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和聞人夜還在仙靈鎮(zhèn),千里之外的天池城樓前人潮涌動,李闊身著紅色錦袍滿面春風,手攜今日終于順利祈福完畢的妾室柳吟兒,在城樓前親自為前來道賀的百姓分發(fā)喜糖。
“早就聽聞李夫人美若天仙,今日親眼目睹簡直驚為天人??!”
“可不是可不是,天池第一美人絕非徒有虛名?!?p> “王爺幾十年不納妾,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天仙大美人終究還是抵不住了,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確實如此?!?p> 道賀的百姓絡繹不絕,祝福的話語此起彼伏,李闊臉上泛著喜氣的紅光,恨不得全城百姓都來此地領略柳吟兒的絕世容顏。與他相比柳吟兒則顯得淡然許多,一身紅妝也難掩她從眉宇間散發(fā)出來的清冷氣質,水仙丫頭提醒她好幾次要多笑笑,她最多也就是給贊譽的百姓一個輕微頷首。
喜糖快要分發(fā)完畢的時候,她感覺渾身松了一口氣,眼神一晃,便看見東巷走來一人,確切的說應該是那些捉妖師們的裝扮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只是他們中的一個,她的神情不由得恍惚起來。
身著白衣的李紀大搖大擺走在前頭,指著城樓大聲吆喝:“看看,我三叔這個王爺當?shù)目烧鏆馀砂?,竟昭告全天下他今時今日抱得美人歸,你們不去就是你們不給面子了。”
先前就是這個無事生非的李紀拿著城墻上的喜帖奔走相告來到玄武門的弟子面前,就連看到心上人文嬋嬋也來不及拋一個媚眼,直接勾上燕子初的肩,手里的喜帖恨不得塞進他眼珠子里,然后盛情邀請他一同前去道賀。燕子初先是一愣,吟兒姐姐成親一事他居然渾然不覺,天知道這幅突如其來的喜帖該有多刺眼,不用李紀多管閑事他都要親自去現(xiàn)場問個明白。
盡管在心里做了無數(shù)個設想,可親眼看到他們郎才女貌站在全城最耀眼的地方受萬人矚目與祝福,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一些嫉妒。
特別是當李紀極為高調的叫了一聲“恭喜三叔賀喜三叔”還說“今日聽聞喜訊馬上就帶好兄弟前來道賀”,聽到這里燕子初殺人的心都有了。
李闊倒是真的不尷尬了,畢竟柳吟兒已經(jīng)名正言順成為自己的女人,面對那個有事沒事總愛招惹自己女人的小鬼,他表現(xiàn)得極為大體。
“紀兒你的好意三叔心領了,晚上王府有盛宴,記得帶你的朋友一起來啊?!?p> “好啊好?。 迸氖纸泻玫氖巧阶類蹨悷狒[的文嬋嬋,王府的婚宴一定聲勢浩大,不去將會后悔終生。她雙手還停在合掌的狀態(tài),她身邊的燕子初一反常態(tài),用一種近乎質問的語氣面向雙目閃爍的柳吟兒問道:“不是說,會提前告訴我的嗎?”
