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山陰之地,近些時日來不斷涌現(xiàn)怪人,這著實是讓人捉摸不透。除了一些形單影只的孤影外,在山陰旁邊的蕭山以及諸暨北部地區(qū),有兩股江湖上大的勢力也在慢慢的往這邊靠近,伺機而動。
在山陰和會稽的交界處,路上早已是牛奔馬跑,人畜交集,南來北往之人絡繹不絕,都在想等到王羲之修禊那天去找一點商機以養(yǎng)家糊口。在車馬人流中,走著一個人,一身破敗黑衣顯得平淡無奇,須發(fā)凌亂又孤高不語,形體峻拔,臉如切割之山體,險峻硬朗,如同野獸一般的眼睛示意著他不是一個普通人,腰間還別著一雙“黑酋矛,”定定的往前方走去,也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來,但是既然來到了這里那想必就是沖著山陰蘭亭那天而去的。
又一個怪人出現(xiàn)!
當日下午,苻堅幾人已經到了會稽城里,不同于桓濟眾人人馬拖沓,他們是輕裝簡便的一路走,故會比他們先到會稽一步,而會稽又是和山陰非常的接近,來往都很方便,所以苻堅就想在會稽城內駐留幾日,等修禊那天一到,就順勢趕到山陰蘭亭那邊,也很方便快捷。這也是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策略,肯定會有桓氏一族的人在會稽城內的,所以苻堅在商議之后就直接來了會稽,料想那桓濟一時間也想不到。
苻堅在會稽城外的角落找了一處農人家庭借宿,因為他怕在會稽城內會引起他人不懷好意的注意,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真的是插翅難逃了,平日里上街也只能稍加的偽裝一下。就這樣,苻堅王猛和弓蠔三人,一起同吃住,共進退,苻堅許諾了他們一個光明的未來,那么他們也會全心全意追隨苻堅!
第二天的傍晚時刻,桓濟眾人也終于到了會稽城內,與桓熙等人匯合后就講了在余姚遇到苻堅的事情。講的那是聲情并茂,生動形象,仿佛苻堅就是在他手下十拿九穩(wěn)的情況下給逃脫了一樣,現(xiàn)在估計他還在會稽這一帶,所以他們才回來找人幫忙的?;肝鹾突敢谅牶笠膊]有對桓濟有什么惋惜之語,反而在心里想著這么好的機會怎么能讓他給逃了呢,也不信那個叫弓蠔的人有如此的厲害。桓熙轉頭問桓石虔道:“小鎮(zhèn)惡,當初是如何個情況,連你在都拿不下那苻堅,那弓蠔當真有什么披甲之術嗎?”桓石虔也不敢有任何的虛言去敷衍桓熙,在一番的回答中盡是把那弓蠔給講的是如何如何地勇猛,如何如何的難纏,不過桓石虔說下次見到他必定能擊敗他。
“不錯,那弓蠔的確是非常的難纏,當初我曾與他有過一次交手,也是險勝,此人天生孔武有力,矯健異常,不失為當下江湖的一個絕頂高手,不過有什么披甲之術,刀槍不入,這就少有傳聞了?!被敢猎柦粦?zhàn)過,所以他這番話的佐證,讓那桓濟也是把心放了下來。
“既然我們想要的東西都出現(xiàn)在這里,那也正好一并取了吧!也費的我們東奔西走,浪費時間?!被肝踟澙分勐吨鍤猓@一番話盡顯他的野心和欲望,機會就出現(xiàn)在這里,就看誰有能力去把它給拿回來了。
夜晚,桓濟和他大哥還有桓伊在房里商量著對策,畢竟此次他們外出的任務和目標都出現(xiàn)了在這里,如果能一并完成,那么就會省時很多。而在房間的外面,桓石虔和桓大小姐桓伯子在打鬧嬉戲,兩人都是許久未見,再加上平日里桓伯子就對這個堂弟喜愛有加,而桓石虔也能跟她鬧到一塊去,所以他兩人見面,那場景必定是歡樂喧鬧,話語滔滔不絕,聊至興起,兩人還相約到郊外去捉螢火蟲來玩,但是因為是夜晚,所以就被她大哥給制止了,桓熙也是為了安全著想。桓伯子嘟著嘴回了房間里。
初春已過,南國大地早已躍過了寒風肅殺的季節(jié),即使北方還是冰雪慢融,但是南方地區(qū)早已是艷陽高照,蟲草鳥鳴,此起彼伏了。躲在王府內的劉群祖渙眾人也是待得有些不耐煩,但是為了保全自己,還是得屈伏與這府邸之中,縱使外面天大地大,但是就是沒有他們暫時的存活之處,因為這個《道經》給他們帶來了危險的處境,即使他們是被栽贓陷害的,但是說出去又有誰會信呢,現(xiàn)在就等著修禊那天的到來吧,希望那天平安無事。
