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二年的會試太有名了,不要說歷史愛好者,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是知道,因為這是唐寅的命運轉折點。
唐寅是南直隸蘇州府吳縣人,生于寅年寅月寅時,他的父母就給他取名‘寅’,字‘伯虎’,這就是在后世大名鼎鼎,有著無盡傳說的唐伯虎。
唐寅生性聰穎,很是好學,學識淵博,才華橫溢,前途無量。然而,弘治十二年的會試是他命運的轉折點,自此以后,他絕了入仕的念頭,窮困潦倒而終,讓后人無比同情。
這事要從他隨好友徐經拜訪程敏政說起。
徐經是南直隸江陰富商之子,受父輩影響,很是好學,高中進士,前途不錯。兩人年紀相仿,又是同鄉(xiāng),同為聞名鄉(xiāng)里的才子,遂成好友,結伴而行,同船抵達京師應試。徐經這人長袖善舞,處世圓滑,到了京師四處結交讀書人,最后拉著唐寅一起拜訪主考官程敏政,這事成了‘鬻題案’的導火索。
程敏政學識淵博,出題很冷辟,很難答,但是唐寅善預題,也就是猜題,他就是猜中了,告訴了好友徐經,因而參與會試的學子雖眾,只有唐寅和徐經答上來了。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華昶上書彈劾程敏政鬻題,弘治大怒,把程敏政唐寅徐經華昶下獄。程敏政不服,給弘治上書伸冤,最后進行廷審,就是弘治親臨,與文武百官一起來審理此案。
借著這次難得的機會,程敏政自辯,讓華昶無言可答,證明鬻題之事純屬子虛烏有。然而,當時的輿論壓力很大,弘治迫于輿論壓力,各打五十大板,不給程敏政恢復名譽,程敏政很不服氣,出獄后氣憤不已,發(fā)病而死。
唐寅的功名沒有恢復,只是給他小吏之職,唐寅恥于就吏,絕了仕途之念,回家之后,夫妻反目,不得不出妻。窮困潦倒一生,淪落為畫春宮圖艱難求生,讓無數(shù)后人扼腕嘆息。
徐經的功名也沒有恢復,弘治只是給了他一個小吏之職,他也沒有就吏。經過此事打擊,徐經氣病了,身體越來越差,好不容易熬到弘治死了,正德繼位,他拖著病體到京師活動,想要恢復名譽,事情沒有做成,客死異鄉(xiāng)。
彈劾程敏政,釀成悲劇的華昶,只是官降一級,罰到南京了事。
程敏政下獄這事,突如其來,對程壎的打擊很大,他慌里慌張,費時老長,好不容易把事情說明白了。
李瑩是明英宗天順年間首輔李賢的長女,出身名門,頗有父風,乍聞程敏政下獄,也是給嚇了一大跳,聽程壎說完,她冷靜下來了,對程敏政的為人堅信不疑:“敏政前途無量,身負高行,斷不會做出自毀前程,有辱門楣之事,這是子虛烏有?!?p> 程敏政鬻題一事,《孝宗實錄》有明確結論“言官駁其主考任私之事,實未嘗有”,這事子虛烏有,與李瑩的判斷一致,李瑩這份才智的確了得,程堂暗贊不已。
李瑩斬鐵截釘,信心十足,程壎大受鼓舞,懸著的心放下了些,道:“娘,我也相信爹不會做這種有辱門楣,自毀前程之事,可爹下獄了,這要怎么辦?”