文嬋嬋不明所以,用胳膊肘推推他:“子初你好大膽子,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么,呵呵呵……王爺夫人對不起啊,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李紀也在旁邊煽風點火:“你看看,我兄弟果然不高興了,三叔你可別介意,我這就帶他走。”
“別碰我?!彼麆偱錾涎嘧映醯氖志捅凰榛?,他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始終雙眼熱烈的盯著默不作聲的柳吟兒,周圍的人面色逐漸難看起來,反倒是被他緊盯不放的柳吟兒抬起雙眼,手里握著幾顆糖,靜如止水的開口道:“現(xiàn)在不是知道了嗎?我還知道你愛吃糖,吃了我的喜糖,你很快也會遇到你的良人?!?p> “我的良人早就遇到了?!?p> 文嬋嬋著急湊過去:“就是啊,你的良人不就是我嗎?”他不予理睬,也不予理睬李闊漸漸沉下來的臉,更不予理會周圍百姓異樣的目光,硬是不依不饒盯著柳吟兒那雙楚楚動人的眼眸不放。
深感如此下去無法收場,柳吟兒嘴角微揚,笑的十分恬淡,告訴他:“今日是我與王爺大喜之日,還請燕公子不要為難?!?p> 不要為難!身旁千言萬語都入不了他耳,只有柳吟兒這四個字如利劍刺向心臟。清風吹過她迷人的臉龐,吹起她如絲般的長發(fā),李闊為她輕輕撫平,他看著他們倆細微的舉動,心痛的仿佛生死符在作祟。
偏偏李闊還在此時補了一刀:“燕公子今晚若有時間,不妨隨紀兒一同來王府參加本王與吟兒的婚宴,本王很是歡迎?!?p> “我一定會來的。”燕子初匆匆瞥了李闊一眼,雙眼寫滿挑釁,瞥完他又將視線轉回到柳吟兒身上,然后拿過她手里的糖,緊緊捏起,一句話也沒說轉身擠出人群,縱然身后文嬋嬋如何叫他他都不聽。因為如果再不離開,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會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唯獨把自己隔絕在喧囂之外,才能感覺好受一些。
他漫無目的行走在人來人往的巷子,關于柳吟兒的點點滴滴如雨水落在眼里,感覺如此酸澀。他可以接受她即將嫁到王府的事實,卻不允許這件事是從別人口中說出,哪怕她提前告知他一聲,也好過剛才那樣毫無預兆的看到她為別人畫上紅妝。
王府的婚宴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浩大,一來與李闊為人低調的脾性有關,加上他的第一任夫人至今仍然神志不清,府上的婚禮勢必從簡,敲鑼打鼓難免驚擾到她,讓她的病情雪上加霜就不好了。
婚宴上的李闊牢牢握緊柳吟兒的手,激動的雙唇顫抖,席下的親朋好友高舉酒杯望著他們,來賓不算多,場面倒還溫馨。李闊在腦海里尋思了很久,終于借著酒勁把壓抑在心里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吟兒,一眨眼你來王府一年多了,還記得當時皇兄把你許給我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你將成為我的人。后來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能給你一個好的名分,是我虧對于你,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夫人,外頭再也不會有人對你說三道四,也不會有人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彼恼媲閷嵰饬髀对陂W爍的眼眸,看著柳吟兒的神情虔誠而熱烈,他把中年男人的深情完全奉獻出來,帶著一絲膽怯,席下親友無不感嘆,與他并肩而坐的柳吟兒抿嘴一笑,輕聲說了這幾個字:“吟兒感謝王爺厚愛。”
就是這一句“感謝王爺厚愛”,終將成為他生命最后一刻最絢爛的一抹篇章,只是此時的他還渾然未覺,徹徹底底沉浸在抱得美人歸的幸福喜悅之中。
喜宴過后,賓客散去,王府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借著沐浴更衣的理由,柳吟兒悄悄回到過去住了一年別院,走過長廊的時候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今夜圓月當空繁星漫天,巨大的乾坤鐘在夜幕下閃著熟悉的寒光,一切如舊,卻不見那個坐在乾坤鐘下的少年。
他白天說過他會來,可能只是一時興起,冷靜想過后便也作罷了,柳吟兒不知自己為何會對他的話產(chǎn)生期待,結果他沒來,心里不免蕩漾起一絲失落之感。
這樣也好,如果他來了,她會使他更加無地自容。她回過神,繼續(xù)往屋里走,水仙已經(jīng)把屋子收拾干凈了,所有的家丁都已搬離,這里不該有人。殊不知推門而入的一刻,她背后突然有一道黑影劃過,給毫無防備又形單影只的她下了一道符!
