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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日周三下午五時五十九分
“高會長,年級報告表的工作完成了。”池雨馨將最后一張信息表蓋上學生會的印章,放進了厚厚的牛皮紙袋。
“辛苦你了,果然最后還是要靠雨馨啊?!备叻曳医舆^紙袋,把它放進了櫥柜里。
“那我先走了?!背赜贶澳闷鹆藪煸谝录苌系膯渭绨?p> “雨馨前輩,不休息一會嗎?”李夢島羞怯的問道。
“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一些事情要忙,之后的工作就交給各位了?!背赜贶按蜷_會室的木門,拎著包帶走了出去。門輕輕的關上了。
“雨馨前輩······真忙呢。到底有什么事呢?”
“那個,”高一的劉輝說?!半m然我也是聽說的,但是最近好像有傳言說池雨馨前輩和她以前的初中同學······好像關系很密切?!?p> “真是的,劉輝你不要亂說,池雨馨前輩怎么可能會喜歡別的男生呢。”坐在沙發(fā)上的葉梓大聲的朝劉輝說到。
“作為學生會干部,工作以外的事不要管太多,還有,有一份表格沒有完成,劉輝,交給你了。還有,以后學校里的傳言不要信?!备叻曳易谵k公桌前,搖晃著瓷杯里的紅茶。
“是······是!會長!”
2
“雨馨前輩,你來啦?!狈綅箤χ哌M房間的雨馨說。
“讓你們久等了,方嵐,夏雄?!?p> “等一會你們就去看演出吧。我還要上課,就不陪你們了?!?p> “等等,前輩,”方嵐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誒,15號啊,有什么事情嗎?”他摸了摸頭,臉上一幅迷茫的表情。
“笨蛋。”雨馨捂著嘴偷笑著。見兩人的目光都鎖定在他身上,夏雄有些慌張。
“今天是《青草》文摘出版的日子啦,前輩真是的,明明還是前輩你幫我投稿的嘛。”
“啊···抱歉······那個,我忘了幫你買了,這附近有報刊亭嗎?”
一陣鈴聲從池雨馨的口袋中響起,她打開了那部粉紅色翻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
“看來你不用去報刊亭了,夏雄。”
“為什么啊,我還想看我的小說被登在了哪個部分了呢?!狈綅共粷M的嘟著嘴。
“對不起,我先去一趟醫(yī)院門口,看來那個人迷路了?!?p> “雨馨,‘那個人’是誰?”
“等一會你就知道了。”她走出了房門,回眸一笑。
我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靜靜的俯瞰夕陽中的燕河。閃爍著夕照的河水流淌在此岸與彼岸的交界,遠方的城市天際線依稀可見。雖然背對著病床,但我能感受到一雙眼睛正在看著我。
“那個······夏雄前輩······”
“啊······什么事?”
“你······沒有生氣吧?”
“為什么生氣,你又沒有對我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太好了?!狈綅拱残牡膰@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前輩這樣一動不動的是在生悶氣呢?!?p> “這里的景色很美,”我回頭看著病床上的她,“你每天都在床上看著這樣的風景嗎?”
“欸······嗯,是的,沒有人陪伴著我的時候,我一個人看著窗外,就感覺不那么難受了?!?p> “難受······是身體上的嗎?”
“前輩,能坐在這里嗎?”方嵐把手放在床邊。
“哦?!蔽易搅巳彳浀拇采?,“不過這樣真的沒有關系嗎?”
“沒關系的,前輩?!?p> “那,為什么感到難受呢?”
“前輩,如果說我一想到要離開大家,就害怕的要命,你會怎么辦?”
“你在說什么啊,我和雨馨,還有葉梓同學,高芬芬同學,都陪伴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p> “前輩,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吧。大家都告訴我只不過是勞累過度,但是我知道······其實······我已經(jīng)活不了多久了。”她的聲音漸漸微弱,就像逐漸遠去的列車聲。
“原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啊?!蔽以诖翱诖祦淼耐盹L中看著淡藍和橘黃色交織的天空,“那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我對不起······大家······”方嵐捂住臉抽泣起來。真像那時候的池雨馨。
“你知道自己會離開大家,那為什么不告訴大家你很難受?”
