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小樣，關(guān)上燈，走出了工廠。在路過安保亭的時候，被“安全工廠”機器人攔下。
“姓名？”聲音很機械，但努力裝作是人類的語氣。
“魯小樣。”
“為何超出工作時長這么久離開廠區(qū)，是否引起安全問題？”
小樣給了一個白眼，“沒有安全問題，這是工廠主任給的許可證。”
小樣拿出了一個顯示屏，如紙一樣薄，但顯示效果很好，宛若一張真的許可證放在眼前。
安全機器人眼睛里冒出了紅光，掃了一遍，確認無誤，才讓開了道路。
“真他媽討厭，非要整這些鬼名堂，好像加班是我自愿加班的一樣！”
小樣出了廠區(qū)的大門，重重地踢了一腳欄桿。沒有踢壞欄桿，卻把自己腳弄疼了。
可他沒有時間磨蹭了，他看了看手表，往著遠處走，又看了一下手表。
“怎么辦，車還沒有到，艾莉絲會不會走了？”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他一定要趕快些，不然這位伴侶真的要離開了。
小樣不管了，即使班車還沒來，他也要自己跑回去了。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這位伴侶了。這位伴侶與其他的伴侶很不同，就好像她是一位活人?？蓪嶋H上并不是。
魯小樣很喜歡她，以至于他有時候認為，艾莉絲就是他工作的全部意義。
可實際上，魯小樣也知道這么迷戀艾莉絲很不好。
因為他有個更大的夢想——離開這里，到那如夢幻中的地方居住。
“該死的工廠，該死的主任”。小樣邊跑邊罵。
他還記得前不久工廠的主人——諾頓公爵，突然找到他的時候。
先是關(guān)心地問了一下他的生活怎么樣，是否適應(yīng)這里的工作。
“還不錯，這里的同事都很幫助我。尤其是您——公爵大人，您是對我?guī)椭畲蟮?，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p> 背地里，小樣心里在咒罵，“好吃懶做的家伙，你就是吸血鬼，成天不做任何事情，只知道壓榨我！”
“嗯，很好?，F(xiàn)在工廠的智能領(lǐng)導團隊，經(jīng)研究決定，要給你加擔子。你有什么問題嗎？”
小樣還能說什么，只能回答，“聽憑您安排?！?p> “好，小伙子不錯，好好干，你會有前途的。接下來我說一下半年內(nèi)的工作安排”。
魯小樣干巴巴地站在那，對著一個模擬人聆聽。對面的諾頓公爵處在幾萬公里外的第二家園，通過遠程投影技術(shù)投射過來。
他昏昏沉沉地聽完，領(lǐng)到了任務(wù)，簡要概括起來就一句話：
他需要連續(xù)加班半年。
諾頓公爵說，因為申請到第二家園去的人越來越多，所以物資供應(yīng)商的負擔越來越大。
接到秘密通知，第二家園的管理者決定:近期將要與第一家園——地球，脫鉤了。不再接收第一家園上人類的居住申請。
在脫鉤以前，一定要做好充足的物資儲備。所有相關(guān)的工廠都要加班加點準備。
這就意味著，魯小樣需要加班。
但更大的問題是，第二家園要離開了！這個他夢中的地方。它要去哪？自己還有登錄那里的機會嗎？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腦海里，以至于他整日里無精打采，仿佛一切都失去了動力。
他工作是為了養(yǎng)活自己不假，但他更是為了能存錢去第二家園生活。如果這個目標沒有了，那么工作還有什么意義？
小樣第二天，大著膽子地問了幾個同事，他們都沒有接到需要加班的通知。
最后的結(jié)果是，只有他一個人加班。
實際上，這個時候的工廠，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最大程度的自動化，需要的人極少了。
小樣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才認命了，“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也沒錢。要加班就加吧，反正我也沒有什么事做?！?p> 諾頓公爵，是魯小樣所工作的工廠實際擁有者。
