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公寓門前，這是位于荒川區(qū)一家公寓樓里的其中一戶，由于這里的住客多是道上的混混，又或者是三教九流中的其他家伙……
沒有人知道公寓大樓的主人是誰？又為什么會將公寓租給這些滿是紋身的大叔們，他們，公寓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的是。
收租的是一個成天喜歡戴著墨鏡的老太婆，每個月一號都會準時的出現(xiàn)在你家門口，她似乎能聞出每個人身上的錢味，總能在你剛剛好拿到錢的那一天來到你家門口……
北條司從萬寶路香煙盒里倒出一支煙，幫他從這個混亂的世界中逃脫出來的好東西。
然而任憑他努力，都不得不接受煙盒里什么都沒有的事實。
他準備今天去死，所以給自己留下了最后一根煙，誰知道卻被那個老頭搶了過去。
連同他的那一份死亡命運，也一并搶了過去。
他活著，他死去，他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明顯從那片黑暗的地獄里抓住了什么東西。
他伸開了自己的手……
這是他從那片黑暗地獄里帶出來的唯一東西——那個眼球。
這與其說是眼球，倒不如說只是眼睛的替代品，沒有鏈接視網(wǎng)膜的神經(jīng)末梢，取而代之的是細小的電路插頭，手感上也并非生物的肉質(zhì)感，而是更加接近于硅膠之類的乳化物。
以他的知識，無法認出面前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這玩意是什么時候到自己身上的，那些條子甚至沒有把他拿走……
他的記憶如同斷線的風箏停留在高速運行的地鐵撞擊在老人那脆弱的身軀上，之后發(fā)生的一切似乎被直接銜接到這里……
“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北條司無論如何也沒想明白這個問題，他拿出鑰匙進入了自己的公寓。
這是很平常的一間公寓，和這棟樓的其他無數(shù)間公寓一樣。
簡陋的只有兩個房間，一間洗漱用的廁所，一間是用來睡覺、吃飯、會客、看書……反正房子其他的職能全部都被壓到剩下的二十平分米里。
他把西服隨意的解開掛在門口的勾子上，對著桌面上老人的照片拜了拜，插上一柱香。就這么坐在老人面前。
那是他的奶奶……一個已經(jīng)被時代遺忘的老女人，三天前剛剛離開了這個世界，在北海道的道場里堅守到最后。
她出生在那里，也死在那里，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也經(jīng)歷過繁榮，在經(jīng)歷了一切之后，卻在一天早上，死在了家鄉(xiāng)的櫻花樹下。
三月了，家鄉(xiāng)的櫻花樹盛開的無比燦爛，卻帶走了他的奶奶。
回家操辦喪事的三天里，他很自然的被擠出了公司的崗位，今天回到公司上班時，原來的位置已經(jīng)被一個板寸頭的年輕人給占領(lǐng)了。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這么渾渾噩噩的離開了公司。
他已經(jīng)三十歲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年紀，既沒有年輕人的活力，也沒有老年人的資歷，卡在這個尷尬的時間點上丟了工作。
在這個社會里，基本等同于丟掉了人生，只能去便利店里找一份看店的工作，和那些高中生們競爭同一個崗位……
他灌下了一口啤酒，這是最便宜的百利威牌生啤，只在任何超市冰柜的最底層才能找到它。
北條司把玩著這顆類似眼珠的東西，將公文包隨手放在椅子的靠背，隔壁傳來陣陣嬌喘。
隔壁住著的是一個同樣三十歲出頭的女人，原本可能也是在某家公司上班的職場女性，由于工作關(guān)系他們經(jīng)常能在樓道里碰到。不過即便碰到也沒什么好說的。
畢竟住在這種地方的人，除了躲避警察的無賴和開著地下賭檔的混混頭子以外，就只有他們這種屬于社會底層的蟲子。
