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游先一步來到河岸,朝游來的聞人夜伸出手,這個世上還沒有一個女人會拒絕他的出手相救,今天就被他碰上了。聞人夜完全無視他伸出的手,側(cè)身扶住河岸,用力一撐,居然沒有撐起來,信游笑了一下想去拉她,卻被她一巴掌拍開,語氣冷漠又強硬:“別碰我。”原來不是看不起年輕人,就連信游這種級別的神仙她也不放在眼里,不知為何,緊跟在后面的阿笙心里突然舒服了許多。
“信游師兄你搞定妖魔可以,搞定女人真的不行……”燕子初邊說邊蹲下沒等聞人夜給出回應(yīng)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還故意逗她,“師姐,用力到我懷里來?!?p> “放手!”
“我放手你就下去了?!?p> “叫你放手聽到?jīng)]有?!”
“偏不?!?p> “你……”
“這里人多,你不想大家提著燈籠來看我倆在這里打情罵俏吧?”
調(diào)侃之余鹿離也火冒三丈沖過來了:“燕子初你想干什么?”
“救人啊,看上去不像嗎?”他一手牢牢拉著聞人夜,又不知好歹的伸出另一只手摟住她腋下,一用力,便把從河里撩了起來。
她原本是應(yīng)該要狠揍他一頓或者將他反手扔進(jìn)河里,無奈剛才對付魚妖已耗盡元氣,此刻連站著都感到艱難。
“聞人夜……”向來不近人情的鹿離竟然朝聞人夜伸出肩膀,“不行的話,就扶著我肩。”“走開?!?p> “時辰不早了,你不想回去受罰的話就讓鹿離背你。”信游給出了最中肯的建議,鹿離目光冷峻的點頭道:“我背你回去。”
她賞了他一個白眼后邁開沉重的腳步。“我自己可以走。”
“師姐你走慢點,我陪你,要受罰就一起受罰?!卑Ⅲ夏四駠}噠的臉,目光堅定的望著聞人夜,她嗤笑一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放心吧,阿笙,我們出來辦事,晚回去不要緊?!?p> “那就說師姐跟我們一起去王府捉妖不就好了?”
“也對……不過阿夜,你怎么會與魚妖牽扯到一起?”
“你管得著嗎?”她又賞了好心關(guān)心她的信游一個白眼,瀟灑的抹了一下垂落眼前的碎發(fā)。
“你下山捉妖,劉掌門可知道?”
“不關(guān)你的事?!?p> “我是提醒你,免得你惹禍上身,到時候想補救都難?!?p> “管好你自己就好,少來管我?!?p> 信游見聞人夜絲毫不聽勸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獨自朝前走去,鹿離猶豫不決的跟在他后面,走兩步就回頭張望一下,瞎子也看得出來他這是對聞人夜動了凡心。
月光照在煙霧裊裊的試劍池,無數(shù)道舞動的銀光把煙霧切割得支離破碎,長劍留下的軌跡比今晚的月色還要寒冷百倍。
連續(xù)練了一個時辰的她忽然腳下一軟,側(cè)身倒在地上,長劍滾落,她看著那把劍撲通一聲落入湖里,又看著另一只手飛快的將劍從湖里撩起,怎么又是他?
聞人夜極其艱難的撐死身子,沒有好臉色的望著阿笙,他把劍還給她,說道:“你都練了一個時辰了,休息一會兒吧,身上的傷還沒好呢?!?p> 她拿回劍,喘著氣:“誰讓你來的?”
“我就是擔(dān)心你身上有傷還要來練劍,就過來看看,果然……”
“這似乎與你無關(guān)吧?”
“師姐你的手都磨破了?!?p> 她攤開布滿血絲的手,又輕輕捏起,轉(zhuǎn)眼問他:“王府的妖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是山妖所為。”
“收了嗎?”
“我們在王府布了陣,只要它再來,就自投羅網(wǎng)了?!甭勅艘裹c點頭,也只有每天夜深人靜以后才能沉下心來,卸下一切防備,和一個人閑聊幾句。阿笙望著坐在石墩上歇息的她,比黑夜還要適合黑夜的人,看上去異常憔悴。
“師姐,你為何總是一個人出去捉妖?這樣太危險了,以后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她露出不屑的眼神,他積極又誠懇的解釋:“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幫你的。”
“你如果每只妖孽都要感化,我可受不了?!?p> “師傅說過眾生平等,妖跟人一樣享有生存的權(quán)利,只要它們不加害于人,就不需要收服。”
“胡說!妖就是妖,披上人皮也是妖,倘若放任它們亂來,有朝一日一旦入魔,就會有更多人受到傷害?!?p> “所以我要感化它們……”
“妖怎么可能被感化?只有你認(rèn)為這個世界平等,善良,你所謂的感化,只是一種自我說服罷了?!?p> 阿笙咬咬嘴唇,大道理也說不過她,氣勢也拼不過人家,只能這么解釋:“師傅教我心存善念,告訴我人亦有惡,妖亦有善,有時候更需要拯救的,是那些被惡意困頓的人,而不是一心向善的妖?!?p> “你有師傅為你開化,而我只能靠自己?!彼痛寡酆?,聲音與試劍池的煙霧一般縹緲。
“你還有我啊,以后我陪你下山捉妖,行嗎?”
