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浩講完整件事的經(jīng)過,整個屋子都陷入一片寂靜。
“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因為那位阿姨的死,而產(chǎn)生應激反應,畢竟,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一樣,她可能就是承受能力差些,所以才會反應強烈些?!?p> “現(xiàn)在想想,她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最起碼這些年,就算在每天被內(nèi)疚,痛苦折磨,她都沒有想過要放棄自己,雖然她封閉自己,但她還是接受了我們??!”
葉文紅了眼眶,含淚瞪了他一眼:“不錯什么??!都這樣了,還叫不錯?”
孫浩起身走到她身邊,抬手抹掉她眼淚說:“四年里,噩夢,失眠,內(nèi)疚,負罪感。她放不下,丟不掉,疑惑,想不通。”
“這些都只是精神上的折磨,還有身體上的,心悸,頭疼,出冷汗,無力,情緒緊張,這些都是她常出現(xiàn)的癥狀,你覺得呢?”
葉文沒有說話,確實,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好的了,至少,她還在努力的活著。
林清言緊緊蹙著眉,一顆心都揪了起來。他想起那天初次遇到余晚時,她的狀態(tài)。
原來,自己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遇到她的。
那個時候,她該有多無助??!
“她這種情況,時間長了身體也會受不了的?!?p> 孫浩點點頭:“我和她說過,她也在努力放下,所以這次她才把心結(jié)說出來,其實她心里壓的那些事,也就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p> “只不過,結(jié)果可能讓她有些難以承受?!?p> 葉文略帶嫌棄的看著他:“你是不是醫(yī)生??!我怎么覺得說了半天,你不但沒治病,反而又讓她添了些新的問題?!?p> 孫浩好脾氣笑笑,捏捏她的臉安慰道:“沒事的,放心吧!她心里有個人在支撐,不然你以為這些年她怎么熬過來的?!?p> “誰???”
孫浩指了指余晚手里:“那條圍巾的主人??!這圍巾對她來說,可以“止疼”的。”
也許是輸?shù)乃幤鹆俗饔?,余晚漸漸放松下來,兩只手都微微張開,不在緊緊攥著了。
林清言盯著她左邊那只手,眸光微閃,過去撥開她手指一看。
掌心四個指甲寬的口子,她指甲并不長,這得多用力才能摳成這樣。
隨著他的動作,葉文視線也跟著看過去:“這手上又是怎么回事??!”
“手握起來指甲摳的?!?p> 林清言探了下余晚頸邊的溫度,還有點燙,不過看起來睡的比之前安穩(wěn)多了。
他轉(zhuǎn)身出去拿了碘伏,回來后便坐在床邊,拉過余晚的手幫她搽藥。
又是這只手。
上次在鎮(zhèn)上摔傷的也是這只,他記的很清楚,因為這只手上有條疤痕。
想到這,手上動作越發(fā)小心翼翼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會弄疼她。
葉文嘆了口氣,拿起那條圍巾舉起來看了看:“所以,這圍巾的主人,到底是誰???”
孫浩笑而不語。
林清言拿著棉簽的手一頓,靜默片刻,說:“是我的?!?p> 葉文一愣,隨后叫了起來:“什么?”
她聲音特別大,林清言停下動作,看了眼余晚,沒醒,還在睡。
葉文捂著嘴,小聲的問道:“真的是你?為什么是你的?”
孫浩笑了笑,瞅了余晚,在心里默默解釋:小晚,我可沒說出去??!這是他自己承認的。
林清言沒有抬頭:“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們?!?p> 葉文瞪他:“干嘛這么小氣??!我們都和你說了那么多小晚的事?!?p> 孫浩笑的狡詐:“那剛好,我還有一件事沒說,你不說的話,我也不說了?!?p> 林清言挑眉看了他一眼:“你確定,你要得罪我?!?p> 孫浩一臉無辜的拉著葉文:“老婆,小舅子他威脅我?!?p> 葉文問他:“還有什么?”
孫浩趴在她耳朵邊提示:“小晚手上那道疤?!?p> 這個葉文知道,她點點頭,揚起下巴看著林清言說:“看到小晚手上那條疤沒,就是和這條圍巾有關(guān),既然你說你是這圍巾的主人,你就不想知道?!?p> 林清言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怎么覺得,這倆人就是組團來扎他心窩子的,一刀又一刀扎的他不停的心疼。
無奈他又真的很想知道,關(guān)于余晚的一切。
“你還記得我出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讓我找回初心得女孩子嗎?”
葉文點頭:“嗯,記得?!?p> “就是余晚?!?p> “天吶!這是什么緣分??!”葉文驚嘆不已。
是??!
這是什么緣分??!
