裝出一副很遺憾的樣子說:“哎呀,不巧得很那。我家老爺,近來身體偶感不適,已有些日子不曾辦理公務了。二位還是暫且請回,等我家老爺身體康復之后,再來吧?!编嵙鶅褐?,欲向曹祿說什么,卻又膽怯地望著曹祿的臉,話到嘴邊又咽回。正恩急忙上前一步,又沖曹祿施禮道:“我家大人慿期已近,還望老夫子通融一二?!辈艿撘桓焙茈y為情的樣子:“哎呀!這恐怕……”向正恩正樂拱下手:“實在抱歉!”鄭六兒實在忍不住了,便湊近曹祿耳朵,小心翼翼地說:“二爺。咱家老爺,適才不是還在陪……?”曹祿惱怒地瞪了鄭六兒一眼,訓斥道:“多嘴!”鄭六兒哆嗦了下,尷尬怯懦地應了聲:“是!”便退往一旁。曹祿又裝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說:“我家老爺上了年紀,身體偶感不適,也是常有之事。為了老爺?shù)慕】担铱炊贿€是暫且請回,改日再來吧?!闭鬟€想再說什么,正樂偷偷揪了他一把說:“哎,大哥。既然今日太尊不方便,咱們就改日在作打攪吧?!币贿呎f著,又偷偷地向正恩示了個眼色。正恩氣憤無奈地低下了頭。正樂卻話音一轉(zhuǎn),熱情地對曹祿說:“曹兄。去年京城一別,沒想到竟然在此相遇。同年相會,實乃萬幸。正巧閑來無事,曹兄能否賞光,咱們找個地方,敘敘舊如何?”正樂一番話,說的正恩直發(fā)愣。。曹祿也是一頭霧水,茫然問道:“李大人是……?”正樂從容回答說:“哦。兄弟與我家大哥,同是丁未科進士?!辈艿撨@才恍然大悟,驚的直拍腦門兒。歉意說道:“哎呀。難怪一見面,就有些眼熟。李大人一提,曹某倒是想了起來。去年北闈會試之時,連升客棧之中,曹某曾與二位有過一面之緣?!彪S即尷尬一笑說:“如今,二位都是金榜有名。而曹某,卻是名落孫山!”正樂拉過曹祿雙手,親切地勸:“曹兄大可不必,為了此事而憂心,無非奮發(fā)兩年,下科再試,定能如愿以償!今日咱們難得一見,何不來個一醉方休?”曹祿猶豫道:“這恐怕……有所不便吧?”正樂問:“有何不便?兄弟們難得一見,又巧閑來無事,曹兄不必客氣。走吧!”曹祿還在猶豫,卻被正樂拉著朝巷口走去。正恩也就只好跟了過去。
就在正樂拉著曹祿找地方敘舊的時候,王寧跟蹤福旺,進了城外山坡上的一片樹林中。來到林木深處,福旺與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諸葛明見面。王寧不敢離得太近,只好在遠處的一棵大樹后藏下身。隱約可以聽到福旺的聲音“種種跡象表明,雙虎寨的幾名匪首,都隱居去了桃源?!本o接著,又傳來諸葛明的聲音“沒錯。據(jù)在下掌握的情況,晉冀魯豫監(jiān)察御史徐靖,近些日子也化妝去了桃源?!庇致牭礁Mf:“福旺準備即可動身,趕往桃源。先摸清情況,再作打算。特來請示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諸葛明的回答聲“好!在下即可飛鴿傳書,向王爺稟報?!毖劭粗MD(zhuǎn)身往回走,王寧連忙藏到附近一片蒿草中。看著福旺從他不遠處走過。
怡春院樓下餐廳座無虛席,食客們飲酒、聽曲兒、聊天。一個個嫖客,摟著妓女走上樓梯。李正樂換了一身便服,頻頻舉杯向曹祿勸酒。正恩獨自一聲不吭地喝悶酒。曹祿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早已是醉意朦朧。正樂端杯走過來勸:“來。曹兄,兄弟我再敬你一杯!”曹祿連連擺手搖頭。并口齒不清地說:“不,不能再、再喝、喝了。還是辦、辦正事要、要緊!”正樂故意問:“既然太尊不方便,今日還有何正事要辦?來,咱們一醉方休!”曹祿笑:“方、不方便,還不是咱、咱兄弟一、一句話?不瞞二、二位,那吳知府,乃是兄、兄弟妹、妹夫!