她在半年前丟掉了自己的工作，那是一份在銀行上班的美差……她是這么告訴他的，之后的好幾個夜晚他們都住在一起。
在最后一個夜晚，女人在他身上打量了他很久以后，什么也沒說，穿好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之后他對她的聯(lián)系仿佛就只能通過透過墻壁傳來的聲音。
毫無疑問的是她找到了另一種在這個社會安家立命的方式，她找到了在冰冷的鋼鐵都市里生存下來的訣竅。
他沒有，他只能日復(fù)一日的進行著機械式的勞動，沉默的面對著撲向他的一切，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不過是只無足輕重的蟲子，就像一只螞蟻，重復(fù)著在這個蟻穴里的工作。
這份平靜如今卻被無情的擊碎了，他仰躺在床上，沒有洗澡，甚至沒有脫衣服，就那么拿著那顆從死人身上掉下來的眼珠子躺在那里。呆呆的聽著隔壁的交響樂曲，高低起伏，余音繞梁。
他不知道路在哪里？這個黑暗的世界似乎并沒有給他太多選擇的機會……
“佐井，你確定是這個地方?jīng)]錯嗎？”在樓下的一輛桑塔納里，一個染著黃色頭發(fā)戴著一個米老鼠頭像的家伙有些緊張的問道。
坐在駕駛座上的是一個留著老鼠胡的小老頭，他的頭發(fā)還是黑色的，不過面相卻十分顯老，搭配上他的胡子和那雙時不時瞇著的小眼睛，總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他拿著手上的包裹狠狠的敲打著戴面具的那個年輕人。
“和你說了多少遍了！要叫我老板，不要叫我佐井！要是再有下次……”
年輕人雙手下意識的捂著頭，連連點頭。
“了解，知道了老板?！?p> “那該叫我什么？”
“老板……”
拿著包裹的男人作勢又要敲下去，“媽的，現(xiàn)在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你要叫我代號！代號啊，混蛋?！?p> “是，鴉先生?！蹦腥嗣婢呦碌哪樧兓撕枚啻?，最終還是隱忍了下來。
“媽的……菜鳥?！弊隈{駛座上的男人小聲嘀咕著，從車前的置物箱里拿出一份檔案。
“你的目標就是這位?！北睏l司的臉在黑白打印機下有種壓抑與黑暗的感覺，這是他進入公司時候的照片，也是在這五年以來除了身份卡以外唯一留下來的照片。
他的公司職員卡上就頂著這張照片過了五年……
“他叫什么名字？”黃毛藏在面具下的臉映出了冷汗，比起他來說，這張臉的主人更加像殺手吧。
“哐當”黃毛的頭上再次被鴉先生用那個包裹敲了一下。
“你是個殺手，你上去是要殺人的，不是NHK的調(diào)查員?！兵f先生滿臉晦氣的說道，“你真的在松下那家伙的組里混過嗎？這點道上的規(guī)矩都不懂。”
“很抱歉，實在很抱歉……”黃毛摸了摸插在屁股口袋上的彈簧短刀，“我這就去，現(xiàn)在就去。”他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鴉先生把剛剛手上的包裹遞給他，“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用這個東西?！?p> 黃毛下意識的接過，一上手他就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
“槍？”
鴉先生那張昏暗的老臉在路燈下隱隱的笑著，“這是跟我混的福利，你去其他人那里他們可不會幫你搞到這個?！?p> “多謝先生！”黃毛趕緊低下頭鞠躬，“我一定不會辜負先生的期望?！?p> “好，再和我說一遍，這次的任務(wù)目標是什么？”
黃毛有些遲疑，最后手中的槍給他注入了勇氣。
“殺掉那個照片上的家伙，搶走他的公文包?！?p> “還有呢？”
“……挖出他的左眼……”
“兩只，兩只眼睛都要?！兵f舔著嘴角，臉部的皺紋隨著笑容不斷的旋轉(zhuǎn)著，最后全部化成一灘死水，凝固在皮膚上。
“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