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選擇
男子跪在房門口,并不敢抬頭看她:“奴才去了您吩咐的地方,那里只有一個婦人和一個孩子,并未見到您說的貴人?!?p> 為了防止被人注意到他們私下有聯(lián)系,焱戚王那日走的時候,曾經(jīng)給過她一個聯(lián)絡的地址。
景珍公主眉毛都快擰打結(jié)了,這人什么意思,一邊說著要合作,一邊派殺手來威脅她。
景珍公主拂開正在給她上妝的手,那日脖子上留了些青痕,天氣太熱,她又不能用衣服遮住,只能不斷的用脂粉掩蓋。
景珍公主站起來,往放冰的地方走了過去,冰涼的氣息撲面而來,她身上的燥熱減輕了不少。
“出去。”
男子依然低著頭,默默的退了出去。
既然他要玩銷聲匿跡,那對景珍公主來說,反而是好事。裴其林被殺,雖跟她沒有直接關系,但想到那雙眼睛,她心里總覺得慌得很。
焱戚王從宮里出來,府里的隨侍帶著馬車在旁等候,他提起長袍,剛進馬車,就看到宮結(jié)坐在里面等他。
宮結(jié)跪下行禮,正欲說些什么,就見焱戚王打了個噓的手勢。
馬車漸漸遠離了宮門,焱戚王才開口:“有什么變故?”
宮結(jié)面容冷冽,看不出一絲情緒,“公主府里有尾巴?!?p> “查到是誰了嗎?”
宮結(jié)搖了搖頭:“那人被抓之后,就服毒自盡了,看樣子是個死士?!?p> 什么人會在京中豢養(yǎng)死士,還是針對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看來,京中的情況遠比他想象中的更為復雜。
“那邊先緩兩天,等人都到齊了,再動手不遲?!?p> “這件事要追查下去嗎?”宮結(jié)問道。
焱戚王摩挲著手指,默默盤算了一下:“不用,既然是針對景珍公主的,只要不妨礙咱們的大計,便不用節(jié)外生枝。”
裴其林在宜州病逝的消息,不日就傳回了京中。
聞此消息,我批改奏折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想不到此舉,竟然會要了他的命。
裴其林生性跋扈,但好歹與我也算宗親,我繼位之后,把皇家射獵的開箭榮譽給了他,他待我也漸漸親近了幾分。
素日里搜羅了什么好玩的東西,也會想著我,說起來,他對我,竟然比對景珍公主要好太多了。
我還記得那年冬日,不知怎么了,特別想吃蘇州的寧糖糕,裴其林聽我隨口念叨了幾句,竟然托了京中經(jīng)商的友人,特意趕在冬至前把東西送到了居興殿。
那日原本就下了一夜的雪,等他提著食盒興沖沖的進宮時,雪都埋到小腿。
他雙手凍得通紅,鞋襪全都濕透了。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嘗嘗。”
在外人眼里,他可能是十足十的混球,但這表象下,偶爾也能窺探出一份真心實意。誰對他好,他心里跟明鏡似的。
這些年,他縱然胡鬧,我大多數(shù)并未真的跟他計較,一來知道他是好玩,而非心狠手辣之人,再者,有些宗親和睦的表象,也是需要維持的。
嬉鬧景珍公主的事情,當真是玩過火了。
我不曾料到平日的嬌縱,竟然讓他如此大膽。除了怒上心頭的不冷靜,也可能是他對景珍公主的不屑,才造就了當日的事情。
當然,無論這件事他有沒有做,景珍公主在獵場出事,自然有我不能推脫的干系。這原本就是由她構(gòu)成的局。
裴其林的尸體,我讓祁萬犰派人好生接回來。風光大葬,算是對他的一點彌補。
人死如煙散,即便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情,也難以追究了。至于景珍公主那邊,無非是多行賞賜來安撫。
日落西沉,鄭有德傳了晚膳,我卻沒什么胃口,裴其林的死,在我心頭蒙上了一份陰影。
這盤棋,我從四年前就開始籌謀了,可是等到真的開始施行的時候,我卻不斷猶豫,不斷心軟。身邊熟悉的人,會一步步成為我手中的棋子。
我揮退了眾人,一個人去了寶華殿。
成德女帝的牌位供奉在此,香燭日夜焚燒,連帶著上面的木料都染上了味道。
“皇姐。”我聲音聽上去很是低落。
“你當年在這個位置上,可曾像我這般,心中來回徘徊,想著如何保護身邊人,又如何利用他們完成布局?”
我在蒲團上坐下,香燭的味道充斥了整個寶華殿,有些濃郁,卻讓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我自嘲的笑了笑:“其實,是我這個人太卑劣了,連清松都可以成為引路的棋子?!?p> 成德女帝善良,正直,即便是成為君上,也絕不會像我一樣,因為權勢就玩弄人心。
我自省,并非全然出于愧疚,而是要不斷提醒自己,若是像成德女帝一樣,那我的下場,必然更慘。
成德女帝在位不過短短五年便病逝了,我時常懷疑她的死,真的是一個意外嗎?
這份懷疑隨著我與蔣太傅的接觸越發(fā)深,直到我繼位半年后,無意中得到了一份卷宗,一份被有心之人刻意掩埋的真相。
還有陳稷,鄭有德,穆育民這些人,都曾經(jīng)是她完成自己布局上的助力,如今,也要成為我的助力。
我把那份多次翻閱的卷宗從袖子里翻出來,對著燭火,看著它一點點焚燒殆盡。
“皇姐,我曾經(jīng)羨慕過你,即為先皇的父女之情,又為先皇后對你的愛護之情,更羨慕你能光明正大站在清松身邊??涩F(xiàn)在,我倒覺得,也許是那些年的愛護,讓你失去了算計人心的心狠?!?p> 我扯了扯衣裙,然后慢慢的站起來:“我從涼薄的環(huán)境里成長起來,自然也可以成為一個涼薄的帝王?!?p> 在這個位子上,不是人殺了我取而代之,便是我殺了對方震懾其他有心之人。
那些心軟,不堅定,逃避的念頭隨著卷宗的焚燒一點點也跟著消失殆盡,景珍公主和易拓的傷,讓我退縮猶豫。裴其林的死,讓我明白,命運的輪盤早已開啟,即便我想退,也無路可退。
被先皇視為心腹大患的蔣太傅,在成德女帝前,在我面前,依然是把控朝政的第一人。
要動他,自然得要付出各種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