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臨安城,相府原家。
朱紅大門前掛著兩只白燈籠,幽幽的白光在這闔家團圓的歡喜日子里散發(fā)著寂寥的微光。
宰相原業(yè)已經是兩朝元老了,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時卻一臉落寞的坐在前廳高椅上,燭火明滅,今天是他的愛妻的頭七,相傳頭七的子時,亡者會回家與自己的親人告別,然后魂飛魄散,永墮陰山不得翻身。但是已經不惑之年的原相知道妻子今夜一定不會回這里,而是去了流云觀,與她最愛的女兒,相府的嫡長女告別。
他最愛的兩個女人,一個生離,一個死別。他卻無能為力,大概是前半生手上沾染的鮮血太多才來的報應。只希望他唯一的牽掛,他的女兒能一世平安,十四歲如愿歸來。
他本命中無子,但原家的基業(yè)不能斷送在自己手中,他的妻子求了國師,用自己的命換來了他的兒孫滿堂,卻不知沒有她,這兒孫繞膝又有何意義。但是一切早已為時尚晚。
三年前的今天,她為他生下了他此生的第一個孩子,相府嫡長女圓圓。但這個孩子生來便體弱氣虛,卻偏偏是個百毒不侵的身子,真正的藥石無醫(yī),只能用食療慢慢將養(yǎng)。
國師云游前曾為此女卜卦,生機在凌霄山,而他們的父女之緣在十一年后才會再續(xù)。他們又怎舍得,妻子用命換來的孩子,相府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縱使那是仙山又如何,骨肉分離的痛苦又怎忍得?但妻子與女兒一日比一日虛弱,三年后妻子終于撒手人寰,臨去前兩個心愿——
“把我們的女兒圓圓送去凌霄山吧,她有仙緣,姜觀主會對她好的?!?p> “我死后,你便娶了我的妹妹吧,她對你也是一向情深,其實原郎我騙了你,你的兒孫滿堂注定不會是我給你的,我只是為你換了一個機緣?!?p> “最后,忘了我吧,如果這讓你感到痛苦,但是不要忘了我們的女兒,她回來后你要好好愛她,帶著我的那份愛,去愛她。”
雙燭青焰熒熒,縮光如豆。原業(yè)終究是從回憶中醒來,踉踉蹌蹌去了靈堂,他的妻子阿媛還躺在那里,安安靜靜像是睡著了一般,卻再也不會笑著叫他“原郎”了。
那么大的一個人了,卻抱著尸體哭得像個孩子。
而這邊的凌霄山上,流云觀里,燈火如晝。
一下子病倒了兩個小姑娘,眾人皆是神色匆匆,待到姜嵩白取了藥丸,水湄便立刻喂他的小姑娘喝下,然后留在驚喜閣內,不停換著木兮額間濕布,等待著小姑娘降溫。
而另一邊新上山的小姑娘卻情況不妙,真正的百毒不侵之人,便是任何藥也無用,步錯初初抱著小姑娘上山時,只覺得她渾身冰涼,顯然是凍著了,到這榻上,幾碗姜湯灌下去,身子不冰了,卻開始滾燙起來,小家伙竟然也發(fā)起燒來。步錯只好用冰水浸濕的帕子不停為小姑娘降溫。
前殿里,姜嵩白把玩著他的龜殼,上面已經有細細的裂紋,但是姜嵩白拿起又放下,最終還是放下了,心不靜者不宜卜卦。
“師父,你看這封信還有這塊金牌。”陳焰早已將小姑娘的包裹收拾好且一并帶上了山。這封信上面寫著姜觀主親啟,畢竟六歲了,在宮中也開蒙三年有余,信上的落款是師父的,他縱使再好奇,也不會擅自去看。而另一面金牌他是熟悉的很,那是宮里出來的東西,免死金牌。
當年他父親順元帝獎勵開國功臣曾經賜下三枚免死金牌,一個給了國師,一個給了臨安城城主,另一個便給了這當朝宰相原業(yè)。臨安城城主在新帝登基后便將金牌交回,而國師在先帝死后便云游四海不知所蹤,而那枚免死金牌也留在了皇宮。是以,他想,這個小姑娘應該是相府千金圓圓了,兩年前圓圓的周歲,他還同父皇去相府看過這個小姑娘。
轉眼間兩年過去,沒有想到故人重逢是在此時此地。他沒認出小姑娘,小姑娘也沒有認出他來,倒是公平的很。
思緒起伏之間,他抬頭看見上首的師父已經看完了信,將信仍在一旁,拄著頭似乎在沉思。
“師父,她是相府原家嫡長女,圓圓。師父是要收她為徒嗎?”
“哪個圓?”
“團團圓圓的圓”
“好名字,她的事情明日再說吧,陳焰,你先回去休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