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陸綿綿醒來時是在手術臺上。
周圍各種機器混雜,滴滴滴,叫得她腦仁疼。
“心跳復蘇……怎么可能……”醫(yī)生的眉皺得越來越緊。這是他們從業(yè)以來從未見過的“奇跡”,這二字寫進醫(yī)學報告里難免過不了審核,所以后來被換成了“短暫的隱性休克”,但當時在場的醫(yī)護人員們都知道,他們經(jīng)歷了一個醫(yī)學上的不可能。
手術刀沾著的血藕斷絲連地從刀刃滴向人的腦部,在熾白的燈下,暗紅得瘆人。
“滴滴滴”心電圖由最開始平直的線而漸有起伏,而后又慢慢變得平直。
“快!2%利多卡因100mg!”
接著,陸綿綿感覺有管子插進身體里,隨后有什么東西注射進來。一雙有力的大手在她的胸腔處反復地壓。
她的視線漸漸模糊,眼前的手術燈,慢慢地變成了一條縫,然后消失不見……
再次醒來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床上。由于閉眼太久,還不能適應強光,所以她一睜開眼,馬上又不適應地半瞇上。
“啊,綿綿,你醒了!綿綿……”
媽媽的聲音。
可……怎么可能……
陸綿綿眼睛慢慢睜開,面前擔憂的一張臉確實是她的媽媽。她的腦袋哐當一下,整個人都木了起來,眼睛死死盯著眼前人,震驚得呼吸不自覺地放了很輕。
“綿綿,綿綿,怎么了,是媽媽呀,哪里不舒服?”陸媽媽看到陸綿綿一臉蒼白,緊張得馬上大喊醫(yī)生。
醫(yī)生趕到時只是幾分鐘后的事,他們拿著一堆陸綿綿看不懂的儀器,量血壓,查心跳。她任這一群穿著白衣的人上下?lián)芘?,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病人指標一切正常,應該是剛醒,還沒有緩過勁來,”醫(yī)生收回了儀器,又細心地將被子蓋實,“別擔心,休息會兒就沒事了。對了,”他眼神示意著桌面上的食物,“食物要以清淡為主,不要太油膩或者太滋補?!?p> 醫(yī)生走后,陸媽媽麻利地將桌上的飯盒打包好,嘴里念叨著:“這黃姨也真是的!怎么準備得這么油膩?本來還想著你一醒來就可以吃頓好的……”陸媽媽說著轉向了陸綿綿,“綿綿,餓不餓啊?想吃什么,告訴媽媽,媽媽這就回家為你弄!”
陸媽媽沒聽到回答,反而看到陸綿綿不斷下落的眼淚,她焦急地坐在床沿邊,心疼地伸手抹去,“怎么了?別哭別哭,媽媽在呢,是不是頭痛了?沒事,醫(yī)生說了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別哭了——啊,哪里痛?。俊?p> “媽……媽……”陸綿綿一頭扎進陸媽媽的懷抱,胸膛雖柔軟,但也撞得她那包扎著的腦門暈頭轉向,她不管不顧,只想哭,只想找一個方式發(fā)泄。
但陸媽媽可嚇壞了,怕女兒傷到頭,想將她推遠一點,但看著她這么傷心的樣子,又不忍心推開,手只好放在那一抖一抽的脊背上,輕輕地拍。
陸綿綿不知道為什么她沒有死,一醒來還能看到她的母親。
她今生,其實她現(xiàn)在也不知道該說是今生還是前生,總之,她最對不起的便是家人。
她是陸家嬌女,更是京都屈指可數(shù)富賈的陸家獨女,但她為了莫無凌,瞞天過海,不惜賠上了整個陸家。如果說莫無凌是一個殺了她的劊子手,那陸家便是她的整個陪葬品。
她仍記得出嫁那日與父親吵得面紅耳赤。她一直以來就是乖乖女,但自從遇見了莫無凌,一切都變了,她學會了壞,學會了品各種酒,學會了用槍,學會了偷情報,甚至……學會了把線人安進父親的公司……
因為莫無凌是黑道老鷹的座椅,而她是他女人。
“綿綿,痛就哭出來,沒事的,哭出來就不痛了。”陸媽媽的眼里布滿血絲,黑眼圈更顯清晰,饒是保養(yǎng)得當?shù)陌琢良∧w,在爬滿了憂愁后,也暗沉了許多。
門開了。
陸爸爸走了進來,在門外他就聽見了陸綿綿的哭聲,此刻沒有了門的阻隔,聲音更顯得痛徹心扉,再加上他女兒那皺在一起的小臉,更讓他的心疼得揪起。
不忍打擾這個場面,他退了出去,輕輕合上了門。
“陸董。”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莫無凌給老子搞來!”
助理雖跟了陸董很久,但每次還是會被他的用詞……嚇一跳……
“這……然后呢……”
“打一頓!”