不是兄弟我夸、???,只要小妹一、一撒嬌,他吳知府就別、別想安,安穩(wěn)!”正恩忍不住,連忙兩手捂起臉,低頭偷笑。正樂卻故作驚訝地沖曹祿伸出拇指說:“哎呀!在洛陽府,曹兄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曹祿謙然擺手一笑。正樂連忙從行囊中拿出一個大紅包,塞進曹祿的手,并兩手攥起曹祿拿銀子的手說:“曹兄。小弟的一切,那可就全拜托曹兄了!”曹祿推讓地:“二位見、見外了不是?不管怎么說,兄弟我、與二位也、也算是,同年好、好友不是?”李正樂鄭重其事地:“曹兄所言極是。同年好友、同年好友!”沒想到曹祿卻自嘲“噗嗤”一笑說:“只可惜,曹某名、名落孫山!嘿,嘿嘿。”正樂勸:“曹兄不必自卑,下科再試?!辈艿摲掳籽?,堅決地說:“對!下科接著啊試。試!”正樂像煞有介事似地夸耀道:“下科狀元,說不準,非曹兄莫屬!”一邊說著,還朝曹祿伸出了拇指。曹祿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說:“就沖、沖李大人這句吉、吉言,今日他吳知府,是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哆嗦著手就,將紅包揣進懷。一把拉過正樂,另一手使勁一輪:“走!”拽著正樂,踉踉蹌蹌往外走去。望著曹祿和正樂的滑稽樣兒,正恩啼笑皆非,苦笑般地搖了搖頭。
回到府衙,曹祿將正樂和正恩安排在客廳等候,便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去了妹妹房間找吳通。此時的吳通,正坐在曹妾房間那擺滿水果點心的桌邊,一臉滑稽的樣子,懷里攬抱著年輕貌美風騷的曹妾在調(diào)情。曹妾剝一橘瓣兒,塞進吳通的嘴,并在他額上吻了口。吳通興奮,嘴里咀嚼著橘瓣兒,口齒不清地叫喊著:“好。再來一口兒!”曹妾卻故作扭捏。吳通一把抱緊曹妾,在她臉上一陣狂親亂吻。曹妾一邊故作掙扎、一邊撒嬌抱怨:“老爺你可真壞!”就在吳通與曹妾玩的興起之時,一侍女進屋,俯在曹妾耳朵上,也不知說了些什么。曹妾便從吳通懷里掙了出來,轉(zhuǎn)身跟隨那侍女欲往外走。吳通生氣,一把將曹妾拉住。并沖那侍女瞪眼問:“何事如此急切?”侍女怯懦,支支吾吾地說:“老爺。是、是……”曹妾連忙返回來,摟起吳通的脖子,并在他額頭上吻了口,撒嬌說:“哎呀老爺,你嚇著奴家了。那么兇干嘛?”吳通摟緊曹妾問:“小寶貝兒。那你告訴老爺,何事如此急切,說走就走?”曹妾又撒嬌抱怨說:“哎呀老爺。女人家的事情,你問那么多干嘛?”吳通噎了下,無奈連聲說道:“好,不問、不問。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別讓老爺?shù)燃绷耍 辈苕衷趨峭樕衔橇丝?,便起身跟隨侍女出屋去了。曹妾走后,吳通無所是事地朝門口看著。不多一會兒,曹妾返身回來,拉起吳通就走:“老爺。走,隨奴家去見客人?!眳峭ú粍樱骸安蝗?。說好今日不辦公務,好好陪你玩玩兒?!辈苕獎瘢骸叭グ衫蠣?,他們是我哥的朋友?!眳峭ǖ裳鄣溃骸安蝗?。誰的朋友也不去!”曹妾撒嬌說:“哎呀老爺。去吧,他們也是奴家的朋友!”吳通嚇一跳,警覺地問:“什么朋友?何時認識的,我為何不知道!”曹妾:“咯咯”一笑說:“看把你給嚇得!是兩個還沒見過面的朋友?!眳峭ㄋ闪丝跉?,想了想,賭氣說:“那也不行。不去、就是不去!”曹妾急了:“你敢?”吳通抻頭瞪眼道:“就敢、就敢!”“我讓你敢!”曹妾兩手猛地插進吳通兩腋,一邊亂抓亂撓、一邊撒嬌訓斥:“我讓你敢、我讓你敢!”吳通奇癢難忍,一邊掙扎、一邊求饒:“別撓、別撓了。小祖宗,你饒了我吧。