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顧景祁的心結(jié)
“晴岑,見過顧公子。幾日不見,公子別來無恙?”女子的聲音清透悅耳,福了福身,紅色的紗裙襯得她肌膚勝雪,舉止之間透露出女子優(yōu)雅的氣質(zhì)。
“晴姑娘請坐?!鳖櫨捌钜簧碓掳咨A服,坐在位上,抬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看向楚蔓的眼神中充滿了征服的欲望,他抬起手,拿起月白色的酒壺淺淺地斟了一杯,推至楚蔓面前,“孤極好,只是幾日不曾見到姑娘,心中掛念得很。晴姑娘近來可好?”
“讓公子費心了,晴岑很好?!背麥\淺一笑,坐在顧景祁的面前,眼底瀲滟如波,縱然紅紗遮面,可那眼角眉梢處處都是風(fēng)情,端的一個混跡風(fēng)塵多年的女子。
“晴姑娘似乎偏愛紅色?”顧景祁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楚蔓愣了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紅色裙子,淺淺一笑,“晴岑喜歡紅色,覺得紅色很好看?!彼D了頓,微微垂眸,聲音低下來,繼續(xù)道,“就像,鮮血一樣鮮艷?!?p> “姑娘說什么?”顧景祁并不是聽清楚楚蔓的最后一句話,只是覺得,第一次有人拿鮮血來比喻紅色的美,他挑了挑眉,眼底有著一抹探究的欲望。
顧景祁捏起一只酒杯,送到唇邊,一飲而盡,還不等楚蔓回答,他就接著說道,“紅色很襯姑娘,很美?!?p> “公子謬贊了。”楚蔓點了點頭,臉上帶著風(fēng)情的笑。
一連幾杯下肚,顧景祁的臉上已經(jīng)微微有些泛紅的醉意,他啟了啟唇,“聽秦媽媽說,姑娘的琴聲也極好,晴岑,今日可否為孤彈一曲?”
“好?!背c了點頭,心下卻是一驚,顧景祁,第一次這樣直呼自己的名字。他剛剛叫她,不是晴姑娘,而且,晴岑?
精致的香爐里燃著楚蔓一貫喜歡的郁金蘇合香,繚繞的煙霧聚起又散去,精致的廂房中,有著層層疊疊的紅色帷幔,精致典雅的古琴,舒緩的琴聲,緩時如同潺潺流水,沁人心脾,急時,如同空谷雨聲,玉珠落盤,洋洋兮若江河,峨峨兮若泰山。琴音似流水清秀,如女子風(fēng)情,亦有男子豪邁,時而蛾眉淡掃,留一樹枯枝;時而濃妝艷抹,鋪十里金黃;時而氣勢如虹,似寒風(fēng)凜冽;時而山水之間秋雨急,鐘靈毓秀如潑墨,時而院落人家北風(fēng)緊,瑟瑟秋涼百花殺。
紅色的面紗后露出女子精致漂亮的眼睛,她微微垂著眼,又長又密的睫毛猶如蝶翼,遮住了她瀲滟如波的眼眸,繚繞的煙霧中,女子白皙的手指快速的撥弄著琴弦,曲至尾聲,琴音猶如河水渳渳,女子的清澈的嗓音在琴聲中響起。
與君離別后,已經(jīng)年/
舊時鳥兒唱的歌謠,盡生憐/
夢中魂魄飛故地,不能前/
總教人兒多幽怨,亦徒然/
枝分連理時,絕姻緣/
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妾有千千結(jié),何日君可解/
相斟相勸忍分離?
不如妾先醉,好不知君去時/
女子的聲音如同小巷里寂寥的姑娘,如同丁香般的姑娘,帶著淡淡的哀愁和故事,幽怨而纏綿。
舊時鳥兒唱的歌謠,盡生憐/
夢中魂魄飛故地,不能前/
總教人兒多幽怨,亦徒然/
“你憑什么解我的棋局?”女子干凈的眼睛中倒映出少年認(rèn)真而堅定的臉。
“秋海棠,在南詔,代表的是熱情的心?!?p> 女子唱出的每一句都如同又尖又細(xì)的針深深地刺入顧景祁的心頭,一點點的挑開顧景祁心中的傷口,將最不為人知的秘密揭開。
那個女子的魂魄是否也會跟著鳥兒回到南詔呢?她死時,是否也滿腔幽怨?楚蔓,你可恨我?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顧景祁的眼前有些暈眩,朦朧中,似乎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用質(zhì)問的口氣問道,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為什么?
那時,他離她很近,身后的秋海棠旖旎了整個山頭,她干凈的眉眼滿懷著笑意,鬢邊的一朵秋海棠是自己給她親手簪上的,往日里清純的少女眉目間顯出幾分艷色,她說,“顧景祁,你若負(fù)了我,我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的?!?p> 后來,她離開南詔的那天,他騎著馬,就跟在和親的隊伍最后,跟了足足百里,雨從他身后落下,淋濕了他的眼睛,他停在了南詔邊境,看著和親的隊伍越走越遠(yuǎn),直到消失。離開的時候,她也不曾看見他,她從不知道自己來過,直到離開他也不曾見到她一面,不是僅僅是因為看不到,更是因為不敢看。
顧景祁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女子,好像在看另一個人,眼中有一絲淡淡的惆悵和憂思。
他仰了仰頭,又飲下一杯酒,“這首歌叫什么?”
