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皇宮清幽靜謐,充滿了肅殺之氣,而延和殿內更是沉悶的可怕。
左右內侍都是揣摩帝王意思的俱是深低著頭,噤若寒蟬,不時從御案上傳來奏章翻動的聲音。
「紹圣三年生辰使,正使時彥,副使曹脛,拜受香藥酒,首開先例,隱瞞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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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圣四年生辰使,正使范鏜,副使向縡,拜受香藥酒,隱瞞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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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元年正旦使,正使林邵,副使張宗禼,拜受香藥酒,隱瞞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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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元年生辰使,正使蹇序辰,副使李嗣徽,拜受香藥酒,移宴客省,私受馬匹與絹布,皆隱瞞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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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二年正旦使,正使王詔,副使曹曚,拜受香藥酒,隱瞞不報......」
一個蹇序辰,牽出一群出使遼國的官員,還沒一個是無辜、干凈的,堂堂大宋竟無一人可爭國體,廷對的時候個個口中都是家國天下。
看完制勘所呈上的對蹇序辰的最新調查結果,趙煦簡直難以置信,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這群所謂的俊才真的是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嗎?趙煦欲哭無淚。
這一條條,一樁樁,觸目驚心,仿佛一個個巴掌打在自己臉上,趙煦非常難受,胸中憤懣難以言喻,這幾年自己派出的都是些什么使臣?。?p> 氣的趙煦直接把奏章重重拍在桌上,內侍表示很慌,條件反射下直接嚇得跪下了。
歷來出使遼國就是個美差,出去一趟,隨隨便便就能混個資歷,日后升遷自是不在話下,若是聰明機敏之人還能資歷與財物雙收,所以一直被視為一種優(yōu)待。
如歐陽修、富弼、包拯、蘇頌、余靖、韓琦、蘇轍、蘇軾、王拱辰、沈括、呂大防、張方平、韓忠彥等北宋名臣均出使過遼國,甚至有些人還不止一次擔此大任。
這些名臣中當過宰相的就有不少,更別說其中絕大部分都當過宰輔,導致不少官員都將使遼看作是宰輔的預備隊,不過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這陣容確實太過耀眼。
趙煦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即便他再怎么信任章淳、曾布、蔡卞這等紹圣舊臣,也是需要為朝廷的將來儲備一批棟梁之臣。
而最近幾年派出的使臣,更是趙煦精挑細選下認為能當大任的,將來入職宰輔也不過是順禮成章、水到渠成之事。
就像趙煦自己剛親政之時,親自從百官中一個個挑選、試用,才篩出了章淳、曾布、蔡卞這等“紹述”大才,幫助趙煦完成了“復仇”。
想到自己拔擢幾年的這一批青年官員是這種品質,趙煦不禁陷入深深的懷疑當中,是自己眼光變差了還是這群人太飄了?
趙煦不由又想起自己近兩年特意拔擢的郭知章、趙挺之等人,月前也讓他們出使遼國了,不知道他們又是否會讓自己繼續(xù)失望。
被打擊的很慘的趙煦還是收拾了一番心情,繼續(xù)批閱奏章,其中一封太學博士陳師道的奏疏引起了他的注意。
陳師道是蘇門之人,理所當然的在趙煦心里是被歸為元祐一派,陳師道也知道趙煦不喜,故任內幾乎不主動上奏章,所以趙煦很好奇這位稀客有何見教。
大致翻看了,是推薦太學生文章的,沒意思,趙煦正要合上奏章,卻突然掃到一個人名,趙明誠!
趙煦近來多次見到這個名字,加上每天都看日報,其名已經簡在帝心,自是再熟悉不過。
這下趙煦來了興致,又從頭細讀過奏疏后,打開夾在奏疏里面的趙明誠私試答卷,這書法水平就讓趙煦大為贊賞,細看其內容,更是內心震動不已,久久不能平復。
比如,其中一道詩經題為“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p> 出自《詩經·大雅·思齊》,原意是文王以身作則于妻子,使妻子也像自己那樣為德所化;然后又作表率于兄弟,使兄弟也為德所化;最后再推及到家族邦國中去。
這三句頗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意味,《孟子》也引用過此句以闡述推廣德行恩惠對天下太平的重要性,出此題之意也是想讓應試者從這些方面去答題。
趙明誠借用孟子等人的例子,直接提出自己的觀點,即德行與恩惠尚且需要經過在家里試行然后推廣到整個國家,那朝廷出臺的政策為什么不經過這樣的一個試點過程呢。
一個政策如果不經過試點直接推行全國,即使在朝堂上考慮的再全面再具體,實際施行過程中也勢必會產生各種各樣復雜而深刻的問題,若是官員處置還失當,更可能直接釀成慘劇。
接著,趙明誠提到政策施行如果進行試點,那么在試點過程中,就可以提前發(fā)現(xiàn)其弊端,制定出詳盡的施行辦法,不至于施行全國時出現(xiàn)手忙腳亂、朝令夕改的現(xiàn)象而空耗國力。
另外,試點也具有示范作用,上至百官群臣,下至庶民百姓,均可以在試點階段看見其效果,再做置評,大臣們也能借試點的示范效果更好的推行新政,減少阻力。
然后,趙明誠將試點引申到新政的施行,變法派可以由試點看出自己的問題,加以改正,并用施政后的效果來說服守舊派;而守舊派亦可有的放矢,言之有物,而不是滿口的祖宗之法,或者搬出二后放大招,更不是純粹的為了反對而反對。
守舊派監(jiān)督新政提出改善建議,變法派完善新政并逐步從試點推開,兩黨完全有理由可以共存,根本沒必要進行黨爭,二者互補總結得失利弊進行完善,最后再推行至全國,又何至于有黨爭之禍。
最后,趙明誠表示,事實勝于雄辯,再多的嘴炮并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要改革,要推新政,就要做好試點及監(jiān)督工作,這才是一項好政策的必經之路。
趙明誠這篇經解之論顯然不拘泥于傳統(tǒng)的觀點,徹底跳出了大家都寫慣了的舒適區(qū),直接另辟蹊徑。
而且還不是那種強行為了新意而進行的穿鑿附會,確實見解獨到,至少在大宋,這種論點還是相當有沖擊力的,畢竟此時包括皇帝與士大夫都是整體施政的思維。
ps:本來想貼自己寫的一段文言文闡述的,考慮到自己并不是古文大家,又影響閱讀體驗,還是不獻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