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去不久,蘇軾被朝廷重新啟用治理汴河的消息就傳遍了城內(nèi)城外,士人與百姓無不歡呼雀躍。
可以這么說,這個時代的蘇軾就是大宋的頂流,一首詩詞就能引發(fā)轟動,更別說是從儋州這種蠻荒之地貶謫歸來,就更具傳奇色彩了,自然為汴京百姓所津津樂道。
就如蘇軾自己所寫的那樣,“問翁大庾嶺頭住,曾見南遷幾個回?”可見蘇軾自己都對于能活著北返有一種莫名的自許,典型的樂天派。
編輯部。
李廌今年剛過四十歲,滿嘴髯須,此時竟趴在案前哭成了淚人。
他這一生科場失意,入仕無門,是蘇門中人把師友之間感情看得最重的,甚至將他們之間交往的點點滴滴都記錄于《師友談記》中,情真意切來不得半句虛言。
看著李廌的情感宣泄,趙明誠默默的靠在一旁的搖椅上靜靜等待,他很能理解這種長期壓抑下得不到釋放的感情在猛然間爆發(fā)下會做出一些異于平常的舉動,這些舉動可能看上去很可笑,內(nèi)在情感卻極為樸素。
約莫半炷香后,李廌的哭聲漸息,慢慢恢復(fù)了平靜,只有那雙紅腫的眼睛,還在記述著主人先前的失態(tài)。
李廌用手背抹了抹已經(jīng)干涸的眼角,抬起頭看見趙明誠坐于對角,臉上神色有了起伏,先是給趙明誠遞上一個歉意的微笑,只不過臉干巴巴的,更像是苦笑。
“讓明誠看笑話了,我啊,這一生算是廢了,可蘇師他還大有可為,若是老死在儋州,那是大宋的不幸,也是文壇的不幸。
如今蘇師得以歸返中原,重入京師,我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了,現(xiàn)在我就擔(dān)心蘇師年事已高,恐一路顛簸之下難以平安得返?!?p> 李廌此擔(dān)心還真沒錯,歷史上蘇軾就是遇到徽宗繼位后的大赦天下,才得以回返中原養(yǎng)老,可還沒等蘇軾到達他自己選定的養(yǎng)老地點常州,就在路上因中暑加上身上的一些并發(fā)癥,一病不起溘然長逝了。
趙明誠很自然的接過李廌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開言勸慰道,“李叔,你也別太憂心了,這不一切有我嗎,我已經(jīng)托晏知府做保,在馬行備了多匹快馬,只要任命一下來,就立馬派人趕往儋州,接?xùn)|坡先生.....”
還沒等趙明誠說完,呂本中就滿臉興奮的跑進來,對著李廌說道,“李叔,好消息啊,我在太學(xué)聽人說,東坡先生要從儋州返回京師了!”
見李廌與趙明誠都沒有神色變化,白瞎了呂本中一得到消息連假都沒請直接就跑回編輯部,當(dāng)下頓覺索然無味,正要擺擺手去茶案上喝杯茶喘一喘時,他被趙明誠盯上了。
“呂居仁!東坡先生是不是你最敬仰的文豪?”
“那當(dāng)然了,”呂本中回答的一點都沒猶豫。
“你今天是不是又擅自未請假而離開太學(xué)?”
聽到這話,呂本中像個炸毛的小貓,瞬間又精神起來。
“什么叫又!不就是月初請過一次嗎,這不過是第二次而已,德甫,我不許你這么污蔑我的操守,要不是此消息太過驚人,我才不會不請而退呢?!?p> 趙明誠卻不理呂本中的口花花,接著問道,“那你的蔭補差使是不是快下來了?”