如果信游的葫蘆還在身上,她必定不會受符咒所控制,可惜幾天前她已將葫蘆還給了他,現(xiàn)如今渾身受困,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那道符咒威力不小,她的恐懼不請自來。究竟是誰在此之夜趁虛而入?她用盡渾身解數(shù)勉強轉身,身體不由自主散發(fā)出來的寒氣使得門檻瞬間披上一層白霜,她知道賓客早已離去,熟知王府別院地形的人除了王府的人就只有他和信游,而信游是不可能這么對她的。
皎潔的月光下,那一身青衣再熟悉不過,唯獨那張臉她沒有印象,她感到萬分詫異,雙目驚恐又可憐的望著那個人。他膚色黝黑,眉宇硬朗,眼神里滿是殺意,柳吟兒還來不及做一絲掙扎,便全身無力倒在地上,由于她的靈力失去控制,先前還星羅密布的夜空突然之間飛雪降臨。
她趴在冰冷的地上,渾身瑟瑟發(fā)抖,視線里的青衣男子在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后確認她是雪妖無疑,面色更顯冷峻,毫無手下留情之意!他斷定她堅持不了多久,那么在她香消玉殞的前一刻,他真正在追尋的那個人會不會現(xiàn)身?
躺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柳吟兒也與他一樣,也在等待那個人的出現(xiàn),可惜今晚格外重要,她早就知道他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她抱著僥幸的心里,用那雙看盡千年風霜的眼睛望著遠處,還在做最后的希冀。
風雪越來越大,很快就把天池籠罩在一片蒼茫之中,原本坐在乾坤鐘背后望著從吟兒姐姐那里拿過來的三顆糖想心事的燕子初這才察覺到外面的異樣,探出頭往天上一看,飛雪頓時鋪天蓋地襲來!他抓起糖,想也沒想就飛身下了鐘樓,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闖入別院,眼前的一幕讓他幾乎喪失理智——柳吟兒奄奄一息的躺在月光下,她背后的“顯靈符”如火如荼,而制造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繼信游之后青龍門難得一遇的天才捉妖師鹿離!
鹿離的視線從柳吟兒身上飛速移開,瞥見來人竟然是一個沒用的家伙,他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
“你想跟我搶獵物?”
殊不知來人完全沒有要與他搶奪獵物的意思,而是擋在了幾乎就要現(xiàn)身的柳吟兒面前,她背后的顯靈符也隨著他的到來而消失了。鹿離皺起雙眉,對燕子初在這么短的時間破了他的符感到十分不滿。
“你什么意思?”
他忍著心口的劇痛輕輕喘息,面不改色的望著那張討厭的臉,說:“……她是我的人。”
“她不是人,她是妖,而且是我先發(fā)現(xiàn)她的,你最好不要跟我搶?!彼龀鲭S時準備攻擊的姿勢盯著由于動了生死符而氣息不穩(wěn)的燕子初,至今還不知道他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跟他搶這只妖。
“還不讓開?”鹿離又道一聲,同時揮舞指尖,一道顯靈符橫空出世,“我連你一起收拾?!?p> 話音剛落,鹿離的顯靈符便順勢穿過燕子初的身體,險些落到柳吟兒的身上時,顯靈符再次消失,同時擋住顯靈符的他感到力不從心,跪倒在地,柳吟兒在他身后安然無恙。
鹿離上前一步,手里的三清鈴發(fā)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響,同時說道:“我搞錯了,你要救她?”
他一手撐在地上,努力調整呼吸,那生死符的威力果然不小,瞬間就破了鹿離的符咒,可同時帶來的痛苦又回到自己身上,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開始念咒,從掌心延伸而出的光暈籠罩著他和身后的柳吟兒。鹿離緩緩后退一步,眼中的冷峻也增添了三分,他絕對沒有想到面前這個不學無術只會耍嘴皮子的小子居然有這等能耐。
“你居然會法術。”
燕子初邪邪一笑,道:“你會的我都會,你不會的,我也會?!?p> “好,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p> 他閉上眼,指尖畫出的符咒龍飛鳳舞一般,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火光沖天,同為天池山捉妖師的燕子初誓死抵擋,他不明白他為何要這么做,他只知道這只雪妖遠比他想的要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