聽說以前他不叫諾頓，而叫二狗子。由于開工廠賺了錢，向彼得森王朝的女王買了這個爵位，他才改名叫諾頓了。工廠的名字也順理成章改名為“諾頓泛太空貿(mào)易工廠”。
彼得森王朝的女王，是最早移民第二家園的人士。也是第二家園行星理事會的常務(wù)理事。向女王購買爵位，一方面可以提高自己身價，二來，好像這樣與第二家園的權(quán)力層距離更接近了。
諾頓公爵是個精瘦的男人，看著像吃不飽的災(zāi)民。廠里的同事說，因為他不舍得給自己吃多了，所以他才這么瘦。
對自己這么狠，也解釋了為什么為工人們提供的食物這么少，這么摳門了。
第二家園，是相對于地球來說的。地球，也就是魯小樣現(xiàn)在居住的地方。
第二家園，是個傳聞中的桃花源。
那里空氣清新，沒有污染，沒有加班。是每一個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的夢中家園。
可惜的是，只有購買天價門票的人，才能去那里。
價格高到什么程度，魯小樣沒敢去打聽。但據(jù)說，把他大卸八塊去賣了，也買不起。
他只記得，第一家園的廣告上有個搔首弄姿的白種女人。在一番扭捏自己的身體后，總會說，“你還在猶豫什么，我在這，等你?！?p> 女人的話無異于一劑猛藥，能讓地球上所有努力工作的男人，更加亡命地工作，只為能去第二家園找到像她一樣的女人。
第二家園，不只有漂亮女人，更有藍天白云，所有一切美好的生活環(huán)境，那里都有。簡直是應(yīng)許之地！
只不過，第二家園已經(jīng)建立了幾百年了，那里的居民從一開始就比較固定。
之后很少有人能從第一家園，成功遷徙過去的。當然不包括那些非法的途徑。
長時間的優(yōu)渥生活，聽說那里的人們也進化出了與第一家園里的人不一樣的生活方式。
其中最明顯的是，他們并不會再用最“原始”的方式——男女之間的配合，去生產(chǎn)新人類。
可最原始的方式，卻也是一種極度愉悅的體驗。
渾渾噩噩的魯小樣，每天都會在工廠加班到深夜才離開，他覺得自己仿佛成為了第一家園的一顆釘子，會永遠地留在這里。
但魯小樣并不是一直在這里工作，能到這里，也是一種”恩賜”。
小樣以前是做什么的？工廠里的工友經(jīng)常問他，他總是這樣回答，
“我魯小樣以前也是有很高端的工作——設(shè)計摩天大樓的設(shè)計師！那高樓直入云霄，蔚為壯觀??！”
工友們這個時候就會止不住地笑，他們會嘲諷。
其實魯小樣自己也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設(shè)計師，他這個時代離有設(shè)計師的時代已經(jīng)相去甚遠了。
他知道這個名詞，也是從一個幾百年前的資料上得知的。由于很少人知道，魯小樣也愛這樣吹噓自己，抬高身價。
“那種夏天熱死，冬天冷死，停電的時候，爬死的房子嗎？哈哈，那種鬼地方有誰會去??？沒有需求，哪里還會有設(shè)計師這個行業(yè)？”嘴最刁人是個胖子，名叫李虎。
李虎比魯小樣還要晚來到工廠?？伤鼤硎拢瑫懙霉S主任的歡心。
憑借這一點，李虎在工廠里混得風生水起。除了對主任和諾頓公爵畢恭畢敬，其他人在他眼里，沒有什么區(qū)別。
說理你還說不過他，被他氣死。要打，也打不過他，他體重兩百多斤。在這個物資極度缺乏的第一家園，能保持這個體重，也是個奇跡。
所以他也經(jīng)常吹噓，說自己是從第二家園里逃出來的，到這里，只是為了體驗生活。其他人雖然心里狐疑，但也沒有人傻到當面質(zhì)疑他。
“那叫藝術(shù)，是技術(shù)與藝術(shù)的高度結(jié)晶，你沒文化，不懂很正常?！濒斝佑行夥蕖?p> “你有文化，你有文化還不是來工廠了，死窮鬼！”李虎氣得魯小樣說不出話來。
是啊，現(xiàn)在第二家園，不再需要高樓，不再需要什么奇異造型的房子。一律都是向地下深挖的一個個坑洞，普通人只有住在洞里的份。
據(jù)說這樣是為了把地面的陽光更多地留給植物。而植物是為了供給給第二家園的貴族。
同時，也讓從第二家園的人，看向地面的時候，一片綠意盎然。
挖坑洞，還需要什么設(shè)計呢。所以設(shè)計師自然是要下崗的。
實際上，不只是設(shè)計師下崗了，很多行業(yè)都在這幾百年的時間中都消失了。
原因很簡單，曾經(jīng)稱霸地球很久的人類，如今人口急劇減少。
