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界安靜了

　　野獸的嘶吼聲震耳欲聾，殺手的馬蹄聲被擾亂。戰(zhàn)馬間或嘶鳴，刀光影綽，黑暗中有廝殺的聲響。

　　這聲響并不如何雄厚，卻快而犀利。

　　懷玉一人一刀與白熊背對背警戒，四周百姓們的聲音逐漸消失在墨城方向。

　　白熊皮毛斑駁，布滿血痕，不住的喘著粗氣。懷玉持刀浴血分不清嘴臉，像個血樁子一樣佇在地上。

　　畢竟是一副凡者的軀體，縱使仙者元神再強(qiáng)大，也壓不住四肢百骸涌來的疲憊和痛感。

　　這幅凡軀受傷嚴(yán)重，很快便要支撐不住了。但這群黑影卻似沒完沒了一般，殺不盡趕不絕，從四面八方像螞蟻一般不斷涌來。

　　東方漸漸灰白，對戰(zhàn)已持續(xù)到破曉。

　　懷玉捏出手勢打算召喚同宵光解圍，但黑影行動迅速，完全不給她用術(shù)的機(jī)會。他手訣未成便被騎馬沖來的敵人揮刀搶破，十分被動。

　　在破曉的天光下，懷玉終于看清，這些黑影都是些蒙面黑衣人，他們雙眼無光，行動快如鬼魅。

　　如此耗下去，只怕要命。

　　正在懷玉一籌莫展的時候，搭伴的白熊忽然發(fā)出一陣凄厲嘶吼，自它妖元震出一道星芒法波，將浪涌般的黑衣人懾退丈許。

　　趁著這個時機(jī)，白熊伏在懷玉腳下，請她坐上熊背。懷玉飛速掃了一眼滿身血痕的白熊，兩個跨步翻上它后背，抓緊它脖頸鬃毛。

　　馱著懷玉的白熊更加勇猛，帶著懷玉左撞右沖，前拍后踢，不惜血肉的沖殺著。

　　不知拍倒了幾匹戰(zhàn)馬，掀翻了多少黑衣，終于憑借著巨大身軀的優(yōu)勢，強(qiáng)橫地殺出一條血路。帶著懷玉沖出包圍。

　　脫離了殺手的包圍圈，白熊馱著懷玉朝墨城方向一路狂奔。

　　懷玉抓緊鬃毛將身體緊貼在白熊后背，耳邊在風(fēng)聲颯颯，白熊一路跑一路粗重喘氣。身后追趕的馬蹄聲卻緊追不舍。

　　東方浮起一絲暖黃，懷玉瞇著眼頂風(fēng)眺望。遠(yuǎn)遠(yuǎn)瞧見地平線上有一座城市的輪廓，他們快到墨城了。

　　城市的影子似乎觸手可及，但真跑起來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突然自身后追來一聲細(xì)微尖嘯，疾馳中的白熊悶吼一聲，失力栽倒在地，連帶著將懷玉從熊背上摔飛出去，重重撞在地上。

　　懷玉著地后被慣力連著滾了十幾圈兒才停當(dāng)，她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身體無法動彈，就像一堆死肉。

　　在初夏稀薄的晨光里，遠(yuǎn)處戰(zhàn)馬揚(yáng)起的塵囂漸漸逼近，黑衣人的殺意清晰可聞。近處白熊后腿上被射中一支紅羽箭，昏迷不醒。

　　懷玉的意識無比清醒，身體卻無法動彈，也無力召喚救援。等待她的只有在人間死去。

　　若慕君輕的軀體死亡，懷玉則元神歸位，回到出云臺自己的仙軀里。

　　度厄未成，她要耗損半身修為，還要下雷池洗去凡塵濁氣。雖不至于真能在凡世丟了性命，但神仙下雷池，跟脫層皮也無二致。

　　如此，她不但吃盡苦頭，追帝尊的路子也被堵死。還有那頭熊，應(yīng)該也活不下去。

　　懷玉睜眼瞧著白熊，它身后印著一串血腳印兒，壯碩的身體布滿刀傷，皮肉翻飛。白色的毛發(fā)被血水染透，鍍上一層朝陽，有些晶瑩。

　　懷玉將所有神思法息聚集在眉間，試圖變回讙貍獸原身。

　　獸仙現(xiàn)原形化原身乃是順應(yīng)本能，但懷玉以凡胎肉體之軀化回原身，卻是逆天之舉，若有稍微差池，便會元神炸裂，且十分痛苦。

　　讙貍獸是三眼靈獸，慕君輕的眉間裂出一道獸眼，華光大綻。

　　裂縫處匯起縷縷黃色靈氣，由稀薄到濃郁，逐漸環(huán)繞包圍了懷玉全身，四周祥瑞升騰，形成一個小小氣旋。被氣旋包圍其中的懷玉開始全身滲血，痛苦不堪。

　　凡軀難以承受仙種之力，懷玉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炸掉，或化為一灘膿漿。

　　在這樣極度痛苦的時候，在她幾乎要堅持不住之時，不禁想起當(dāng)年浮玉山那一幕。

　　青蘿幼小的身軀猶如一個破布偶，被那頭猙獰的黑蛟撕咬著，在她眼前搖擺。

　　那副血腥畫面經(jīng)年久遠(yuǎn)，已深深刻入她骨髓之中。后來她被帝尊救下，幸免于難。

　　但那種幸存卻讓她倍感內(nèi)疚。她發(fā)誓，在她有生之年，即便拼上一切，也絕不會再讓那種畫面重現(xiàn)。

　　圓睜的雙眸獸化成澄黃豎瞳，雙耳生出棕紅毛發(fā)，四方靈氣紛沓而至，被神目吸納其中。

　　懷玉躺著的地面周身，已圈出一灘血澤。元神仿佛被撕裂重組，簡直比她飛升遭遇的雷劫還要痛苦難忍。

　　即便是從小打架打到大的她，也忍不住從緊咬的牙縫里溢出兩聲悶哼。

　　恍惚中，有一張絕美女人的臉帶著笑意出現(xiàn)在眼前，與她靈臺對峙，欣賞著她的痛苦，滿臉期待。

　　于此同時，晨風(fēng)里飛來一個黃黃的東西，正確無誤的貼上她剛剛成型的獸目。

　　剎那間，山河盡收，識海歸平，時空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懷玉的變形術(shù)就此打斷。

　　一個青衫少年從腳到頭闖入她眼中。

　　有什么稱呼呼之欲出，懷玉瞧著少年背光的輪廓，一時哽住。

　　少年右手執(zhí)劍，身形偉岸擋住日頭，面目有些模糊，他身后發(fā)帶被微風(fēng)撩起，翩翩飛揚(yáng)。

　　少年提劍掠入敵陣，掠入敵陣，劍姿翩躚如鴻，似林叢點葉，信步迆然。

　　但手上劍法橫掃千軍，手起劍落幾個回合，如砍筍切菜般利落。

　　黑衣人好似排著隊等削一般，前赴后繼的被少年斬落馬下。但被打倒的黑衣人過不了多久，又會重新站起來繼續(xù)戰(zhàn)斗。

　　懷玉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殺了一夜，都不能將這些黑衣人殺個干凈了。這些人似乎都是傀儡。

　　少年顯然早已洞悉，在又一次擊退這群傀儡后，豎劍吟訣，一道劍芒射向遠(yuǎn)處山林中。

　　驀地，傀儡不動了。青年袍袖一撒，傀儡化為齏粉。前后不到一盞茶功夫，世界安靜了。

　　偌大平原上此刻唯一站著的活物，唯有少年一個。

　　懷玉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