在如此美好的時節(jié)里,躲避了多日的苻堅,也覺得要出來走一走,畢竟此次南下目的之一是為了考察晉國的社會民風百姓常態(tài)。于是他們三人在稍加的打扮之后就走上了會稽的大街,相信不會有人會在第一眼就能把他們認出的,既然來到了會稽這個城市,那就肯定要欣賞一下這里的風土人情,民風民貌。
與外面熱鬧截然不同的客棧內,桓伯子也是厭倦了整日呆在房間里的無聊了,當初就像一個掙扎的小鳥一樣拼了命的想飛出桓府,誰曾想到出來了會是這番情景呢!也趁著桓石虔在這里,所以桓伯子就向他大哥提出了要跟桓石虔去外面玩的事情,但是被謹慎小心的桓熙給拒絕了,說道:“現(xiàn)在會稽正是多事之秋,危險遍布,上次你走丟了,你知道桓伊的責任嗎,絕對不行?!被肝踹@番話也體現(xiàn)出了一個長兄如父的責任,不讓桓伯子出去玩也是為了她好,畢竟江湖險惡,不是她這個無知少女能應付得來的,但其實桓熙是更怕他父親責怪與他。但是桓伯子并不聽話,在桓熙拒絕后就回到了房間里并成功慫恿了桓石虔跟她一起偷偷跑出去,桓伯子任性慣了,而桓石虔雖然十有七八,但是心智還未完全成熟,那些什么危險之類的他也不懂,也顧不上,兩人一起順著客棧的后門偷偷的跑了出去,反正在建康也沒有遇到過什么危險,這里也是晉國國土,怎么可能會有危險呢。殊不知一時間的天真想法,竟差點釀成大禍。
兩人走出了客棧之后,便如同是飛出了牢籠的小鳥一般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一路從北街走到南街,又從西街逛到東街。街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有賣地方特色的美食,也有賣一些用竹子編做的小玩意兒,玉簪裝飾琳瑯滿目。以前他們兩個哪能得到這么好的機會自己出來逛,桓石虔有他爹管著,桓伯子則是有整個桓府里面的人看著,現(xiàn)如今的這般舒適自由,連空氣都感覺是清爽宜人。
兩人一時玩的興起,已經是完全的忘記了時辰,也絲毫沒有想到過客棧里那嚴肅的大哥,只顧著吃喝玩樂?;甘挂矡o所謂,在一路上還提醒了桓伯子要回去的事情,但是玩的正愜意的桓伯子這么會聽得進去呢,一口就打斷了桓石虔的話說道:“你個小鎮(zhèn)惡,怕什么,你爹又不在這里,你不想出來玩嗎,我哥那邊好交代,只要我什么事也沒有平安的回去了,最多被他講兩句而已,不用怕,繼續(xù)玩。”兩人可是從小玩到大的,以前桓石虔跟他爹一從軍中回來就去找桓伯子玩,對她的話也是言聽計從。就這樣,桓石虔繼續(xù)的陪著她一路漫無目的地逛下去,當初桓溫以為放桓伯子出來跟桓熙桓伊一起應該能看好她,不料現(xiàn)在,桓熙和桓伊都在為苻堅和道經的事分神,竟然將桓伯子給疏忽了。
風蕭蕭,云寂寂,思緒化作風和雨,且隨它漫無目的。
王府內,眾人都在享受著這難得的無聊時光,而王羲之在前些日子已經不再對外迎客了,王府也是有了難得的一時片刻安逸。在昨天,就有一位持劍的江湖俠客前來拜訪王羲之,在得知王羲之閉府的消息之后也就低著頭走了。
熱鬧的會稽大街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越來越多。苻堅三人都借了一身農人的服飾,在稍加整理后就和弓蠔王猛上街來。苻堅走在會稽大街上,被這座城市給驚訝到了,雖說北方也有長安和洛陽這兩座大城市,但是在歷經了兩漢三國再到前晉的多年時間,諸族悉數(shù)進入中原,漢人與其文化被迫南遷,也帶走了經濟、政治和一批才干,而當年胡人的野蠻習俗也不能再把這兩座名城給振興起來,所以在當時的中原大地包括偏南的吳越之地,建康和會稽的規(guī)模繁華已經超過了長安和洛陽了。苻堅走在街上,望著南來北往的商旅,不知疲倦的小販以及客似云來的店鋪,心中便在暗暗的發(fā)誓,“日后定要起一座大城市,其繁華遠勝建康會稽,其規(guī)模定當超越長安洛陽,要建一個大大的繁華盛世,雙目極視之地,都是足下之塵土,抬頭仰望之飛鳥,皆為吾之珍,唯有這樣,才算的上是媲美秦王漢武的千古一帝。”雄心壯志不可無,一展天下誰可知!