“……”
陸媽媽走后,陸綿綿躺在床上呆望著天花板,有些緩不過神來。
造物主總是龐大而神奇,或許只是他在開門、關門的時候,錯算了0.01秒,而就是這0.01秒里,出現(xiàn)了醫(yī)學上的這個奇跡。
門再次打開,又被輕輕關上。
陸綿綿看去,是她父親。
想起過往,陸綿綿一臉驚慌,她記得自己忤逆得最多的便是父親,甚至為了她所謂的愛情,竟生生讓她的父親背上黑鍋,最終在監(jiān)獄里了結殘生。
“醒了?”陸爸爸是一個從農(nóng)村打拼出來的漢子,一口氣吐出便帶著硬漢的味道,他沒讀過多少書,也不懂百萬圖書上說的什么職場黑場,但就是憑著驚人的耐力與天賦,把陸氏傳媒發(fā)展到如今令人眼紅的光景。
陸家特別疼愛這個40多歲,也算老來而得的女兒,這已經(jīng)不算秘密,但媒體每每還是愿意挖他們家的新聞,調(diào)侃今日陸家如何讓女兒歡心,明日又如何給女兒驚喜。只是,在她嫁給莫無凌之后,這樣的報道少了,甚至連她和陸家人在一起的照片都屈指可數(shù)。
“爸……我……”陸綿綿的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完整的一句。
陸爸爸見女兒哭得眼睛紅腫、眼瞼厚重,心里閃過一陣心疼,但一想到她是為了何因而躺在這里,心里的疼又馬上變成了憤與怒,一氣起來,這哭也變了味,他打心底里以為這是在怨他不讓她與莫無凌見面,剛剛那沒說完整的話想必又是要像以往一樣為莫無凌說好話,一想到這,陸爸爸的語氣強硬起來:“你也別怪我,那莫無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怕你哭著上吊了,他也懶得多瞧你一眼!別怨我不讓你們見面!”
聽到莫無凌三字,陸綿綿心里劃過鈍痛。
“爸,我不怨你……”
……
后來,陸綿綿從護士口中得知,今年是2011年,也就是說……她回到了25歲,那個剛認識莫無凌沒多久的年紀……即使荒唐,但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再次活過來了。
命運的轉輪轉在了她風華正茂的25歲,轉在這個重要的轉折點上。
陸綿綿又想到了那個男人。他們25歲相識相知,30歲相愛結婚。這5年中,槍林彈雨,生老病死。陸綿綿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但認識莫無凌之后,這些便是家常便飯,而她是一個內(nèi)心渴望刺激的女孩。大概是從小以來,家教甚嚴,她的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要求,所以當內(nèi)心的渴望被人激發(fā)出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一發(fā)不可收拾。
家破人亡,逃命天涯。
她不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不是天下最解風情的女人,但就有這樣一個人,愿意把他的天下呈在她的面前——莫無凌。
莫無凌從未讓她失望,掏心掏肺地愛她,愛她對他的癡心,也愛她為他受的多年的苦。
坐著醫(yī)院的電梯往下,陸綿綿想著重生前,腦子里一團亂麻,像一根線搭著另一條線,剪不斷,理還亂。
到了一樓,陸綿棉走出了電梯——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還未看清醫(yī)院一樓大廳的景觀,她的面前就出現(xiàn)了兩個人在撕打,招招直逼命門。
周圍遠遠圍上來一圈人,圈內(nèi)圈外,最打眼的還是圈內(nèi)那個穿著警服的人。
“這是怎么了?”陸媽媽好奇地看著人群,不動聲色地走到陸綿綿跟前,將她與看熱鬧的人群隔開。
撕斗的兩個人一個穿著警服,一個穿著便裝。很明顯穿著便裝的處于下風,此時不過是在做垂死掙扎。
穿著警服的雙手遏制住另一人的手,趁機伸腿向他右膝快速踢去,那人吃痛得臉都紫了,腿半跪了下去,趁這個順當,那警察反手一扣便將手銬扣到他手上——打斗在此告一段落。
陸綿棉眼睛緊盯著那個身影。
幕天鑫。
幕天鑫感受到了不同于他人的眼光,循著看去。
“幕隊,認識?”后面趕來的杜白接過了幕天鑫手中的罪犯,他比幕天鑫低了一個個頭,所以在交流時,微微抬起了下頜。
幕天鑫搖了搖頭,沒有多停留,隨著警隊離開。
車上,陸媽媽說:“綿綿,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一直以來你有什么需求我都會想盡辦法滿足你,但這次我和你爸堅決站在一邊!那個莫無凌你知道是什么身份,不清不楚的就和他鬧,這次是車禍,下次怕是要把整個人都拐了進去!”
“媽,”陸綿綿抱住了陸媽媽,用毛毛的小腦袋蹭了蹭對方的脖子,心里涌上來的愧疚像要淹沒自己,“我知道?!?p> 她記得,自己這時已經(jīng)被莫無凌迷得神魂顛倒,竟答應去看他賽車,當看到他被人暗算,車子速度不減地往欄桿上撞去時……她想都不想,下意識就沖了出去……
好在,她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