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蓮湘的老張
虎口鎮(zhèn)今天逢集，方一梅帶著安然去趕集。
她從小生長在城市，不懂為啥這鄉(xiāng)鎮(zhèn)還要分個逢集背集。
或許是怕天天逢集耽擱人們干農(nóng)活？所以提倡人們干一天歇一天？
她就鬧了個笑話：
大前天是背集，她去集上想割肉買菜。
九點過到集上一看，頭一天還熱鬧擁擠的街上空空蕩蕩的，沒有幾個人。
她居然還四處打聽賣肉賣菜的人為啥九點過了還不來？
被問的人們詫異地看著她，象看外星人。
有人問她：“你不知道今兒是背集么？”
方一梅當然不知道啊，她反問人家：“啥叫背集??？”
她心里想這又是啥風俗啊，集就是街，背集就是背街，誰有那能耐把街背回去呀？
結(jié)果那人一上午啥活也沒干成，就給一梅開講了虎口常識課——關(guān)于逢集和背集。
方一梅聽了大發(fā)感慨：真是活到老學(xué)到老啊。
好巧不巧，上課的人竟然是民政所長公孫華的娘——公孫大娘。
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鄉(xiāng)里和院里的人都搖頭嘆息。
都說城里人見多識廣，卻連逢集背集都不知道。
城里人天天閑的d疼，竟然天天趕集，游手好閑地都不干活么？
虎口集市在敬老院西邊，方一梅趕了集往回走。
在街外有一家人正在娶媳婦兒，大喇叭里放著喜慶的歌曲震天響，門前圍了好大一堆人，聽說是有人在打蓮湘討喜錢。
方一梅天生喜歡看熱鬧，又沒見識過什么叫打蓮湘，也便抱起安然擠進了人堆里。
打蓮湘討喜錢的人是敬老院的張學(xué)友。
他六十多歲，個兒挺高，看長相男女特征似乎各占了一半。
聽說他母親已經(jīng)102歲了。
他是家中老幺，一直單身，忙時干農(nóng)活，閑時走四方以打蓮湘要飯為副業(yè)，討個老婆是他的終極夢想。
前幾年鎮(zhèn)里敬老院建成，把鎮(zhèn)里所有的孤寡五保老人都接到院里集中供養(yǎng)。
好多老人不愿意來，他卻是第一批進院的院民。
他平時四處去拾點破爛，附近村寨紅白喜事他都去趕，到飯口就回院里，倒也自在逍遙。
他不抽煙不喝酒，拼了命地攢錢，就為了心中討老婆的終極夢想早點兒實現(xiàn)。
打蓮湘是鄂豫皖流傳極廣的漢族傳統(tǒng)民間舞蹈，蓮湘也稱“霸王鞭”。
霸王鞭來源于豫南地區(qū)的傳說:
很久以前楚國有位霸王，武藝高超，特別擅長用鞭。
所以，老百姓逢年過節(jié)，都喜歡模擬霸王舞鞭的英雄形象來展現(xiàn)本人的英武與勇敢。
解放前，要飯的人在沿街乞討時，手中都握著一根適中的棍子。
為了能要到吃的，就向主家討好，使用“蓮花鬧”“快板”等方式，說唱很多奉承的詞語。
心情激動時就將手中的竹棍合著吟唱的節(jié)奏敲擊地面，乞討者又把棍子向自己的手心、身上輕輕地敲打，以討得主人的高興。
這種乞討的方式慢慢流傳下來，演變成后來的“九字鞭”。
蓮廂又名蓮香、霸王鞭，其動作靈活多變，調(diào)子輕松明快，唱詞通俗易懂。
張學(xué)友此刻手里也拿著一根不長不短的竹棍，站在院子當中，正在用“蓮花鬧”、“快板”，說唱一些恭維、奉承主家的話。
他舌綻蓮花，說到精彩處，圍觀的人都高聲起哄。
他為了討個大彩，情緒激動起來，就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棍子，合著唱的節(jié)奏在地上敲打起來。
于是配合他的說唱，響起了一種自然而協(xié)調(diào)的打擊樂般的聲音。
人們更是情緒熱烈起來，在他們的慫勇下，張學(xué)友把竹棍又往自己身上、手上輕輕敲擊，以迎合主人和大家的歡心。
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
主家轉(zhuǎn)身拿來幾包好煙和一個紅包，口里鼓動老張再拿出絕活。
張學(xué)友口里依舊一邊還說唱著動聽的蓮花落，一邊就地幾個翻滾。
蓮湘、蓮花落隨舞者的翻滾，將唱、打、跳、滾融為一體。
但是這種表演集合演、唱、翻滾，表演起來很吃力。
張學(xué)友畢竟是六十多的人了，他大喘著粗氣，暫時停止了口里的唱詞，咬牙表演著滾龍蓮湘的絕技。
有人驚嘆地叫道：“老張的滾龍蓮湘，沒有幾個會的了！”
肩三棒、紗扒子、黃龍纏腰、雪花蓋頂、梭步、仙女摘花、鯉魚板子、腰膝蓋花、燕子含泥、鴛鴦踩蓮……
眾人看的眼花繚亂，忘了喝彩。
方一梅看著地上翻滾舞動的六十多歲的張學(xué)友，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她沖到院子中間，攔住還要表演下去的老張，輕輕把他扶起來，憤然說：“這些都是舊社會那一套，張叔，您的尊嚴呢？”
張學(xué)友一怔，他沒文化，不懂也沒聽說過什么叫尊嚴。
他只想掙錢，他愛吃肉，他一輩子表演慣了，他要活下去呀。
張學(xué)友顧不得拍去一身的灰塵，走上去接過主家手里的兩包紅旗渠和那個紅包。
他把煙塞進兜里，迫不及待地撕開了那個紅包。
里面是兩張拾元的紙幣。
他扔了紅包外封，仔細地把錢折疊好，解開外衣扣子，右手捏著錢微一用力，便塞進了里面貼肉內(nèi)衣的左上衣袋里。
他重又系好外衣扣子，輕輕拍了拍裝錢的地方，心滿意足地吹了聲口哨，拿著他的竹棍，擠出了人群。
人們還沒看夠兩包香煙、二十元錢買來的滾龍蓮湘表演，有人沖著他的背影叫道：“老張，別急著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