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選擇
城西一個不起眼的民居院子里,一個婦人正在喂雞。旁邊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蹲在一旁玩耍。
緊閉的院門突然傳來敲門聲,婦女對著女孩吩咐道:“去開門?!?p> 女孩一蹦一跳的往院門口走去,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哥哥,你找誰?”
來人一身深灰色短衣打扮,看樣子是哪個府邸的下人。
他神色緊張的往四周觀望了幾眼,確定沒人注意他,這才輕聲開口:“月上眉梢?!?p> 女孩歪頭看著他,一臉懵懂。
男子以為她不懂,于是往院子里張望了幾下:“煩勞小妹妹幫我叫一下家里的大人。”
那婦人注意到院門口的動靜,回過身放下食盆過來。
男子又將那句話重復(fù)了一遍。
“老婦聽不懂閣下的話,可是找錯地方了?”婦人面色真誠,看上去與女孩懵懂的表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男子從袖子翻出一張紙條,對這四處看了看,應(yīng)該沒錯啊。可是眼下的局面,顯然不在他預(yù)料之中。
那婦人見狀便要關(guān)上門,男子怕沒辦好事,回去被主子責(zé)罰,心急之下,便要伸手去攔她。袖子卻被那女孩扯住。
女孩露出單純無辜的表情,對著他眨了眨眼睛。
“哥哥,你身后有尾巴哦~”
男子以為她是故意玩鬧,并未在意,正想拂開她的手。女孩眼神一轉(zhuǎn),引導(dǎo)著他往街角某個位置看了一下。
“哥哥,小心尾巴哦~”男子愣住了。
在這片刻間,女孩和婦女退回了院子里,關(guān)上了門。
焱戚王常年住在蜀中,這次回來,為了祭拜他那早逝的亡妻。往年倒也回來,不過步履匆匆,三兩日便離京了,像今年在京中逗留如此久,倒是頭一回。
焱戚王當(dāng)年也算是太子之位的熱門人選,可惜他母妃出身不好,又犯了錯,得罪了先太后。在京中過得并不好。
成德女帝登基之后,對皇室宗親行一次大封禮,焱戚王正是借此求了一塊封地離京。
三皇叔性格剛正,而焱戚王性格怯弱,兩個人性格截然相反。當(dāng)年,成德女帝在位時,對我頗為照拂,連帶著這些皇室宗親也親切了許多。
我還記得那年生辰宴,焱戚王送了我一身騎服。
他露出憨厚的笑容:“年輕的時候,很想像皇兄一樣騎馬馳騁,可惜,我天生膽小。怕是沒有這個機(jī)會,你還年輕,找個師傅學(xué)一學(xué),等將來春日射獵的時候,拔個頭籌給他們瞧瞧?!?p> 或許是看見我的遭遇,讓他回想起那些年被先太后打壓的日子,總是對我抱有一絲同情和憐憫。
氣溫越高,御花園的狐尾藻開得越發(fā)茂盛了。涼亭下四周放滿了冰塊,有宮女拿著蒲扇一點(diǎn)點(diǎn)的將冷氣一點(diǎn)點(diǎn)扇到主位上。
“許久不見皇叔,身子近來可好?”宮女把冰鎮(zhèn)好的酒倒好端給我,一杯下肚,暑氣消散了不少。
久別經(jīng)年,除了兩鬢有些白發(fā),他的容顏倒是沒怎么老,若跟蔣太傅站在一起,竟有些差了輩分的意思。
“臣謝君上關(guān)懷,身子還算硬朗,只是近來感懷,難免有些吃力?!膘推萃跎駪B(tài)嚴(yán)肅,看上去頗為緊張。
“故人雖去了多年,皇叔還如此有心,當(dāng)真是伉儷情深。”
他笑了笑,想起從前,眼神里帶了一絲柔情:“少蘭性子溫和,總帶著淺笑,臣煩憂時,想起她,總能格外安寧?!?p> “可惜,臣福薄,不能與少蘭白頭偕老?!彼f著說著,聲音就開始哽咽起來。
身邊的宮女順勢遞上了帕子,他接過,擦了擦眼睛。
“臣失禮了?!膘推萃跗届o下來,拱手告罪道。
我擺了擺手:“無妨,皇叔情深,朕能理解?!?p> “臣聽聞,君上近來新得了兩個妙人,想來,將來也會遇上臣與少蘭這樣的情義。”
我喝酒的動作一頓,竟沒想到他在京中的耳目這么靈通。
兩個皇夫雖然賜了封號,但還未昭告天下,要等內(nèi)務(wù)府行完冊封禮,內(nèi)朝閣發(fā)榜文,這才算是真正的公布。
我仔細(xì)打量了他幾眼,歲月匆匆,說不上是蜀中的日子更好,還是要操心的事情比京中更少,往年的怯弱,已經(jīng)消弭不見。取之殆盡的是堅定的眼神和說不上來的位居高位的氣勢。
注意到我的目光,焱戚王端起酒杯敬了我一杯。
我瞧著他從善如流的樣子,忽然發(fā)現(xiàn)我的反應(yīng)太遲鈍了,被他方才的情動和記憶中的樣子虛騙了。
我都能變成算計人心的帝王,如何能一直以往年的目光看待故人。
能派人截殺姚士捷的信報,又逗留在京中久久不動,便是已經(jīng)有了十足的把握要完成些什么。
我在唏噓時光之間,完全忽略了這件事情。
鄭有德把添酒的宮女支開,給我端上一碗消暑的湯:“君上,酒喝多了傷身?!?p> 宮女往焱戚王面前也送了一份,我放下酒杯:“皇叔也要注意身體?!?p> 焱戚王謝恩,笑呵呵的夸贊了兩句,話就轉(zhuǎn)到鄭有德身上。
“這位公公?!彼D了頓,遲疑道:“臣好像有幾分眼熟。”
鄭有德聞言抬頭看著他:“奴才是鄭有德,跟著君上之前,一直在成德女帝身邊伺候?!?p> 焱戚王驚訝道:“沒想到也是位熟人,臣老了,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認(rèn)出來。”
兩位君上共用一個貼身奴才,倒是少見。
焱戚王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兩眼,像是想從中探尋些什么似的。鄭有德倒是寵辱不驚,坦坦蕩蕩的任由他看。
日頭逐漸西移,暑氣漸漸散了些,我留他用晚膳,焱戚王咳嗽了兩聲,又恢復(fù)那幅感傷的樣子:“臣,近日還在吃素食,怕是會擾了君上的胃口?!?p> 回京祭祀而已,倒也不用如此隆重。我疑惑道:“這是為何?”
焱戚王解釋道:“少蘭的墳?zāi)褂行┌?,臣想借此機(jī)會翻修,順便給她遷個墳,也算是臣平日里對她疏忽的一點(diǎn)補(bǔ)償?!?p> 我點(diǎn)點(diǎn)頭,贊揚(yáng)道:“皇叔有心了?!?p> 焱戚王出宮的時候,我特意點(diǎn)了鄭有德送他。故人相見,除了我,恐怕他也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