到現(xiàn)在只有兩億人，你可以想象有多少人會失業(yè)。又有多少欲望和需求，被壓縮。
只剩下吃飯和睡覺。
魯小樣算幸運的，他趕上了末班車——捐獻基因的末班車。捐獻了自己的基因作為研究之用。
本以為憑借捐獻，會得到一個好工作。
沒想到，檢測結(jié)果顯示，他的第一代人類基因水平很低，也就意味著他體內(nèi)人工選育基因的結(jié)果比較多，基本沒有什么科研價值。
他只能是獲得最低程度的獎勵——去人力發(fā)電工廠工作。
來到了這里，他才知道，百分之八十的捐獻者，第一代人類基因的水平都很低。
也就意味著，他們要尋找的高水純種第一代人類在第一家園已經(jīng)基本絕跡了。
至于他們?nèi)ツ牧?，魯小樣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他不關(guān)心那些“史前人類”。
對，他們就這么稱呼，比他們早生幾百年的祖先。
到了人力工廠，魯小樣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干勁十足。
即使這樣，小樣還經(jīng)常被工廠的主任罵，
“你動作怎么這么慢，你不想干，早點給我滾！要不是諾頓公爵仁慈，我他媽早就想把你這種好吃懶做的雜種給趕走了。他媽的，還讓我這個純種人天天來守著你們，真是扯淡。”
工廠的主任，自詡他的基因很純，是純種的第一代人類。可誰都知道，他也是雜種的。
每當這個時候，小樣只能是不停點頭，不能有絲毫的狡辯，不然會迎來更猛烈的抨擊。
心里面，魯小樣通常會暗罵一句，“你不是雜種，你是純種的原始人！”。只不過，這種話，魯小樣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魯小樣，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實際上他的正式編號是1314183。
你或許會問，編號是怎么來的。魯小樣自己也曾經(jīng)這樣問過，“養(yǎng)”他的那位女飼養(yǎng)員。
她一臉不耐煩地回答，
“你是我們綠色人養(yǎng)育場，第1314183個小孩。你是第一代原生人自愿貢獻出基因，剔除了劣等基因以后，經(jīng)過優(yōu)選優(yōu)育出來的第二代人，你應(yīng)該感到驕傲?！?p> 有什么可驕傲的，魯小樣不知道，他只知道等他稍微長大一些，他對劣等基因產(chǎn)生了疑惑，想問那位飼養(yǎng)員。
可她現(xiàn)在的心情并不好，看上去又老了許多。
現(xiàn)在的人很少會老，但那是居住在第二家園的有錢人和貴族。
對于她這種生活在地球上的人而言，是付不起高昂的“青春水”費用的，她的工資只夠養(yǎng)活她自己。
“青春水”，只能在第二家園享用，而且還是免費的。這無疑加大了地球上的人對于生活在第二家園的渴望。
每次魯小樣去看望這位飼養(yǎng)員，她都會在魯小樣的耳邊念叨，
“我是最后一批幸存的第一代原生人。與我的原生人丈夫才離婚，我現(xiàn)在很沮喪，決定再也不結(jié)婚了，也不會生育自己的小孩了。因為生出來，他也會帶著劣等基因。”
“什么是劣等基因？”
“妄想。這是第二家園官方給的定義?！憋曫B(yǎng)員這樣說。
她又想到，或許自己可以考慮也去除一下自己的劣等基因。
要不是她一味地抱怨生活的品質(zhì)太差了，她也不會和自己的丈夫天天吵架。最后落得個離婚的下場。
想想他們的鄰居——霍華德與朱莉。兩人做著比她還不如的工作，還過得好好的。她應(yīng)該向他們多多學習。
不過后來，在看到他們脖頸后的編號的時候，飼養(yǎng)員才知道了，他們原來也是“綠色人養(yǎng)育場”出來的。
難怪，他們每天早出晚歸，拿著微薄的工資，也過得挺開心的。
魯小樣知道了自己身上沒有劣等基因后，開心了許久。
加上后來他成年以后，分得了一個深坑“方居屋”，他就更開心了。
他覺得這是美好的生活開始。
但沒過多久，魯小樣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他的生活將更加幸?！?lián)合政府要給他配給一位漂亮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