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耿老婆
任閑是小跑著來的,陳志給他打的電話。
他明白老耿家的不好惹,偌大個虎口鎮(zhèn),誰吃飽了撐的慌,竟然敢去惹她?
看來,廚子老冷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娘們,可算是碰上對手了,磨一磨她的性子也好。
他擠進(jìn)人群,揮手阻止了老冷一慣強(qiáng)勢先告狀訴苦喊冤的動作。
轉(zhuǎn)身陪著笑臉對著老耿老婆說:“好嫂子,恁別跟老冷一般見識呀。有什么話只管和俺說,老冷就一做飯的,她能做什么主?”
老冷哭喪著臉,欲哭無淚,一副冤情比天高似海深的表情包。
大清早的,被老耿家的一個多小時臭罵狠懟,末了,院長還說她說的話不算……
老耿老婆這些年走南闖北,長了不少見識。
她本來在吵架方面就天賦異稟非常人可比,加上從小在莊子里的浸淫和各種實戰(zhàn)演習(xí),練就了一張罵人的刀子嘴。
更兼這些年四處奔波上訪,經(jīng)歷非凡,在吵架的理論方面提升了不少。
長期的理論與實踐相結(jié)合,她圍繞著“精、準(zhǔn)、狠”三字狠下功夫,早就練成了吵架的一流高手。
無論面對的是秀才還是兵,她都吵得贏。
無論對手是鄉(xiāng)野潑婦還是高官顯貴,她都會因人而異,迅速精準(zhǔn)地拿出一套最佳的、最具針對性的吵架方案來。
遇見講理的她便是講理達(dá)人:娓娓道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如泣如訴……
遇見罵人的,她瞬間便化身母夜叉,指天劃地、唾沫橫飛、一口氣不帶停頓地罵上個把小時,罵的人家雞飛狗跳,三天不得安寧……
若論起動手來,她簡直是正中下懷的本色出演:推搡、拉扯、抓撓、蹦跳、撓花臉揪頭發(fā)扯耳朵抱大腿……十八般武藝無一不會、無一不精……
饒是老冷這樣的吵架好手,幾十個回合下來,也落了個慘不忍睹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的下場。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老耿老婆一看是任閑,立刻眼含熱淚,委屈的輕撫著起伏的胸口哀怨地哭訴道:
“任院長啊,俺老婆子命苦啊。俺當(dāng)家的遭了天大的冤案,俺一個大字不識的婦人,可不得四處奔走申冤?去年,趙書記可憐俺倆口住在鄉(xiāng)下孤苦伶仃,專門叫俺們來住在敬老院里……”
說到悲苦處,老耿老婆聲淚俱下,珠淚如雨。
她醒了把鼻涕:“可是俺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在外面奔波,俺家老耿連口熱湯飯都吃不嘴里。他可是個殘疾人啊,俺叫他上伙房里多少盛點剩飯,湊合湊合叫他吊著老命妥了,可他臉皮薄啊。俺今兒還沒出門,想來替他盛點稀飯對付著喝點……”
說到這兒,老耿老婆越發(fā)傷心了。
她從地上拾起一個小碗對任閑說:“大伙兒瞧瞧,就這么小的碗,盛點稀飯都不叫盛!恁瞧瞧,這還是共產(chǎn)黨的敬老院不?這還是共產(chǎn)黨的鍋不?這還是共產(chǎn)黨的飯不?”
瞧這些話,合情合理,娓娓道來邏輯嚴(yán)密,一絲兒也不亂。
任閑低頭含笑,認(rèn)真地聽著。心里卻想,幸虧這老娘們沒文化,若上過學(xué),那還了得?
難怪鄉(xiāng)長縣長都說不過她,方一梅今日飽了耳福,看了聽了,嘆為觀止。
她簡直認(rèn)為老耿老婆的吵架藝術(shù)可以申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了。
可惜,今天觀摩不了她的全套吵架藝術(shù)表演了。
任閑點著頭說:“嫂子,看恁說的什么話?一點小事不值當(dāng)生氣。都怪俺考慮的不周到,原想著恁倆口吃不慣伙房的飯,不愿意來盛呢。老冷是個火爆性子,刀子嘴豆腐心,恁別與她一般見識?!?p> 他覷了一眼遠(yuǎn)處的老冷又說:“打今兒起,恁和老耿大哥,只要不嫌棄伙房的大鍋飯難吃,多想來盛都中?!?p> 老耿老婆眼淚花花地對任閑說:“任院長啊,共產(chǎn)黨對咱老百姓那是老哮喘咳嗽一一沒一點痰(談)頭,事事都為咱老百姓著想”,
她話鋒一轉(zhuǎn),乜了一眼老冷,“可是呢,上頭的政策是好的,下面的和尚念歪了經(jīng)?!?p> 老冷呆呆的在風(fēng)中凌亂著,毫無還口之力。
任閑安撫著老耿老婆,親自洗干凈她的倆個碗,親手為她盛好飯,又在另一個碗里盛上菜,放上倆饃……
老耿老婆連聲道著謝,一副被壓迫的窮棒子翻身得解放的神氣。
“都吃飯吧……”任閑揮手說。
老耿從后院的西屋里出來,迎到月洞門口,埋怨老婆說:“叫恁不去盛非要去,大清早的,平白受了一肚子氣!”
他老婆笑著,故意大聲說:“今兒咱就算過了明路了。打今兒起,咱也算敬老院的人了,別人有的咱也得有,再沒有誰攔著擋著叫咱受白眼的!”
老冷一肚子氣沒法發(fā)作,一扭身,氣鼓鼓地回西頭自己的屋里去了。
張學(xué)友歡喜的不得了,他終于可以自由地拿仨個饃,再不用偷摸著象做賊一樣了。
混子小聲說:“這就叫強(qiáng)中更有強(qiáng)中手?!?p> 老耿老婆走到月洞門又回頭大聲問道:“才剛有個又敲碗又拍手,給俺大聲喝彩的小毛蛋,是誰家的娃娃?可真是喜歡人呢!”
混子向著方一梅努了努嘴,方一梅便又紅了臉,對著老耿老婆勉強(qiáng)笑了笑。
老耿老婆也笑了笑,夸獎?wù)f:“俺當(dāng)是誰家毛蛋這么霸氣,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有出息的好娃!”
聽了這話,方一梅揣摸不出老耿老婆的意思,窘迫地對著她點了點頭,逃回了自己屋里。
可是她不明白,老耿老婆說老耿遭了什么大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