街上人來人往,桓石虔都快要跟不上桓伯子的步伐了,他們出來也有大半天的時間了,桓石虔的心里可是越來越急。因為他怕他大哥桓熙,平時在桓府中,有些事就是桓熙代桓溫發(fā)號施令的,桓溫作為整個桓氏一族的領頭人物,是桓氏的絕對領袖,而桓熙又是他的長子,所以他的話也是有一定的威力,不得不聽,再加上是桓熙是他的大哥,所以桓石虔對他更是惶而恐之。
兩人一路地走,桓伯子還說要去城外捉什么螢火蟲,這可是把桓石虔給嚇到了,他可不敢隨便地出城,如果在太陽下山之前趕不回來,那他就鐵定挨罵了。街上的人在不知不覺間忽然的就多了起來,把桓石虔跟桓伯子隔了有好幾丈的距離,先前還跟的很近,但是一走久了,就自然而然地被人流給隔散?;甘胍话炎飞先ィ菬o奈人流太雜,根本沖不上去,最后無奈也只能在街上許多人的汗味中去緩緩前行,只要她不離開自己的視線那她就是安全的。街上的人,多數(shù)為一些粗魯大漢,或者是一些來城里湊熱鬧的農人,真正的雅士才不會在這個時間出來游玩。四周傳來了一陣陣的酸臭味,也怪這桓石虔的鼻子天生靈敏,四處亂嗅,在不知不覺的一瞬間,也不知是從何處傳來了一股腥氣,又或者是戾氣,與眾不同的足以讓人為之一震,幸好把刀也帶來出來,握著它就會有一種安全感?!安缓茫∷ぁぁぁぁぁぁ?p> 在人流中,桓石虔抬頭看去,再也看不見了桓伯子的身影,就在他轉頭前的一瞬間她還在他的視線之內,怎么會!桓石虔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事情,他站在大街的人群中茫然得不知所措,也沒有立即奔走去尋,而是大腦發(fā)熱,眼神空洞。他知道前一次桓伯子已經走失過了,現(xiàn)在又走失了,桓石虔臉色慘白,四肢無力的差點倒在了街上。
而在街的另一角落處,有兩個人正在飛奔著跑向城外,像是被人追殺一般,時不時的回頭去看一下后面,他們盡量沿著街邊無人的地方去跑,盡可能地避免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熬奥裕懊婕词菚情T,只要跑出去,則安矣?!本奥允峭趺偷淖?,苻堅在與他相處的這些時日里,早已經把他當成了心腹,發(fā)誓回到秦國后定當要重用他,此人乃當世治國之能臣,才華謀略絲毫不比那諸葛孔明差。
王猛跑在苻堅的后面,也是時不時的回頭去看有沒有追兵,畢竟桓氏一族的人可不是那些庸淺之輩可比的,桓伊的大名在這天下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柯亭笛下,梅花做引,江左第一,笛箏雙絕。”桓伊不僅劍術高超,在音樂上的造詣也是冠絕當時,是晉國著名的音樂家,但是在桓溫手下效力之后,已經充當了一個殺手的角色,桓伊也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桓伊。
桓石虔既然出現(xiàn)在會稽城內,那說明桓氏一族的人肯定就在城里。當時苻堅三人在街上早早地就看見了桓石虔,所以就他就和王猛先撤退,留下弓蠔殿后,看看有沒有桓氏一族的人追上來。跑了近一個時辰,苻堅和王猛已經安全的出了城,在一路上都沒有見到有桓氏的人,懸著的兩顆心終于是放了下來,在回到農舍后便動身收拾行當,此地已經不能久留。但是在等了一個下午,兩人還是沒有見到弓蠔回來。苻堅感到了一絲的不安,這是一個謹慎的人應該有的細小之察?!熬奥裕瑸楹喂栠€未回來,莫不是?”苻堅覺得弓蠔在路上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么會如此拖沓。王猛也覺得弓蠔在路上遇到了變故,不然早就應該回來了。兩人在商議之后便決定在日落之前弓蠔還未歸,那就回會稽里面去找他。
那這弓蠔到底是有什么問題拖沓了呢?以他的身手,不講能擊敗桓氏眾人,但是安全脫身也應該問題不大的,何以會至此呢。原來是弓蠔在撤退的時候,趁機去把那桓伯子給擄走了,借著人流的掩護,成功擊暈她,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但是看他的衣著打扮,定是桓氏的貴親近戚,她可以作為一個護身符,待桓氏眾人追上來的時候,還有與他們談判的余地。這弓蠔看來是個粗中有細之人。
