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的深河,波光在明滅的燈光中慢慢的閃爍,平靜的香港落馬洲看起來更遠。我知道在南國這座城里,有無數(shù)個像我一樣的人通過通宵的加班來迎接早晨的第一束陽光。辦公室和家沒有什么分別,白天黑夜也沒什么分別。大部分的人通過這樣的努力實現(xiàn)了一年買車三年買房的目標,也有一部分的人實現(xiàn)了五年買棺材板的目標。但就算是努力幾年買到的是棺材板,車被別人開走了,房被別人住了,孩子管別人叫爸還是叫媽——這些都無所謂,還是阻擋不了前進的腳步。究竟是因為要進步,要生活得更好,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可能很多人在這種疲倦里已經(jīng)來不及思考。我也一樣,似乎忘記了自己當(dāng)初來到這座城為了什么,可好像又恰好因為要去找自己當(dāng)初的那顆心,又不停的忙碌著。
忙碌之外,我又下樓沿著深河的路走一走。早晨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們默默的掃過每一寸街道,一堆共享單車七零八落的堆放在公交站,偶有跑步的熱心者去整理這些車,也有一些人在加班之余罵罵咧咧的踹上幾腳。幾輛炸街的摩托飛馳而過,卻在不遠的地方鉆進了剛剛開出站來的公交車底下。于是公交車司機下車,摩托車的小伙子們下車,一時間嚷嚷鬧鬧的,交警也快速的到來,救護車也快速的到來,圍觀的人也多起來。有的說那人人沒救了,有的說那人零件少了,有的說那人是活該,有的說那人是錢多了燒得慌……沒有人對一個生命的離開有太多的同情與感慨,只是當(dāng)一樁熱鬧罷了。我路過了這一切,沒有停留,只是在心里惋惜了很久。
當(dāng)我懷著惋惜與疲憊的心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君之竟然早早的到了,還給我?guī)硪环輳V式蒸餃。我向來不喜歡這種寡淡的食物,卻也沒有拒絕。相反的是,我的心里有一種感動,我后來常常問自己,究竟是什么時候愛上了她,或許就是因為那一份蒸餃吧。
君之來得早,我便將新的市場拓展方案交給她校閱,她在快速校閱的時候也同時梳理出板書,并將一部分價值邏輯中的問題梳理出來,再交給我的時候,已經(jīng)出具了參考意見。
“我沒有親自跑過市場,所以我對業(yè)務(wù)拓展實施路徑方面沒有更多的意見”。君之說。
我看著她的板書,工工整整,各項建議中有很多部分很有用,心中很是開心。但依舊要有一點領(lǐng)導(dǎo)的架子,于是對她說:“謝謝你的意見,但你可能不知道一點,這些東西要等老板來發(fā)現(xiàn),如果我做的方案太過完美,并不適合交給老板”。
君之眼睛瞬間眨了幾下道:“你確定這是你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我只能苦笑的說:“其實是我自己不用心”。
君之又說:“我看依照你的水平,不是理不清楚,也不是要等老板來發(fā)現(xiàn),你是故意要給我,對嗎”?
我更加苦笑的說:“其實,我也沒有這個想法”。
君之又說:“可是你有一個漏洞,凡是你在方案中寫得比較粗糙的部分,你都用了楷體字,而其他比較順利的地方用的都是宋體字,這樣的分別是為什么呢?不可能是拿給老板看的,只能是為了考驗?zāi)愕拇顧n而做的提示。你想考驗我,又怕難住了我,于是就用了如此隱晦的方式”。
我只能哈哈的笑,不接話。
君之繼續(xù)道:“其實用不著這樣子,看不懂的你如何提示他都看不懂,看得懂的一眼就明白了?!?p> 我只能繼續(xù)哈哈的笑,不能接話。
君之這時候變得嚴肅了,輕輕的說:“這個公司不是你一個人的,你要學(xué)會幾點方法,一是把工作分配給更多人,這世界啊,有能力的不止你一個。二是你要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你只有體魄更加強健,精力更加充沛,那些好的方案才會真的變成錢,否則一切都是空的”。
我苦笑道:“并非我不想把工作分配出去,現(xiàn)實的情況是公司剛成立半年,每筆業(yè)務(wù)幾乎都是我主導(dǎo)的,各部門的人都是春節(jié)以后剛招來的,其余的就是老板的老兄弟,他們跟我一樣沒有學(xué)歷,但卻不愿意學(xué)習(xí),部分人連電腦都不會用,但是他們跟老板有交情啊,只能我來做”。
君之道:“如果是這樣,那我感覺你選錯了老板,也選錯了同事,你不應(yīng)該和這樣一群人工作”。
我繼續(xù)苦笑道:“可我沒得選,我沒有學(xué)歷,只有拼勁,只有一顆赤誠的心”。
君之問道:“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說:“我之前是做珠寶的,但是……現(xiàn)在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吧,稍后大家都該來上班了”。君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是一顆明珠,不應(yīng)該埋沒在這里,學(xué)歷不是能力,文憑不等于水平,更重要的是,你還是你自己”。
我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對,可是我答應(yīng)了老板要好好的把這個公司做起來,我一定要完成我的諾言”。
君之笑道:“我昨天見了一下老板,和他談了半個小時,我有一種預(yù)感,這個公司正式盈利的時候,他會踢開你”。
我笑道:“那不會,我已經(jīng)是實名股東了”。
君之笑道:“百分之一的股份也叫股東?”