“因為這樣的話······爸爸媽媽······雨馨前輩他們······會比我更難過······而且······前輩你也會為我傷心的······”
“先把眼淚擦干了再說吧,來,這個給你?!蔽野鸭埥磉f給了她。
“在我們會為你感到傷心,然后呢?”
“葉梓和夢島她們肯定也會很受打擊,她們一定不會接受這樣的事實吧。”
“嗯,之后呢?”
“之后···老師朋友還有我喜歡的人,我就永遠見不到他們了,我也會漸漸消失在大家的記憶里,大家就會把我的死當作一件悲傷的事來看待,只要一提到我,大家都會感到傷心,我不愿意做為一個這樣的回憶留在你們的心中?!?p> “還有什么事讓你感到難受的呢?”
“嗯······”
“對死這件事,我也感到很害怕,如果我知道我自己得了絕癥,我可能也會像你這樣,害怕失去家人朋友,還有自己所愛的人。死人是無法書寫未來的,這是死去最大的遺憾。但是大家不會為你的死而停止腳步,就像《挪威的森林》里寫的那樣。知道《挪威的森林》吧?!?p> “嗯?!彼c了點頭?!八啦⒎巧膶α⒚妫鳛樯囊徊糠钟来?。”
“在你離開我們后,我們會逐漸成為你不認識的我們,但是在我們的記憶里,你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方嵐。死者會作為生者記憶里永恒的一部分,同生者繼續(xù)活下去。”
“你的父母,朋友,葉梓和雨馨同學,對于你的死,他們同樣會感到悲傷甚至絕望,但是在那之前,請你務必好好活下去。不管這件事會不會發(fā)生,不管大家會不會知道這件事,我都要求你繼續(xù)活下去。作為池雨馨的同學,我不允許她的內心因為你而受到傷害。如果不想讓別人受到傷害的話,請你,為了你的兩親,為了池雨馨同學,為了高會長和葉梓,也為了我,活下去?!?p> “前輩······”她把頭埋在了胸前哭了起來,柔軟的長發(fā)披在她的肩膀上。那一刻,我心中的某個部分被這哭聲敲碎了。
“先不要哭了,給你紙巾擦一擦吧?!?p> “前輩,答應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雨馨前輩好嗎?”她充盈著淚水的眼睛看著我,淺紅的眼角殘留著淺淺的淚痕。
“不會告訴她的,來,擦干眼淚,池雨馨同學要回來了。不要讓她看到你哭的樣子,很難看哦。”
“前輩,我哭的樣子真的很難看嗎?”
“怎么會,只不過是開玩笑而已?!?p> “前輩,真是的······”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轉過頭望起窗外的天空。
“這樣算是生氣了嗎?”
“沒有哦。”
3
“讓你們久等了?!背赜贶白吡诉M來,后面跟著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
“雨馨前輩,我的小說怎么樣了,咦,你是······?”
站在雨馨后面的那個女生從背影中走了出來。她羞澀的握著手中的皮包,毛昵連衣裙在夕陽的渲染下顯現(xiàn)出了躍動的玫瑰紅色,略皺的裙邊下露出了黑色絲襪包裹著的纖細小腿,一頂白色松糕帽戴在她微傾的頭上,與她那齊肩的深棕色頭發(fā)相得益彰。
“你······就是方嵐同學吧,你好,我是松杏子。”她的聲音很柔弱,就像她的那頂松糕帽一樣,感覺隨時都會被一陣微風吹走。
“松······松杏子老師,真的是你嗎?”方嵐看著她明澈的雙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松杏子老師,介紹一下,這是黎夏雄同學,方嵐和我的同學兼朋友?!?p> “初次見面,以后請多關照?!蔽艺驹诜綅沟纳磉叄粗矍斑@個普通而又不平凡的女孩。
“夏雄同學,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她微笑著向我點了一下頭。在那一瞬間,我記憶里塵封著的那個角落忽然打開了。
“方嵐,說些什么吧?!背赜贶靶÷曁嵝阎?。
“松杏子老師,我······我果然還是說不出口啊······”
“你一直想要這個吧?”她從那個深色的皮包里抽出一本雜志,那是四月下的《青草》文摘,連塑封包裝都還沒有拆開。
“謝···謝謝!”方嵐從她的手中接過那本雜志,在手中反復摩挲著。
“打開包裝看看吧,我可是給了你一個驚喜哦?!?p> 方嵐小心的拆開包裝,翻開了那本封面印著“青草”兩個字的雜志。房間里安靜極了,能聽到她翻頁時細微的沙沙聲。
“啊,我的小說······和松杏子老師的小說排在一起呢,老師······你還給我做了評論······難道這就是你說的驚喜嗎?”