“你為什么要幫我?”
“為什么……我沒想過……幫人還需要理由嗎?”
面對他的愚鈍聞人夜再一次冷笑道:“需要幫助的人多的是,你幫得過來嗎?”
“盡我所能,慢慢來嘛。”他傻乎乎的笑開,那不諳世事的眼睛里閃著璀璨光輝,不僅可以照亮黑夜,也可以溫暖人心,連她那顆冰封已久幾乎都忘了春日暖陽是何物的心,也隨著他涓涓流水般的陪伴漸漸融化。
那晚,她想起了毀滅已久的家鄉(xiāng),只依稀存在于記憶里的家鄉(xiāng)風(fēng)景如畫,被譽為昆侖山腳下的一方樂土,直到有一天龍子作亂,翻江倒海,洶涌的河水和滑落的山石湮滅了她賴以生存的家鄉(xiāng)。
“你知道杏林鎮(zhèn)嗎?”她把臉埋進(jìn)自己的臂彎,眼睛望著無形的霧氣,輕聲問道。
“是昆侖山下的鬼寨嗎?我小時候聽爹說過,但沒去過,我只知道杏林鎮(zhèn)后來被河水淹了,整個鎮(zhèn)上的百姓一天之內(nèi)全成了孤魂野鬼,所以那里也稱為鬼寨,是嗎?”
“我就出生在杏林鎮(zhèn),五歲那年,杏林鎮(zhèn)被昆侖河的水淹沒了,而它在毀滅之前,是世間最美的地方。”
“真有此事?難道爹說的是對的?那么昆侖山也有龍族?”
“杏林鎮(zhèn)的百姓幾百年來與龍族生存在一起,一直都相安無事。直到那一天,龍王之子不知為何事突然勃然大怒,它呼風(fēng)喚雨,翻江倒海,撞擊昆侖山,鉆入昆侖河,一時間山崩地裂。我父母連帶我逃亡的機會也沒有,房子頃刻間就塌下來,他們被永遠(yuǎn)埋在了那片廢墟里,不僅是我們,所有杏林鎮(zhèn)的百姓無一幸免。而我比較幸運,昏迷后被一位從天池趕來降龍的捉妖師救起,她見我有悟性,就把我?guī)Щ靥斐?,跟著她修煉,從此我便再沒有回過杏林鎮(zhèn)。人們說的鬼寨是什么樣,我比誰都清楚……”
白雪鋒芒,冰河連天,求救聲與哭喊聲連綿不絕,那一陣陣來自地獄的吶喊像四處沖撞的魑魅魍魎拉扯著她的心,縱然十幾年過去,那聲音依然清晰可辨!她難受的捂住耳朵,聲音還是不停的、不停的從耳朵里鉆進(jìn)去!
“師姐……”阿笙跪坐在她面前,雙手捂住她冰冷又顫抖不已的手,“不要去想了……都過去了……杏林鎮(zhèn)的百姓早已投胎轉(zhuǎn)世……佛說我執(zhí),是痛苦的根源……你不要把自己關(guān)在過去里……”
“我到現(xiàn)在還能聽見他們的呼喊……”
“都過去了!師姐,別想了。”
“看著杏林鎮(zhèn)一夜之間灰飛煙滅而我卻無能為力……唯有殺盡世間所有的妖……才能告慰我心里的冤魂……”她雙眼漸漸濕潤,卻讓倔強的眼淚只停留在眼中不流下,阿笙一遍一遍叫她,努力把自己裝進(jìn)她布滿仇恨的雙眼。最后他終于成功了,她把目光緩緩移向他,他把掌心對準(zhǔn)她汗涔涔的額頭,掌心凝聚起強大的力量慢慢傳入她顫抖不已的身體。
“你在……干什么……”她氣若游絲的問他。
“每次都是師姐你幫我療傷,今天就讓我來幫你。你不要說話,我會很快,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今天晚上所有的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所以不必?fù)?dān)心?!闭f完他閉上眼睛,掌心的力量越來越大,那股力量支撐著她的倔強,又撫慰著她的脆弱。這次她沒有反抗,而是任由自己在他源源不斷的力量下慢慢睡去。
有多久,沒有這樣安心的入睡了?
彩虹咖喱
感謝支持,周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