我說:“你不理解我這種經(jīng)歷的人,有人愿意給與百分之一的信任,我就得付出百分之百;我見過太多的人,從老家來到這里打拼,辛辛苦苦跟著老板十年二十年把一個廠子從零做到上市,最后因為一個所謂不合適的原因,連遣散費都沒有就得離開,離開后已經(jīng)上了年紀,沒有學(xué)歷,經(jīng)驗過時,拖家?guī)Э?,黯然神傷的隨便找一份收入更低的工作度日”。
君之道:“這個我倒沒見過,我之前沒有在企業(yè)上過班,在美國見到的也多是合伙人制的公司”。
這下輪到我占了上風(fēng),我笑道:“那你在美國見了世面,怎么還是在這個小公司來了,還和我這么個文盲做搭檔”?
君之笑道:“也不怕你知道,我就打算做這一個月,還是因為你的面子。如果不是第一天你讓我覺得有趣,我根本不會多待一分鐘”。
我驚訝道:“一個月?那后面我怎么找一個更好的搭檔,你可不能走”!君之笑道:“走不走這件事情現(xiàn)在不討論,起決定性作用的不是我”。我笑問道:“難道還是我”?君之調(diào)皮的眨眨眼說:“或許我會好奇的看看你啥時候完蛋,我就啥時候再走”。
我們的對話隨著黎不言的到來中斷,黎不言與我一樣,一直習(xí)慣早起到公司準備,今天我要帶他們倆見老板,于是我們?nèi)吮阋黄鸬壤习宓牡絹怼;蛟S讀者會發(fā)現(xiàn),我這部小說寫了一萬多字竟然沒有寫老板的名字,那就先起一個名字吧,姑且叫老板做甄懷淡吧。至于為什么叫他做甄懷淡,我想讀者是能夠想到“諧音”這個詞的。
甄懷淡在創(chuàng)立這家公司前,是某五百強上市公司的華南區(qū)總裁,年薪按千萬元起,加上分紅等收入,每年有數(shù)千萬的收入。這是當(dāng)時我知道的他的履歷,后來才知道他更多的履歷,當(dāng)然,也是要后邊才能繼續(xù)寫的,畢竟作為一個不太優(yōu)秀的小說家,還是希望可以不劇透的。
甄懷淡今天穿得很莊重的來了,見到黎不言和君之后他表現(xiàn)得很熱情,高屋建瓴的說了很多的話,然后又請我們吃飯,席間的甄懷淡很是瀟灑,將他過往的輝煌向我們展示了一番,他說話有魄力,又接地氣,聽得人很舒服。在席間他表態(tài)說我的工作十分棒,夸贊黎不言和君之從外表一看就是人才,黎不言對甄懷淡的夸獎表現(xiàn)得十分殷勤,君之則相對客氣。
到了晚上,我又到城市中心廣場閑坐,不同的是,這一次君之也同來了。她喜歡純天然的果汁,說果汁的味道是自然的味道。我則告訴她商家為了果汁更好喝,都會放一點糖,她覺得我這句話有點攪了氛圍,便又點了一堆零食,自顧自的吃起來。我也不管她那么多,先搶了她的零食和果汁,想讓她更加生氣。哪知君之并不生氣,只是照著原樣繼續(xù)點了一堆,并明確的告訴服務(wù)員讓我買單。
隨著廣場的熱鬧散去,君之也準備搭最后一班地鐵回家。我送她到地鐵口,問她:“你真的只干一個月”?小仙道:“我估計,你也干不了多久了”。我哈哈的笑起來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公司做上市,做成一個超級的世界級品牌”。君之說:“我相信你能做到這件事,但一定不是和甄懷淡一起,而是你自己要通過漫長的奮斗才能做到”。
君之說完,又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