李瑩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挑,沉吟道:“敏政對陛下有授業(yè)之恩,陛下寬厚仁慈,有情有義,一定會念在師生之誼的情份上,還敏政清白,你莫要擔心?!?p> 程敏政不僅給弘治授業(yè),還給太子朱厚照授學,一人而兼兩代帝師,這是何等的殊榮,而弘治是出了名的有情有義,寬厚仁慈,還程敏政清白那是必然之事,程壎放心了:“陛下英明,一定不會讓爹背負惡名?!?p> 程堂可不這么看,‘弘治中興’為史書所美,弘治被后人贊為‘中興令主’,作為個人來說,他的確有情有義,寬厚仁慈,沒有搞過秋后算賬之事,但是作為帝王,他的性格缺陷很明顯,不能獨掌乾坤,不能圣心獨斷,一旦輿論壓力過大,他就會變慫。正是因為他有如此性格缺陷,他才在明知程敏政清白的情況下,仍是不給程敏政恢復名譽,程敏政氣憤不過,氣病交加而死。
程敏政一死,程府家道中落,自此退出了官宦世家的行列,后人籍籍無名,史書無載。
大樹底下好乘涼,有程敏政這么一個超級牛爸罩著可以隨便折騰,才能更好的推動明朝進行變革,讓明朝進行工業(yè)革命,一定要阻止悲劇上演,救下程敏政,不讓程府衰敗,程堂道:“娘,您所說固然有理,可陛下性格缺陷很明顯,要是有人利用輿情相逼,陛下一定不會還爹清白?!?p> 程壎不信,搖頭道:“小弟,你莫要說陛下的壞話,陛下不是那樣的人?!?p> 對這個圖樣圖森破的大哥,程堂不得不敲醒他:“大哥,你忘了滿倉兒案。”
滿倉兒案,是發(fā)生在弘治九年的大案,朝野震動,在案情很明白的情況下,弘治迫于強大的輿論壓力,做出了錯誤判決,至今讓人嘆息。
原本還有些不信的李瑩立時悚然而驚:“堂兒說得不錯。敏政出身名門,才華不凡,更是帝師,入閣是必然,前途無量,他犯不著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做出這種有辱門楣,自毀前程之事。此事明擺著是子虛烏有,陛下卻把敏政下獄,已經極為嚴重。”
程敏政不僅才華橫溢,更是背景深厚,身為帝師,和弘治的關系非常特殊,仕途順風順水,禮部尚書已是囊中物了,入閣是必然之事,問鼎首輔的可能性極大。如此前程似錦,犯得著為了區(qū)區(qū)蠅頭小利自毀前程,做出鬻題之事?
更不要說,程敏政身負高行,品德高尚,奉公守法,清正廉潔,一時楷模,為朝中稱頌,鬻題這種污及自己名譽,辱及門楣,累及孫后代的事情,他斷然不會做。
如此明顯的事情,弘治竟然把程敏政下獄了,事情之嚴重已經不需要說了。
刷!冷汗就冒出來了,程壎臉色大變,手足無措,看著李瑩,驚惶道:“娘,這要怎么辦?要怎么辦?”
前任只對工匠之事有興趣,對朝中之事一點也不關心,李瑩很是詫異:“堂兒,難得你有如此見識,娘很是欣慰?!?p> 扭頭看著程壎,訓斥道:“壎兒,我早就告訴過你,成大事者須有靜氣,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驚慌,自亂陣腳。你看看堂兒,就比你強,遇事肯深思。”
經過李瑩訓斥,程壎這才想起程堂的反應與平時大為不一樣,很是驚奇的看了看程堂,道:“娘,孩兒受教了?!?p> 李瑩看著程堂,白凈的臉上泛起笑容,夸贊道:“堂兒,你不錯,很不錯?!?p> 夸贊完,不容程堂說話,道:“事情雖然嚴重,但是,我程家世代官宦,交游廣闊,門人子弟不少。再加上敏政愛結交,朝中大臣多與他交好,我從中運籌,定能救出你父,你們莫要擔心?!?p> 程家身為一百多年的官宦世家,樹大根深,背景深厚,再加上程敏政長袖善舞,處世圓滑,好結交,朝中大臣大多與他為友,只要調動起人脈,定能解救出程敏政,化解這場危機。
程堂也就放心了,提醒李瑩道:“娘,爹身子不好,我們要給他準備治癰癥的良藥?!?p> 李瑩柳眉倒豎,瞪著程堂,斥道:“堂兒,你休要胡說。你爹身子康健著呢,哪會有病,更不要說癰癥惡疾。”
程堂不信:“當真?”
李瑩信心滿滿:“堂兒,你也不想想,你爹是朝廷命官,三品大員,更是帝師,陛下哪年不派御醫(yī)給他檢查身子?前些日子,御醫(yī)李言聞,是你爹的知交好友,奉命給你爹檢查過了,你爹的身子康健著呢。”
程堂毛骨悚然,一股寒氣從尾椎升起,直沖頂門,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