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開年第一集
是公孫大娘的聲音。
她走到門口笑著說：
“恁看恁膽真肥，搶銀行還敢大天白日地吆喝著說。過個年就過窮啦？也不至于要到了搶銀行的地步吧？還肥水不流外人田，恁小兩口自己一個搶，一個望風(fēng)的……”
一梅忍不住也被她逗笑了：“好嬸子，親嬸子，您就別笑話我了行不？”
“今兒初五，恁咋不迎財神趕五窮呢？”公孫大娘奇怪地問。
“嘿嘿，迎不迎財神我都窮，放了掛鞭炮把五窮嚇跑了?！?p> 一梅調(diào)皮地說，又問：
“您和俺叔今兒不趕集賣菜嗎？”
“初五可不能干活，今天干了不吉利。俺們年年過了十五才開張，再說，過了初五，來走親戚的多。”
“呵呵，那倒也是，”一梅說，“可咱們院里的老人們早都跑光了?！?p> “一年到頭，也沒見他們消停過，”公孫大娘撇撇嘴說，“你去趕集不？”
一梅忙說：“我想去買點肉，還是年三十吃的肉，饞壞了。”
公孫大娘說：
“俺這幾天腰疼又犯了，說也奇怪，啥也不干的就那么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躺，腰就不疼了。恁叔非說俺是想偷懶。昨兒俺得了個治腰疼的秘方——用豬蹄燉葡萄藤。正好咱一趟去買。”
一梅笑道：“嬸子您偏方也用了不少，效果也不多好。多休息少勞累比啥都強?！?p> 公孫大娘嘆氣說：“那咋弄呢？恁姥八十多了，恁爺恁奶也八十多了，恁叔又喝酒又吃肉的，總不能啥都伸手問孩子們要吧……”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公孫大娘就這么一路念著她家的經(jīng)，和一梅去趕集了。
新年第一集，趕集的人可真不少。
因為鳳臺、韓店是逢雙，初六才逢集，所以幾個鄉(xiāng)鎮(zhèn)的人都來趕虎口集了。
葉老婆正在十字街買羊肉，一梅忙招呼道：“嬸子您過年好哇！”
“好好好”，葉老婆眉開眼笑一迭聲地答應(yīng)道，“恁過年也好啊，大吉大利、紅紅火火的?！?p> 親熱地拉著一梅的手，心情好到爆。
一梅受寵若驚地有些不知所措，聽了半天，原來是她的二閨女明天要回虎口來看她了。
“都挺好挺好，您先忙著，我們?nèi)デ斑叢私指铧c兒肉?！?p> 一梅邊說邊挽著公孫大娘的手要走，公孫大娘沖著葉老婆笑著點點頭。
兩人擠到一梅經(jīng)常買肉的小伙子那兒，一梅割了一斤一兩五花肉——照例只給了一斤的錢。
公孫大娘買了兩根豬前蹄，兩人正要走，迎面碰上張東臣和一個約摸六十歲左右的老婆子。
“張叔，您過年好??！”一梅笑著招呼道，一面拿眼去瞅那老婆。
那老婆，齊耳的花白短發(fā)梳的齊齊整整的，大臉盤子白凈面皮，鳳眼柳眉，只是神情有些呆滯，年輕時一定也是個大美人兒。
她上身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絲棉中長對襟襖，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直筒棉褲——還真有點新娘子的樣子。
“嫂子，然然媽，恁都過年好呀……”
張東臣喜笑顏開地說，右手一直牽著那老婆的手不放。
“這是瑞蓮嬸子吧，真漂亮?！币幻沸χ涞馈?p> “啊，嗯嗯……”張東臣居然象個年輕小伙兒一樣，臉色緋紅地說：“今兒逢集，俺陪瑞蓮出來走走?！?p> 公孫大娘故意逗他說：“張東臣恁個丈人，一個冬把個大美人藏家里，也不領(lǐng)出來給咱瞧瞧，怕誰搶跑了是咋的？”
一梅笑嘻嘻地說：“人家那叫‘金屋藏嬌’，瑞蓮嬸子是一枝花，張叔得精心養(yǎng)著。”
瑞蓮根本不理會三個人的說笑，自顧興奮地瞧著滿大街擁擠的人流，握緊了張東臣的手。
她毫不理會一梅和公孫大娘的存在，指著遠處一家蛋糕坊，搖著張東臣的手撒嬌說：“東臣哥，我要吃蛋糕，我要吃江米條，我要吃……”
那種嬌憨的小兒女情態(tài)，根本無視這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仿佛天地間只有她和她的東臣哥。
公孫大娘目瞪口呆——她活了六十多歲，真是開了眼界，只覺得半邊牙都酸了。
張東臣一臉的寵溺，連連點頭應(yīng)道：“好好好，咱買去……”
他來不及和一梅說句體面的告別回見之類的話，只匆匆回頭向著一梅和公孫大娘點了點頭，就急急如律令地被瑞蓮扯拽著，直奔蛋糕房去了。
“哎喲……”公孫大娘半天才回過神來，大驚小怪地邪呼道，“俺的老天爺妹子哎，恁大年紀了，也不怕人笑話！”
一梅開玩笑說：“習(xí)慣就好了，要不您也跟她學(xué)學(xué)，回去見了咱叔嬌滴滴地叫一聲‘明哥哥’，我要啃豬蹄我要吃餃子……”
話還沒說完，公孫大娘差點沒笑岔了氣。
她假裝生氣捶打著一梅說：“滕妮子，壞妮子，恁是要笑死恁嬸子，嚇壞恁叔嗎？”
“這有啥，你們這是少見多怪，人家大城市老年人秀恩愛，不但手牽手，情到深處有的還當街親嘴呢……”
一梅不以為然地說。
“哎呀！俺的乖乖兒呢，幸虧咱這虎口沒有，要不，俺的集都趕不成了?！?p> 公孫大娘捂著臉嚷嚷說。
“買點啥菜呢？”一梅輕輕拍著腦門自語道，“香菇和上海青，襯紅燒肉？”
“俺買塊豆腐吧，這牙酸的，豬蹄是啃不動了?！?p> 公孫大娘嘴上說著，卻并沒有去買豆腐，她年前趕集剩下的菜都在屋里放著，還沒吃完呢。
走過葉看的服裝店，還沒有開門。
老李婆左手掂著一包江米條，右手拎著幾塊鹵雞頭，正在走著逛著。
老范亦步亦趨地跟在王老婆子身后，點頭哈腰滿臉帶笑。
兩人說著虎口集上誰也聽不懂的情話，時而相視大笑，時而拍手驚呼，笑傲虎口，儼然一對神仙眷侶。
“他們咋沒買買買？”一梅奇怪地問。
混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哈哈笑道：“嘿嘿，肯定忘了揣錢了唄！”
“你咋知道？”
“嘿，就王老婆子那副吃貨相，哪有逛一晌午光看不買的道理？”
此話有理。
大老葛從東邊飛奔而來，老遠就咋咋呼呼地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院長恁快回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