“嗯,喜歡嗎?”松杏子老師站在方嵐的面前,期待的看著她。
“喜歡,喜歡的不得了,老師認真的看了我的小說,還幫我修改,我······我實在不知道怎么感謝老師!”方嵐的臉紅了起來。
“感謝雨馨同學吧,是她把你的文章介紹給我的。不過我也一直在向編輯部申請把你的小說收進最新一期的《青草》里,看來他們最后被我說服了呢?!?p> “不過松杏子老師看起來很年輕,不像是大學生啊?!蔽易屑毜亩嗽斨拿纨嫞o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那個······其實我一直是借著姐姐的名義在網(wǎng)上寫小說的,簽名會的時候也是讓姐姐去,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和自己的讀者見面呢?!?p> “松杏子,你······還是高中生嗎?”池雨馨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嗯,是的,我今年十八歲,在房城六中讀高三,還有,以后就不用叫我松杏子老師了,我姓宋,就叫我曉彤吧?!?p> “你好,宋曉彤同學?!?p> 我反復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生,盡管我實在回憶不起那個人的名字,也忘記了那個人的樣子,但是我一定在某處見過那個人,在某一刻與她相會。
而那個人現(xiàn)在就在我的眼前。
4
“老師,你現(xiàn)在一邊要趕小說,一邊還要準備高考,真的能夠應付得過來嗎?”
“學校那一方面現(xiàn)在還是可以勉強應付的,現(xiàn)在的成績應對高考也綽綽有余,但是我已經(jīng)決定了,完成現(xiàn)在這部作品之后就先停下來去學習,畢竟家人一直都希望我像姐姐那樣考進名牌大學,我也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p> “所以,老師打算什么時候繼續(xù)呢?”
“這個···我暫時還沒有想好,不過總有一天,我會重新出現(xiàn)在大家的眼前的。畢竟大家都在等待著我啊。”她的微笑中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那一定要說到做到哦,我會等你的?!?p> “時間也不早了,再不回去的話姐姐會著急的。那方嵐同學,雨馨同學,夏雄同學,我先回家了?!?p> “再見,杏子老師?!狈綅鼓克椭纳碛跋г陂T外,一幅癡迷的表情?!罢媸莻€讓人意想不到的溫柔的人呢,杏子老師?!?p> 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我那一瞬的意念改變了一切。
“方嵐,雨馨,我有些急事,”我抓起掛在衣架上的藍色單肩包,把背帶挎在肩上。“那個······方嵐就拜托你一個人照顧了,雨馨,我先走了。”
我小步走出了1509號房,沿著長廊向電梯間跑去。只有數(shù)十米的路程突然延長了,在某一個瞬間里,感覺那段路幾乎有一公里長。沖進了電梯間,載著她一個人的鐵盒子的門正要關上。
“等一下!”在我意識之前,這句話已經(jīng)從口中說出,我伸出一只手向著即將關閉的那扇門伸去。
我與她之間的那扇鐵門重重的合上了,我的右臂無力的垂下。
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我感覺身體被周圍的目光照射著,劇烈的燎燒起來。但是房間里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人。
電梯的門緩緩在我的面前打開,她站在那個狹小的鐵盒子里,向我伸出了手。
“你······要坐電梯嗎?”
我走進了她的那一側。電梯下降的過程出人意料的漫長。我看著她那戴著白色松糕帽的背影,剛才想要對她說的話卻完全回憶不起來了。
夕陽的余暉透過大廳,照進了小小的鐵盒里。她走入那片橘色的陽光,逐漸遠去。
“等一下!”我快步走出了電梯。她轉身朝向我,纖細的雙手緊握著皮包。
“不好意思,那個······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你終于想起來了啊?!彼⑿χ涯琼斔筛饷闭?,握在胸前。
“宋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