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府衙客廳內(nèi),正恩陪正樂待見。正恩拿出煙袋,裝滿煙鍋點著煙,消遣般地抽起煙。正樂感到無聊,站起來走到墻邊,去看掛在墻上的字畫。正恩一邊抽煙一邊問:“大人。去年北闈會試之時,屬下為何就未曾注意到,這位曹大管家?”正樂一邊看著墻上的字畫說:“開始,小弟未曾注意……”突然止聲,顧忌地朝門外看了看,然后忍不住笑著小聲說:“后來,發(fā)現(xiàn)他臉上麻子多的出奇,才有了一點兒印象。未曾想到,今日在此相遇,人家還是府衙二爺。大哥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緣份?”正恩笑:“大人。你比起屬下來,可是強多了!”正樂認真地說道:“大哥。人在官場,不研究人際關(guān)系,可是要寸步難行??!”正恩感嘆地搖頭嘆了口氣:“是啊!你說,一個新任知縣,到府稟到,都如此之難。可見如今這官場風氣……唉!”他感到心中五味雜陳,氣憤、卻又無可奈何。正樂卻不以為然地說道:“大哥。咱們難、就難在沒有路。如今路通了,我想以后,也許就不難了!”一邊說著,突然被墻上掛著的一副字畫所吸引,忙過去,著迷似地看。正恩發(fā)現(xiàn)正樂表情,也急忙湊過來看,禁不住失聲大叫:“好書法!”正樂肅然起敬地指著條幅右下方落款說:“此乃太尊手跡,漿糊未干,定是剛剛裱糊掛上去的?!闭髻潎@地說:“此字起筆剛健、收筆潤圓,厚重沉穩(wěn)、方中有圓。端莊中見雄渾;清峭中顯溫雅。不卑不亢、不媚不俗。有顏柳之筋骨;歐趙之氣風。不虧為當今書法之精品!”正恩話音剛落,屏風后就響起了一個蒼老的笑聲:“過獎、二位過獎了!”正恩和正樂忙轉(zhuǎn)身,正恩匆匆忙忙地將煙袋收了起來。
吳通笑容滿面地從屏風后走出來。一副長者親切慈祥的目光,審量著正恩和正樂。曹祿跟在吳通身后,依舊是醉步踉蹌、搖搖擺擺。
李正樂連忙正正衣冠,上前一步行大禮:“桃源新任知縣李正樂、來府稟到,給太尊大人請安!”吳通高興:“貴縣免禮??炜煺埰穑 闭龢罚骸爸x大人!”站起來。正恩向吳通行大禮:“學生李正恩,給老公祖大人請安!”吳通親切一笑道:“李先生免禮。請起!”正恩:“謝大人!”站起來。
吳通朝旁邊座位一指:“二位請坐吧?!闭髡龢吠荆骸按笕讼日?!”吳通滿面春風點頭一笑:“好?!弊呦蛘嫖蛔勇渥?。然后又向旁邊座位指:“二位也坐吧?!闭龢氛魇┒Y答:“謝大人!”便一同走向旁邊位子,以次坐下。侍女獻上茶,吳通禮讓地:“二位請用茶?!闭龢氛髌鹕碓僖荆骸爸x大人!”吳通再次指著座位說:“二位請坐下吧?!闭龢氛鞫俗露送牒炔?。吳通興致上來,一邊喝茶、一邊侃侃而談:“兄弟我年事已高,筆力不及。昨日一時高興,書此條幅。下人愛字裱糊,剛剛掛于墻上。不想被二位一眼看破,還如此褒獎。實不相瞞,老朽幼時深受母親影響,六歲習筆,先學趙孟頫體。后見柳公權(quán)書法,清峭勁健、不卑不亢。羨慕不已,就改習柳體。三十五歲那年,北闈會試金榜題名。高興之時,便潛心研究了顏真卿的《東方朔畫贊》、《顏勤禮碑》、《自書告身貼》等,激動不已。又被顏體字那瑰麗雄渾、大氣磅礴所折服。于是,就練起了顏體。如今老了,卻又對歐陽詢體產(chǎn)生了興趣。就這么改來改去,結(jié)果是寫出的字啊,摹歐不像歐、仿柳又不像柳,無體無派。被二位一眼認出、一語道破!”正恩放下茶碗,沖吳通作揖道:“適才,學生陪我家東家在此候見,無意間看到老公祖大人手跡,實乃高山仰止??芍^是:勁險峭拔、方圓兼?zhèn)?。端莊嚴禁、舒放有致。驚嘆不已!如今世上,喜愛書法者比比皆是。但能做到集諸家之長為一身者,實不多見。學生不得不由衷佩服!”
