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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女洛瀟瀟

第二十五章 尋人

九女洛瀟瀟 余生南生 3065 2020-06-07 12:46:00

  仲夏,午時三刻。

  京都城,十三街,曲水池旁。

  一紫衣道士,手拿著拂塵,端坐在一棵枝葉如蓋,綠蔭幕地的老槐樹下,白色的槐花一串一串,夏風(fēng)一吹,便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或落在那道士的肩膀上,或落在那道士的發(fā)冠上。

  一刻以后,曲水池水面波紋蕩起,漣漪陣陣,吐環(huán)流珠,一個身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從水面破水而出,透濕的衣服襯得該女子的身材更加的婀娜,水滴從秀發(fā)間成股流下。

  紫衣道士雙眼輕啟,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洛瀟瀟,你到底是在找景王殿下的人,還是在找景王殿下的尸體啊,這曲水池的湖底怕都快被你摸遍了吧。”

  我順手拿起池邊的衣袍裹在身上,一邊清理身上的積水,一邊望著滿身愧花的紫智說道:“京兆府尹在查訪景王失蹤那夜的情況的時候,十三街有一婦人夜間哺乳而起,下床關(guān)窗時正好瞧見,一藍衣劍客在曲水池邊持劍與數(shù)名黑衣人纏斗,就在黑衣倒地的時候,曲水池里冒出了一個數(shù)人高的黑影將藍衣劍客拖入水中,從那以后景王便失蹤了,我想看看這曲水池底到底有什么貓膩?!?p>  紫智站了起來,揮動拂塵到另一側(cè),說道:“太子薨逝,太子妃殉情,國主將太孫過繼到景王膝下,很明顯是想立景王為太子?,F(xiàn)如今,景王已失蹤將近一年,禁衛(wèi)軍、京都府尹都快把整個京都城翻個底朝天了,周邊的州縣也挨家挨戶的搜查,據(jù)說連青樓妓館都不放過,一日三遍的搜,依舊是毫無線索?!?p>  我眼望他一眼,說道:“一道士,說起青樓妓館也不避諱。”

  紫智撇了撇嘴,“一丫頭,一天三趟的往水池里跳,也不怕感冒?!?p>  我一邊向前走,準(zhǔn)備打道回府,背對著紫智說道,“你若真關(guān)心我,你就替我下去瞧瞧。”

  “我,我可以找人替你?!?p>  “是你自己不會泅水吧?!?p>  一陣涼風(fēng)吹過槐花如雪花般卷起。

  紫智橫握著拂塵,站在老槐樹下低下頭,咕喃道:“我會學(xué)會的?!?p>  自京都府尹查出了這件事后,民間便傳出了流言,說曲水池里出現(xiàn)了水怪,身形如猴,體形碩大,生性殘忍,吞人蝕骨,現(xiàn)盤踞在曲水池底,隨時取人性命。現(xiàn)如今周邊百姓洗衣取水都繞到京都十一街的太塘湖去了,這里反而是一片蕭索,到也方便我白日里前來查探。

  誠如紫智所言,三個多月的時間九十多日一千零八十多個時辰,我到底是在等一個風(fēng)塵仆仆、笑容滿面的歸人還是在等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我不相信,國主也不相信。

  其實我們都在等待良人歸來。

  關(guān)鍵是到底是誰擄走了歐陽景,我可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

  一路思考,一路步行至景王府,此時紫智稱觀中還有事物需要處理,便自行回道館。其實我每次出門也沒特意通知他,但是他總說他是二殿下的至交好友,不能讓我有所損傷,所以每次我一到曲水池邊,紫智就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他的家人都是死于水患,所以在他心中流水是最無情的。若是我有事,他雖不會泅水,但是好歹也是個照應(yīng)。

  烈日高懸,蟬鳴陣陣。

  景王府前院,一十歲左右的少年,頭戴冠帽,身穿一身素色錦衣,青帶束腰,立在炎炎烈日之下,汗液成股從臉頰流下,身體卻一動不動,待我步入府內(nèi),便見少年斂衿為禮,道:“母親,回來了?!?p>  我看了看日頭,已過午時,再看了看府內(nèi)的丫鬟小廝,面面相覷??磥砀械娜艘矝]辦法勸得了這個小皇孫。

  看著他這樣,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假裝端出為人母的姿態(tài)對著歐陽克說道:“是克兒啊,母親都說了多少次了,讓你不必等我,自行吃飯休息即可。夏日里日頭正盛,你這樣衣冠齊整地立在日頭下,中暑了可怎么好?”