他也奇怪,那天的余晚,那一個眼神,兩句話就讓他迷茫的心安定下來。
更沒想到,自己那天的舉動會對她起了這么大的作用。
茫茫人海,我們恰巧遇到對方,又恰好治愈對方。
孫浩和林清言說完余晚手上那條疤的事,又鄭重的告訴他:“當時的你對她來說,就像溺水時抓到的浮木,她下意識的對你產(chǎn)生了信任和依賴,所以后來你們分開后,那條圍巾就變成了她心兄唯一的慰籍?!?p> “我跟你說這些,你也不要有壓力,小晚她不想說,估計就是怕自己這樣會給你增添煩惱,所以她最近才這么迫切得想讓自己放下?!?p> 林清言把她的手放在被子下蓋好,輕輕說道:“我并沒有覺得這是什么煩惱?!?p> 反而感到很慶幸,自己那天能夠遇到她。
余晚這一覺睡到了天黑,葉文和孫浩中間回了趟店里,又去余晚住處拿了些她要用的東西,返回醫(yī)院時她還沒醒。
林清言一直待在醫(yī)院,守著她,余晚睡得很沉,幾乎都沒動過。
葉文拿著毛巾幫余晚擦掉額頭上的汗,回頭和他們說:“要不你們回去吧!晚上我留下來照顧她?!?p> 孫浩看了下時間:“先等她醒了吧!我覺得她肯定不會待在醫(yī)院的?!?p> 她很排斥醫(yī)院,而且在這種情緒不穩(wěn)定的時候,估計留院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辦,她這樣回家行嗎?”
林清言說:“雖然燒退了,但盡量還是讓她在待一晚,觀察下情況。”
余晚能感覺到自己是在做夢,但她醒不過來,周圍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
“晚晚,我們以后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阿姨很喜歡這副畫,這個送給你,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哦!”
“我不怪你,我…只是還沒準備好……”
“你太讓我失望了……不知悔改………自甘墮落………不想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這所有的聲音混在一起,不停的在她耳邊回響。
她害怕極了,想要躲開,就拼命的往前跑,可那些聲音總纏著她,怎么也甩不掉。
屋里的三個人,看到余晚臉上忽然露出痛苦之色,連忙圍上前去叫她。
“怎么了這是?”
林清言拉著她又握緊的雙手,防止她摳到手心的傷口:“夢魘了,叫醒她就好了?!?p> “小晚,小晚,醒醒……”葉文不停的叫著她。
“小晚,小晚……”
余晚掙扎了一會,猛然睜開眼睛,她呆呆的盯著眼前一切,滿眼的無助和恐懼,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卻因為太過急促而嗆得咳嗽起來。
林清言扳過她身體讓她側(cè)身躺著,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說:“沒事了,不要著急,慢慢呼吸?!?p> 等她慢慢平靜下來,林清言扶她躺好,俯下身問她:“覺得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余晚沒有回答,怔怔盯著他,有些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xiàn)實。
“小晚,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都?!比~文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余晚轉(zhuǎn)過頭看她,一張嘴,覺得喉嚨處像是被火燒了一般,火辣辣的疼,費了好大力氣才發(fā)出一點點沙啞的聲音:“葉……姐?!?p> 葉文聽的心一陣難受,輕聲安慰:“沒事了,你好好休息。”
窗外隱約飄來一陣救護車的鳴笛聲。
余晚身子一僵,轉(zhuǎn)頭看了下四周問:“我們在哪里?”
葉文說:“我們在醫(yī)院呢,你發(fā)燒了,叫都叫不醒?!?p> 葉文說完,林清言明顯看出余晚眼中的慌張,她急切說:“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你現(xiàn)在身體還很虛弱,我們明天在回去好不好?!?p> 余晚抗拒的搖搖頭,掙扎著想要起來,奈何身體沒有一點力氣,情緒忽然的緊張,讓她忍不住趴在床邊干嘔起來,她這兩天都沒吃東西,并沒有吐出什么。
胃里一陣痙攣,疼的她直冒冷汗。
林清言抬手撐住她身子。
余晚無力的靠著他,摸索著去拉他的手,嘔這幾下,她聲音更啞了:“我想回家?!?p> 幾乎是她的手伸過來剛碰到他的那一刻,林清言便立馬反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在察覺到來自那只小手的顫抖時,瞬間心疼的一塌糊涂,哪里還記得自己剛剛說的,讓她在呆一晚上。
他一手攬過她,在她后腦一下一下的安撫著:“好,我們回家,我們馬上回家?!?p> “姐,給媽說一聲讓她把家里客房收拾一下,我們回去?!?p> 一旁的孫浩,嘴角一抽,在心里吐槽:剛才不知道是誰說要盡量待一晚的。
葉文還想說什么,孫浩攔著她搖搖頭說:“我們回去吧!有清言在呢,別逼她了?!?p> 孫浩辦好手續(xù),林清言便抱著余晚出了醫(yī)院。走到醫(yī)院大門時,一輛疾行而來救護車剛好停在他們不遠處,余晚閉著眼睛,往他懷里縮了縮。
林清言低下頭嘴唇輕輕開合,然后收緊雙臂抱緊她,快步離開。
余晚靠在他胸前,一時間忘記了恐懼,滿腦子都是剛剛聽到他說的那句:
“別怕,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