吳通:“看來,二位對書法研究頗深,能否留下墨寶,為蓬蓽增輝?”說完,期待的目光看正樂。正樂連忙站起來,施禮說:“回大人。卑職功底甚淺,寫字不過求個橫平豎直罷了。實在不敢在太尊面前班門弄斧。還望太尊見諒!”吳通聽后憾然長嘆:“都怪老朽癡迷書法,愛字如命。讓二位為難了。抱歉、實在抱歉!”說完后依舊憾然發(fā)呆。正樂見狀愧疚地說:“都怪卑職平日用功不夠,才使太尊失望。卑職真是該死!”吳通猛然省悟,連忙說道:“噢。書法之事,咱們改日再作探討。貴縣請坐吧?!闭龢纷饕荆骸爸x大人!”坐回原來位子。吳通問:“貴縣何時到任?”正樂回答:“卑職昨日到縣,未敢交接,先過府向太尊大人稟到。”吳通點頭:“二位辛苦了!”正樂正恩急忙站起來,異口同聲地向吳通作揖回答:“謝大人關(guān)懷!”吳通意示地向正樂正恩打了個手勢說:“二位請坐下說話吧。”正樂正恩雙雙向吳通施禮說:“謝大人!”又一同坐下。吳通沒話找話試探地問:“二位雖初入官場,卻對官場禮節(jié)嫻熟得很。想必,定是出于名門望族吧?”正樂答:“回太尊。卑職有個叔叔,在皇上身邊當差。聽說,與太尊還是同年至友。”吳通驚喜地愣了下:“噢?”凝目深思了會兒,脫口說出:“李光奇!”正樂忙應聲:“正是家叔。”正恩微微愣了下,臉上露出一絲笑紋。他一聲不吭地聽著正樂與吳通的對話,心中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感覺。吳通臉上卻呈現(xiàn)出懷舊時的幸福與喜悅:“哎呀。老朽與那光奇兄,乃是同年好友。當年北闈會試,老朽與那光奇兄同居一室。彼此切磋、相互學習。無話不說、無話不談,甚是投緣。只知那光奇兄才華橫溢、一表人才。卻不知光奇兄家中,還有兩個如此聰明倜儻的侄兒。真是名門出高才呀!”正樂說:“卑職行前,家叔信中再三囑咐,說太尊不但字寫得好,且文章更有特色。要卑職到任之后,拜太尊為師,好好向太尊討教!”吳通幸福、自豪,激動地感嘆說:“哎呀。光奇兄對老友,可真是念念不忘啊!”一邊說著,眼睛里溢出淚水。微微搖頭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只可惜,老朽已是年邁昏庸,恐有負故人之托呀!”正恩有些木然地看著正樂和吳通,他越看、越覺得正樂象變了一個人似地。不再是從前那個膽小、懦弱,書生意氣,甚至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一樣。還沒等他繼續(xù)往下想,正樂的一番語言與行動,更是出乎了他的預料。只見正樂情急意切地對吳通說:“不滿太尊,卑職原想,通過家叔在京師的關(guān)系,走些門路,到京城謀個一官半職。但因崇拜太尊的文章與書法,求師心切,才心甘情愿的來此桃源小縣。”一邊說著,竟然站起來走到吳通跟前跪下,聲淚皆下:“還望太尊成全!”望著正樂,淚珠在吳通眼睛里滾動。他情不自禁地感嘆道:“貴縣,可真是用心良苦哇!”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貴縣,起來吧!”正樂流淚問道:“太尊答應了?”吳通動情地點了下頭:“好了。起來吧?!闭龢芳樱骸爸x恩師!”并認認真真地連仨頭,然后擦擦眼淚站起來。吳通高興地打了個手勢說:“快坐下說話吧?!闭龢氛f:“恩師先坐?!眳峭c頭:“好?!被氐缴献?。正樂回到茶幾前,拿起行囊說:“家父聞知恩師喜愛書法,特命學生將家傳盤龍寶硯、和家叔御賜筆一封,一并孝敬恩師,以表寸心。”