楚蔓起身,福了福身,“沒什么名字,不過是晴岑隨便唱的調(diào)子?!?p> “唱得很好。只不過這詞,聽起來,倒是很有趣?!鳖櫨捌钚α诵?,抬起手,楚蔓會意一笑,踩著蓮花步子,挨著顧景祁坐下。
“晴岑方才見公子席間有些醉意,竟出神了好久。不知道公子在想什么?”楚蔓挑了挑眉,紅紗覆面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顧景祁笑道。
“孤,想起了一個故人?!鳖櫨捌畹难凵裎⑽⒂行┐魷袷窃诨叵胍恍┩纯嗟挠洃?,俊朗的眉擰在了一起,看著楚蔓的臉,有些發(fā)愣,“孤,做錯了一件事,很對不起她?!?p> 顧景祁沒有看到的是,面紗下楚蔓臉上的笑意瞬間僵硬,她心中冷笑一聲,不過片刻,然后又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來,“既然是公子的故人,公子不如親自去向她賠罪,想必她也不會怪公子的?!?p> “她死了,死在了秦國,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了?!鳖櫨捌畹哪樕细‖F(xiàn)了奇怪的表情,痛苦和糾結(jié)讓他的眉頭緊鎖,他拉住楚蔓的手,“你知道么?我有時候,總會想,她會不會根本沒有死,會不會有一天再回來站在我的面前說恨我。”
他抬手又斟上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他看著楚蔓的臉,眼神中柔情繾綣,好像在看另一個人,他的臉上有些泛紅的醉意,“夢中魂魄飛故地,不能前,總教人兒多幽怨,亦徒然?!彼钪@兩句詞,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的魂魄是不是也想飛回南詔,卻因恨我而不肯,不然怎么這么久了,夢中都不曾和我相見?”
“公子?”楚蔓微微皺著眉,試圖掙脫顧景祁拉住她的手,卻不想男子的力氣這樣大,他突然發(fā)力,緊緊地握住她的胳膊,俊美的面容突然放大了好幾倍,近的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他緊緊地按著她的肩膀,“你是不是她?楚蔓?是不是你回來了!”
楚蔓大驚,看著他這副喝醉的樣子不想同他癡纏,她用力掙脫他的束縛,“公子,你喝多了,晴岑,先告辭了?!?p> “別走!”顧景祁一用力,將剛站起來的楚蔓拉回懷中,楚蔓一時站不穩(wěn),跌進(jìn)了他的懷中,這個曾經(jīng)自己無限珍愛的懷抱,如今卻如此令人厭惡。
“孤錯了,你別走。你知道么?孤一直都在后悔,后悔當(dāng)時放你走,后悔讓你自己走上那條路。你不是說,若是我負(fù)了你,就算變成厲鬼,都不會放過我么?為什么?讓我見不到你,又不讓我忘記你?”顧景祁看著自己,眼睛瞪得老大,額頭間青筋暴起,紅血絲充斥他的眼睛,楚蔓從來不知道,他的力氣這樣大。
“你喝醉了?!?p> “后來,你走的那天,我騎著馬,就跟在和親的隊伍最后,那天的雨好大,讓我總也看不清楚你的臉,只朦朦朧朧看到你鮮紅的衣衫,那么長的路,我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可我們卻連一個照面的機(jī)緣都沒有,也許,不是僅僅是因為看不到,更是因為不敢看。孤,又有何臉面見你呢?”
楚蔓一言不發(fā),靜靜地看著顧景祁,他漸漸神志不清起來,只是酒而已,怎么會這樣?楚蔓拿起他的酒杯,放在鼻子前輕輕聞了聞,濃烈的酒香中似乎有一股詭異的香味摻雜在其中,這味道,竟有些熟悉......
“紫荊花萼!”楚蔓驚呼出聲,這種像五石散一樣讓人上癮的東西,怎么會被摻雜他的酒中?
顧景祁依然神志不清,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只金色的花簪,上面還鑲刻著,他抬起手,斜斜地簪在了楚蔓的發(fā)間,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這紫荊花萼簪,孤早就該給你了。”
“啪!”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讓發(fā)愣的楚蔓回過神來,她快步走到門前,打開門卻空無一人,地上全是碎裂的白玉花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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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物華的步子極快,他剛剛狼狽極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但是當(dāng)他看見,女子依偎在顧景祁的身邊,讓他為她帶上漂亮的發(fā)簪時,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起了殺意,可他不能,他只能像逃似的離開剛剛那個地方。
“誰?找死!”冉物華聲音如同沉寂萬年的寒冰,殺意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