“這你也知道?你跟蹤我?”呂本中一步步后退,眼神難以置信。
“哎,你能不能別演了,我就順帶問下,這不是你昨夜和我們喝酒時自己吹噓出來的嗎?誰有功夫跟蹤你?。 泵鎸伪局械乃?,趙明誠有些無奈,接著說道。
“眼下在你赴任秦州前,有一個機會能見見你日思夜想的東坡先生,你愿意嗎?”
呂本中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后感覺趙明誠的神色怪怪的,像是憋著笑一樣。
呂本中感到了一股陰謀的氣息,于是又迅速的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可惜有些晚了,趙明誠已經(jīng)搶先定下此事,“既如此,這次接?xùn)|坡先生回京師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
“???!不是,我.....”呂本中還想掙扎一下,這可是去儋州,大宋的南端,遠隔重洋,他長這么大還沒出過這么遠的門,要說不害怕是不存在的。
可看見李廌紅腫雙眼里透露出的期盼,呂本中又不忍心拒絕了,李廌平時在編輯部對他的詩文都有悉心指導(dǎo),加上他也確實有心在年少時一睹東坡先生的風(fēng)采,了此夙愿,就默認(rèn)了此事。
趙明誠有了人選,自然很開心,但還是認(rèn)真交代了一下,“路上盤纏銀兩我會給你超額支配,務(wù)必別委屈了東坡先生與你自己,另外現(xiàn)在天氣炎熱,回來時最好還是走水路?!?p> “對了,還有一點,汴河茲事體大,官家很是重視,你這一路上最好別耽擱,讓東坡先生盡量少赴宴,一切以國事為重,不然延桓太久,官家這個職事隨時可以換人,他蘇東坡也隨時可能又被一腳踢到儋州?!?p> 趙明誠有此擔(dān)心是有依據(jù)的,據(jù)史料記載蘇東坡北返一路與親朋老友會客,再加上每到一地,就有地方官與文人豪客設(shè)宴邀請,導(dǎo)致蘇軾一個簡單的北返愣是走了一年多還沒到地方。
呂本中聽后卻覺得這樣和一個文壇前輩說話,有些太目中無人了,于是試探性的問道,“德甫,這么勸,語氣會不會太重了?”
這個榆木腦袋,趙明誠扶了扶額,解釋道,“我這是私下里和居仁你復(fù)述,你到時可以委婉點給東坡先生解釋啊,笨!”
“哦,哦,”呂本中應(yīng)道,又興奮的問道,“德甫,此等文壇盛事,我能不能再去邀一些人壯大聲勢???”
“別鬧太兇,我在武館請了一個師傅隨你同行,你最多再帶兩三人,我準(zhǔn)備的馬匹有限,再多馬行就要漫天要價了?!?p> “得嘞!李叔,我一定把東坡先生完好無損的帶到京師!”說著,呂本中就一溜煙跑出編輯部準(zhǔn)備在汴京邀請自己好友同去了。
趙明誠此間事了,剛想順帶去榮家書坊問下最近交代的事情處理的如何,腳剛準(zhǔn)備邁出去,又回頭問道李廌。
“李叔,東坡先生如今也重新起復(fù),你不考慮下我之前的提議?現(xiàn)在參加制科正是最好的時機,李叔你還年輕,人生剛剛過半,不應(yīng)該就這么荒廢余生在我這報社?!?p> “明誠啊,你李叔我是真的不愿出仕,只要這朝堂還有黨爭,如我這般人,是打死也不愿附和的,與其最后落得凄慘下場,還不如在你這報社里發(fā)揮余熱,了此殘生?!?p> “再說,蒼頡造字,夜有鬼哭。明誠你也說過,文字的力量是無窮的,它可以與每個讀者連通起來,一起傳達信仰的力量。這些天在報社,我對此愈發(fā)有深刻認(rèn)識,我愿意做這個先行者,去嘗試這種令人可畏的力量。”
“李叔,看來你找到了自己的道!”
泗水流刀
晚上可能還有一更,如果太晚了,就明天早上更,最近每天晚上熬夜,太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