被扛在肩上疾走的桓伯子在半路上就醒了,可能是弓蠔怕出力會把她給打傷吧,所以只是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后腦勺。這么柔弱的一個女子,只要稍加用力,就有可能把她給弄傷了。
“放開我,放開我,你是誰,我大哥不會放過你的?!毙褋砗蟮幕覆舆€是那副大小姐的脾氣,但是下面的弓蠔根本不吃她這一套,定定的往前走去,不理會她的吵鬧。
“原來是桓府的大小姐??!也難怪,細皮嫩肉的,可不要把你給掙扎傷了,這樣劃不來,懂嗎?”弓蠔扛著桓伯子一路向前小跑,在得知他是桓府的大小姐后,更覺得這次抓她個是抓對了,不僅能護身,必要時刻還能把桓伊給單獨引出來,當年的仇也可以親手來做個了斷了。
桓伯子見自己的話他絲毫都聽不進去,索性就在他的肩上大喊大叫起來,希望能吸引到路人的注意力,但是弓蠔走的這條路看起來有些偏,小徑上連一個行人都沒有,盡是一些雜草荒林?;覆右埠暗米焯哿?,最后先是弓蠔聽不下去,覺得她太吵太費事兒,就在衣服下扯開一塊布,想要塞到桓伯子的嘴里去,桓伯子見不妙,朝著弓蠔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下去,疼的弓蠔倒吸了一口涼氣,也幸虧弓蠔沒有使出那身刀槍不入的功夫,不然估計桓伯子連牙齒都會給崩了去。見弓蠔的雙手一松,桓伯子就順勢一跳跳了下來,想要逃走,剛邁開步伐,還沒跑出一丁點的距離,就又被弓蠔給抓了回來。“你給我消停點,再在這里瞎叫喚,我就對你不客氣?!惫栆环瑑瓷駩荷返拿嫦嗉由蠄杂驳恼Z氣,差點是把桓伯子給嚇哭了,隨后弓蠔就伸出右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桓伯子給重新放到了肩上,就像是放了一把稻草在肩上一樣。
剛準備起身繼續(xù)走路,一把黑色的短矛就從弓蠔的側右方飛來,殺氣騰騰。弓蠔一個跳躍,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桓伯子也被扔到了一邊去。弓蠔抽出了腰間的龍頭桿棒并仔細地觀望著四周。在那一瞬間氣氛就凝固了下來,四周也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樹葉飄落墜地的聲音,一股殺氣彌漫在周邊,一花一草之風吹草動,無不令人膽戰(zhàn)心驚。
“敢問是哪位大俠,誤傷了我,請出來挑明,我弓蠔也不是好欺負的,不要躲在后面鬼鬼祟祟了?!惫栠@番話似有敲山震虎的意思,現(xiàn)在他就站在原地等著對方的出現(xiàn),連桓伯子他也顧不上看了。話音一落,就見從一顆百年大樹的后面走出來了一個人,透過樹隙投下來一束一束的光,那人的臉龐逐漸清晰起來,須根雜亂,面色沉重,雙眼如同刀刃一樣寒冷,膚色泛黑,亮堂飽滿,左手中還拿著一把黑色短矛,顯然,這兵器是一對的。
“你是誰,敢來偷襲我。你怕是沒聽過我萬人敵弓蠔的名字吧,怎么,想要多管閑事嗎?”兩人的氣場在這時是難分誰高誰低,似乎勢均力敵一樣,又或者是某種動物遇到了天敵一般,兩人的心中都在波瀾涌動著。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我正好路過,看不慣你而已,這個回答你能聽懂嗎?”那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善茬,說完后就去樹上把他的另一把矛給取了下來。
弓蠔聽后一想,這不是來挑事的嗎?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有人敢對他這樣講話了,心中的戰(zhàn)意瞬間就沖了出來,這場看來激戰(zhàn)已經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