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喂姜顏吃了藥,桌子上的手機便震動起來。
“誰打來的?”姜顏迷迷糊糊地問道。
江黎盯著來電人的名字,臉色陰沉,一點也不友善地道:“肖垚!”
她支起身子,艱難地坐起來,道:“手機給我?!?p> 將手機遞給她,江黎便走出房間,坐在院前的石階上,拔著從石縫里長出來的野草。
遠處,一只大黃狗沖他“汪汪汪”的叫了幾聲,便吐著舌頭跑過來。
摸了摸它的頭,江黎道:“大黃,許久不見,壯了不少,要不然以后叫你大壯,怎樣?”
大黃狗不理他,朝遠處叫了幾聲,一只母狗慢悠悠地跑過來,咬了咬它的脖子。隨著,又有幾只母犬跑過來,圍著它轉(zhuǎn)。
“桃花運泛濫啊,大黃!”他又看向正在趕來的那只黑白柴犬,不禁嘖嘖搖頭,繼續(xù)道:“看看人家大帥,村長家的,家世比你好;跑的快,身材比你好;最重要的是,還比你長得帥!怎么狗見狗愛的卻是你,哎~”
不禁由大帥想到自己,要說家世吧,他是市長的兒子,那個肖垚定是比不過他;要說顏值吧,他是校草,那個肖垚只是個班草,也比不過他。真不知道姜顏為啥會喜歡他。
當(dāng)然,他沒想過肖垚是奧數(shù)市賽的冠軍,而他以前是年級倒數(shù);肖垚初中英語就過了四級,而他連二十六個英語字母都背不全。
進了屋,只見姜顏坐在床上,靠著墻,閉著眼,皺著眉,心事重重。
“你怎么起來了?”
“沒睡意。”
江黎找了個椅子,坐下,看著她,片刻才道:“肖垚打電話給你說了什么?”
姜顏沉默了會兒,道:“我爸讓我回家住幾天。”
“你爸不會自己打電話給你嗎,為何要讓肖垚打?”后面這句他說得很小聲。
姜顏沒有回答,反而問他:“江黎,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她的表情既疲倦又悲傷,他從未見過她這副表情,不免也被這憂郁的氣氛感染,神情嚴(yán)肅起來,“聽?!?p> “十一歲那年,有個西裝革履的叔叔來了孤兒院,聽說,他會從眾多女孩子中選一個帶走,而我,被選中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本不愿離開的,可是他的那句‘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竟讓我哭了……”
姜顏站在一旁,垂著頭,同齡的女孩們興奮地排著隊,等待表演。
和院長并肩的那位叔叔,聽說將會是他們其中一個孩子將來的爸爸。
輪到姜顏的時候,姜顏站在原地,即使聽見院長在喊她,依然裝作沒聽見。
那個帥氣的叔叔走過來,蹲在她跟前,他笑得是多么和藹啊,像是冬日的陽光,讓人覺得溫暖。
“叔叔,我什么都不會。”姜顏說道。
他又一笑,道:“可我聽說,你會吹口琴,還會畫畫。”
姜顏沉默,繼續(xù)垂著頭,“我不想離開?!彼缫蚜?xí)慣孤兒院的生活。
“姜顏,跟叔叔走,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p> 聽此,姜顏緩緩抬頭,心也不知是怎么了,一陣一陣抽痛,鼻子一酸,視線模糊,有液體滑過臉頰,冰冰涼涼的。
“阿顏,怎么哭了?”
院長跑過來,替她擦掉眼淚,還一邊嘀咕著:“我還是第一次見咱們阿顏哭鼻子哩!”
一旁也有孩子點頭道:“嗯嗯,我也是第一次!”
“院長,人為什么會哭?”姜顏問。
“因為難過,因為感動,因為開心?!?p> “那我為什么會哭?”姜顏又問。
院長摸了摸她的頭,“嗯——讓我猜猜,大概是因為感動吧,阿顏一直都想有個爸爸,不是嗎?”
院長總是不需問,便知每個孩子心中所想。
“可是,我不想離開院長。”
院長再次摸了摸她的頭:“可我希望,你們最終都有一個家,院長相信,你以后定會比現(xiàn)在開心?!?p> ……
“到了養(yǎng)父家后,我才知,其實,養(yǎng)父有個年紀(jì)與我相仿的女兒,在領(lǐng)養(yǎng)我前一月溺死了,養(yǎng)母精神不太好,接受不了我的存在,對我更是……但我想嘗試融入那個家,所以我努力的想讓養(yǎng)母對我改觀,經(jīng)養(yǎng)父調(diào)解,養(yǎng)母的確不再禁止我踏入那個家,隨之而來的是不斷的尖言利語,養(yǎng)父也左右為難,就這樣,我在那個家小心翼翼的生活了四年,生怕會惹養(yǎng)母不高興,所以,自從上了高中,我再也沒有回去,養(yǎng)父出于愧疚,也不敢給我打電話?!?p>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你……恨你的親生父母嗎?”江黎小心翼翼地問。
姜顏仰起頭,想把眼淚倒回去,“說不恨,是假的,可是恨有何用,他們會突然出現(xiàn)說聲對不起嗎?說了又有何用,能讓時光倒流,讓他們不要拋棄我嗎?但是,我想知道,他們當(dāng)初為何要拋棄我,就算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可是他們的女兒啊……”
江黎起身,遞給她一張紙,“想哭就哭出來吧?!?p> 姜顏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突然倒了下去,蒙著被子,“該睡了?!?p> 他走到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微微顫抖著的被褥下的人兒,原來也是有人性的。
今夜,他便看到她難過無助的一面。
若非她發(fā)燒意識不清,恐怕定不會將這些壓積在心底的情愫釋放出來。
一早,院中便傳來一陣犬吠,江黎打開房門,揉著眼睛,看著正在一決高下的大黃和大帥,靠著姜顏房間的門,道:“大帥,加油啊,我挺你。”
大黃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說“真沒眼光”。
江黎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們撕咬,看的起勁,就像是在看摔跤比賽或是拳擊賽。
只聽“吱呀”一聲,身后的門被打開。
江黎立即轉(zhuǎn)身,奈何重心不穩(wěn),朝前撲去。
姜顏一臉錯愕,頓時就像被點了穴,一動不動。
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江黎,他沒有立即放開姜顏,而是繼續(xù)抱著她,唇角勾起。
姜顏回過神,推開他,一時無語。
“那個,你燒退了?”
姜顏點頭。
“好得還挺快?!?p> 又一陣無話。
“那個,你先去洗臉,我去做早餐?!?p> “江黎?!苯伣凶∷?。
“怎么了?”
“昨晚……謝謝你聽我講我的心事?!?p> 江黎勾唇:“你的故事,我愿傾聽。不過……我更想聽你講我們的事。”
見他又一副嬉皮笑臉樣,姜顏無奈。
正欲去洗臉,忽聽他道:“姜顏,放心,以后,有我在,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拋棄你?!?p> 太陽慢慢地從東方升起,山頭霧氣散去,天,又暖了。院中的大黃和大帥突然彼此搖著尾巴,一起奔向田間。
姜顏唇角上揚,“說話算數(shù)?!?p> 江黎舉起手,道:“發(fā)誓,不騙你?!?p> 有人說,不要輕易發(fā)誓,起初姜顏是不理解的。后來,她終于知道了什么叫有心無力,有力無心。
往后漫長的歲月,她被困在了這個誓言中,深深體會了記憶里是甜的,回憶時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