  看著他少年老成的樣子,再看著他一臉稚嫩的樣子,再看著他被日頭曬得通紅的樣子,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是好。其實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處,也不懂得如何教養(yǎng)孩子,國主也太高估我了,白送了我這么大個兒子讓我好好教導(dǎo),我不知道我是應(yīng)該感謝國主還是應(yīng)該怨恨國主。

  克兒一邊給我遞上汗襟,一邊說道:“母親每日出門尋找父親甚是辛苦,克兒怎么能獨自一人在王府休息。夏日炎熱,請母親入內(nèi)院更衣,克兒在廳堂準(zhǔn)備了午膳,等母親一同用膳。”

  我回頭看了一個孩子一眼,十一二歲的年紀(jì)卻顯得如此老成持重,也不知道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等我回到了內(nèi)室,才發(fā)現(xiàn)溫水和換洗的衣服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哎,說到底現(xiàn)在在府里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克兒在照顧我,看來我應(yīng)該去給國主謝恩的。

  浴池內(nèi)溫水氤氳,熱氣蒸騰,我頓時思緒萬千。

  太子太子妃葬禮之后月余,國主便遣人封了太子府,歐陽烈既沒有問我的想法,估計也沒有去問太孫的意見,便將歐陽克送入景王府中,交由我教養(yǎng)。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慈祥仁愛的的人,府中突然多了一個孩子,晨昏定省,讀書習(xí)字,常常讓我覺得好不自在。我對這個孩子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吃了嗎?餓了嗎?

  好在歐陽克本身也算成熟穩(wěn)重、聰明懂事,讀書習(xí)武皆不需要我操心,相處下來也算的上是母慈子孝,一片祥和。

  一日,夜里悶熱異常,我在房內(nèi)輾轉(zhuǎn)難眠,便披一蓮青披風(fēng),坐在景王府里的未央池邊看著湖水映著星河,漫游思緒。

  “母親,是在思慮父親嗎?”

  突然身后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歐陽克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我的身后,一臉擔(dān)憂的看著我,也不知這句話到底是說給我聽的,還是他想說給他母親聽的,心中一陣心疼。

  說到底,他的親生父親,生身母親,雖然不是直接死于歐陽景手中,終歸還是因為歐陽景德名太盛,擁護者太多,太子太子妃終日惴惴不安,故而走入歧途。這筆糊涂賬也不知在這個未加冠禮的孩子心中應(yīng)該如何盤算。

  看見他衣衫整齊的站在星光之下,我兀自說道:“克兒,你恨你二皇叔嗎?”

  歐陽克看著我不說話,沉默了良久,抬起頭,問道:“母親,皇爺爺會立二皇叔為太子嗎?”

  我看著歐陽克滿是星光的眼睛,面對他這樣一個問題,我也只能本能地回答道,“我不知道?!?p>  本來以為只是閑聊,但是歐陽克再次說了一句話,讓我皺緊了眉頭,“他們都說皇爺爺會立六皇叔為太子?!?p>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點點的螢蟲從草叢里飛了起來,螢光照射在歐陽克稚嫩而堅忍的臉上,這時候我才細看,歐陽克的臉上隱隱約約有些許傷痕??磥斫袢账袢招菁俸蟮谝淮稳m學(xué),便與人起了爭執(zhí)。

  現(xiàn)在在這個皇城,除了我和景王,再也沒有人可以護佑他了。太子太孫這個名號,在如今這個形勢中,顯得如此可笑突兀。

  對于這些我心中多多少少也是懂得一些的,戰(zhàn)場的爭斗刀刀見血,而人心的戰(zhàn)場刀刀割心。我看著歐陽克抿緊著的雙唇,想來他是不會對我說今天發(fā)生了什么,皇族后裔身體里頭都流著嬌傲的血,更何況他在此之前都是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皇太孫。

  我輕嘆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對著歐陽克說道,“明日,我去和國主說一聲,讓他準(zhǔn)你在府中學(xué)習(xí),我替你另選一個太傅?!?p>  “真的嗎?”畢竟還是十多歲的孩子,聽到我愿意護佑他,臉上立馬出現(xiàn)了一絲喜悅之色。

  宮中的勢利之徒確實多了些,宮學(xué)的太傅也各有各地立場,現(xiàn)在太子薨逝,景王失蹤,這樣一個由太子府過繼到景王府的孩子,再到宮學(xué)去讀書,估計也學(xué)不到什么。

  看來我說中了歐陽克的心思,現(xiàn)在臉上也稍微露出了一點點笑容,良久以后,歐陽克一邊偷偷地看著我一邊對著我說道,“母親,克兒覺得紫智叔叔挺好的,前幾日他來府中,偶爾幫我指點功課,相處之下,我覺得.......紫智叔叔挺好?!?p>  這孩子,什么眼光,畢竟是生在皇城,見的人還是太少了。

  我摸了摸克兒的頭,對著他說道:“我還是給你再尋一個更正經(jīng)的師傅吧!”

  “紫智叔叔對母親做了什么不正經(jīng)的事情嗎?”歐陽克瞪大他無辜的雙眼問道。

  額。

  童言無忌。

  “那倒沒有??藘翰灰`會?!蔽艺f道。

  “可是,克兒還是認(rèn)為紫智叔叔挺好的,他學(xué)問淵博,去的地方又多,引經(jīng)據(jù)典,看待問題總是有不一樣的見解,比那些只在皇城里讀書學(xué)士們好多了?!?p>  看著歐陽克一臉期待的樣子,看來越是沒正經(jīng)的人越是會哄孩子開心。

  “好吧,明日我去給國主說說看。”

  “謝謝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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