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歸
“是俺呢……”黑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又問狗奪,“恁咋也胡跑到半夜才歸窩呀?”
狗奪聽出來象是他隔壁住的老賈婆的聲音。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暗淡的幾顆小星星,湊近那個黑影一看,果然是老賈婆。
老賈婆八十多歲,年輕時當過大隊婦女隊長,精明能干,可惜膝下無兒無女,老伴又走的早。
她一個人強撐到快八十歲了,只好進了敬老院。她是敬老院年紀最大的院民。
狗奪想起這幾天遭的罪,一天水米沒進,又渴又餓,滿腹的心酸委屈,不由得小聲抽泣起來。
“咋的啦?”老賈婆慌了,一把扯著他問,“有啥憋屈事給俺老婆子說道說道?!?p> 狗奪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地把自己去鳳臺集找姐姐的事講了一遍。
老賈婆聽了也心酸酸的,立刻給了狗奪一個歷盡千波、九死一生的擁抱。
哭了一會兒,狗奪才想起問老賈婆:“大半夜的,恁坐在大門口干啥?”
老賈婆說:“俺想俺當家的了,回賈營他的墳上去看看他”,她抹了一把老淚,“今兒是他的生。十多里地呢,吃了晌午飯去的,可不走到這會兒才回來。”
狗奪這才看見老賈婆腳下有只小竹挎籃。
“哦哦,恁餓了吧”,老賈婆提起竹籃,里面有幾樣上墳的簡單祭品,她拿出倆個饃遞給狗奪,“吃倆饃墊墊吧。”
狗奪餓的前胸貼后背,也不客氣,一把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大門已經上鎖了,老賈婆大聲喊叫著:“開門吧開門吧……”
方一梅先聽見了花子跑到大門上的一陣狂吠,這才又聽見有人叫門。
“誰這么晚了還在叫門?”徐曉風看看時間,已經凌晨三點了。
方一梅搖搖頭,穿衣起來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好多房間的燈都亮了,一會兒有人去叫陳志。
陳志喝醉了酒,叫了半天沒動靜。
這時,緊西北角公孫華家里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老頭。
有人喊道:“公孫大哥,老賈婆和狗奪給關門外了?!?p> 高大老頭皺著眉頭,打著呵欠,使勁揉著眼睛,走到大門上,掏出鑰匙打開了旁邊的小鐵門。
老賈婆感激地說:“大兄弟,耽擱恁睡瞌了……”
方一梅低聲問立在院子里的混子:“那是誰呀?”
混子小聲說:“嘿嘿,那可是公孫所長的爹,咱虎口鎮(zhèn)的大戶公孫明!恁不認識他?”
公孫明默默地又鎖上小鐵門,轉身向方一梅和混子走過來,笑著問混子:“混子,恁不睡瞌啦?”
他看見了方一梅,上下打量著一梅問:“恁是徐干部家的吧?”
方一梅微笑著大方地說:“我叫方一梅,大家都叫我安然媽?!?p> 這時,公孫明的老伴也走過來了,忍不住大笑著指著一梅對公孫明說:“她就是那個背集趕集,不知道逢集背集的人呢?!?p> 公孫明也忍不住笑了,打趣說:“怪不得那天叫恁去集上借鋤頭栽蔥,直叫俺在地頭等的睡著了。俺急的要叫華去集上貼尋人啟事,恁到晌午頭才回來?!?p> 方一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公孫明看著她又說:“恁大城市的人,不興逢集背集的,沒啥?!?p> “恁大半夜的都不睡瞌,也不叫俺們睡嗎?”老冷從屋里探出了頭,抱怨說。
大家面面相覷,公孫明說:“他嫂子,攪了恁的好夢啦?”
老冷一看是公孫明,忙賠著笑臉說:“這些老貨都沒規(guī)矩了,要上天了嗎?浪到這時候才歸窩!依俺說,都別給他開門,叫他門上蹲一宿長長記性才好!”
公孫明鼻孔哼了哼,沉下臉說:“人心都是肉長的,誰還沒個特殊情況?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誰是鐵石心腸,忍心叫他們門上蹲一宿?”
老冷紅了臉,打著哈哈拍著馬屁說:“您是菩薩心腸,菩薩保佑華明兒又升官又發(fā)財的……”
公孫明打斷老冷的話,冷冷地話里有話地說:“哪里敢指望升官發(fā)財喲,菩薩保佑有的人別給俺華添亂添堵都中了?!?p> 他對著方一梅說:“天都快亮了,都回屋睡會兒吧。”
說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方一梅也懶得搭理老冷,轉身回了屋。
“恁個老貨,又拿手電照俺干啥?”
“恁大爺的,俺起來上茅坑,不叫開燈,不興照手電咋弄?”
“nnd,恁照俺眼睛弄啥?”
“恁個熊貨,又跟俺找喳……”
…………
后院一陣激烈的吵架聲,突兀地在剛剛安靜下來的院里響起。
“俺跟你拼了……”象是黑老包的聲音。接著一陣連罵帶撕扯的聲音。
方一梅剛回屋里,忙又開門出去,心說可別打架傷著人了。
走到屋外,碰著張學友笑笑說:“這倆貨又吵架呢?!?p> 方一梅忙說:“你去勸勸呀?!?p> 張學友說:“咳,這倆貨一個月要吵二十九天,誰有功夫天天去勸?”
他又呵呵笑著對一梅說:“放心吧,黑老包又瘦又小沒力氣,老劉雖說個子大些,腦溢血后遺癥,左手使不上勁。倆人較量了好幾年了,總也分不出個勝負。”
這時老李婆也走過來說:“這倆人天天打,半真半假的,誰也打不壞誰。怕是悶壞了不瞌睡,弄個動靜熱鬧熱鬧。”
張學友點頭對方一梅說:“您住久了就習慣了?!?p> 正說著,忽然又聽見另一個老頭暴怒地罵道:“恁大爺的,打俺弄啥?”
這聲音又是從另一個屋里傳出來的。
這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