一邊說著,從行囊中取出硯盒與筆封。雙手托著,上前跪下。曹祿醉步搖晃,從旁拿來一個托盤。正樂將硯盒筆封一并放在托盤上。曹祿踉踉蹌蹌,將托盤端到吳通面前案上。吳通迫不及待地打開硯盒,雙手搬起盤龍硯,看了又看。忍不住失聲贊道:“好硯、果然好硯!”愛不釋手地繼續(xù)嘟噥著說:“好硯、好硯呀,果真是好硯!”正樂解釋說:“此乃學生外公,任端溪知縣,致仕還鄉(xiāng)之時,地方友人,連同萬民傘,一塊兒惠贈的。到卑職手上,已是三代?!眳峭ㄌь^望著正樂,故意驚嘆道:“哎呀貴縣。如此家傳之寶,豈可輕易讓與他人?貴縣還是收回,好生診用才是!”正樂剛剛從地上站起來,又慌忙跪下,誠懇地說:“此乃家父對恩師的崇敬之意,也是學生的一片孝心。還望恩師笑納!”吳通感動地:“也好。老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貴縣的這份心意,老朽就收下了!”正樂忙磕頭:“謝恩師成全!”復又站了起來。吳通收起硯,又拿起筆封拆開,從里拿出一支筆,左看右審,連聲稱贊:“好筆、哎呀,果然好筆!”正恩站起來,沖吳通施禮說:“大人何不就此筆硯,乘興揮毫一書。也好讓學生兄弟二人,一飽眼福?”吳通心血來潮,起身揮手大呼曰:“好。筆墨伺候!”
家人托盤端來紙和墨。曹祿高興,顫抖著手,往硯中倒了點水,左手捋起右腕袖子,搖搖晃晃地研起墨?!班А钡匾宦?,宣紙鋪案上。吳通精神抖擻,從筆封之中選出一支筆,看了看,筆尖探入盤龍硯,吸飽墨。左手捋起右腕袖子,提筆、抖神、運力,一口氣楷書四字:廉政愛民。正樂贊嘆地:“耳聽為虛、眼見是實。恩師提筆之氣魄、收筆時神態(tài),令學生終生難忘!”正恩更是感慨萬千:“‘廉政愛民’四個字,寫好不容易、做起來就更難了!”吳通慷慨激昂:“說得好!‘廉政愛民’此四字,寫好不容易、做好更難!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為官者報國為民之心,天地可鑒!此幅就送于二位,留個紀念吧!”說完蓋章,兩手拿起。正樂正恩忙跪倒,正樂激動地接過條幅,二人磕頭謝恩。正樂:“謝恩師!”正恩:“謝大人!”
在回家的路上,兩人信馬由韁上了光明頂。正恩望著夕陽西下、彩云半天。忍不住抬頭苦笑說:“真想不到,大人你能想出如此一招兒。不但把族叔李光奇合盤托出,而且還投其所好、謊話連篇,與那吳知府接下師生之誼。真可謂是:立意標新、別出心裁呀!”對于正恩這番心中充滿苦澀、無奈和自嘲的話,正樂不但沒有感到絲毫的愧疚,反而沾沾自喜地說:“那吳知府對族叔李光奇,可是欽佩有加。咱們?yōu)楹尾患右岳??再說了,他身后有位高權(quán)重、大可一手遮天的奕山王爺做靠山。咱們又何不借此大樹好乘涼!”正恩聽后深沉一嘆說:“唉!只是可惜了那家傳盤龍硯,和特制筆??墒遣杆先思?,為大人精心準備的溫書工具?。 闭龢份p松得意,并帶有抱怨的口氣大笑說:“大哥呀。欲成大事者,又為何局現(xiàn)于小節(jié)?只要咱們官運亨通,區(qū)區(qū)一方盤龍硯,和幾封特制筆,又有何惜之!”正樂話音一落,正恩心里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不知是悲是喜、還是驚詫與失望。禁不住搖頭直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