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琰是開封府的推官,所有案子都要他來初審,若是在開封告他,肯定不了了之?!?p> 讓李煜去敲登聞鼓喊冤,孫林就能躲在暗處陰人。
問題是李煜敢不敢去。
之前李煜一直躲在宅子里,對外間事不管不問的姿態(tài),也是想要表現(xiàn)出自己安分守己。
突然間要去敲登聞鼓,這讓他有點忐忑不安。
“來開封之后,行動頗有不便,門口常有吏員軍丁查問,無異于軟禁?!敝芗蚊羿洁煲痪?。
“啊,也確實無處可去。再說了,這境地,這心緒,哪有心思去外頭?!崩铎线B忙止住周嘉敏的話頭。
也不能因為這皇子好說話,就能什么牢騷話都能說。
“其實官家并不禁止重光兄一家在開封自由活動,只是不能出開封罷了。南邊江州等要塞依然兵戈未歇,也是怕有人利用重光兄身份在南方繼續(xù)生亂?!?p> 孫林安慰了一句,話題又回到先前,“你明日盡管去敲登聞鼓,只說狀告家奴鐘娘,嫌貧愛富,擅離主人,傍上了高枝?!?p> 直接狀告賈琰強占鐘娘,只怕一開始趙光義就會強行干涉。
要在趙光義意識到矛頭是賈琰之前,將這事情捅到政事堂,捅到趙匡胤那里。
到了開封之后,趙匡胤將隨行的南唐宗室、妃嬪與女官都發(fā)還給了李煜,所以說鐘娘是李煜府上逃奴合情合理。
“就為一個逃奴而敲登聞鼓鳴冤,是否太過荒誕,只怕朝野上下都要說我不安分守己,圖謀不軌?!?p> “正因為荒誕離奇,所以朝野上下必定有疑問,想要知道個究竟。別忘了,晉王乃是開封府尹?!?p> 正是要這么夸張,才能引起趙匡胤跟宰執(zhí)們的注意??!
要不然,被趙光義直接攔下,親自來處理,就等于白敲了登聞鼓,還落個不是,那往后李家處境就更難了。
李煜想通此間關(guān)節(jié),不由得點頭。
只要上了垂拱殿,就能暢所欲言了。
“剛才押出去的徐定,某讓人割了舌頭,挑了手筋,明日一早扔在你家門口。當著官家與宰執(zhí)們的面,就說徐定打探到鐘娘在賈琰府中藏著,隔日就被人殘害,不知道此事是不是賈琰所為。你心中憂懼,為了活命,所以才敲登聞鼓?!?p> 這樣,前后就能連貫起來。
是啊,性命攸關(guān),敲登聞鼓也就情有可原。
更何況,賈琰可是開封府的推官,主管訴訟刑獄。
再說了,要是發(fā)生了府中家丁被人割了舌頭斷了手筋這種事情,還不聲不響的,那不是心虛是什么?
這登聞鼓敲的理直氣壯!
“明日希甫當值,我讓他登聞鼓一響就去跟官家通報。”
雖然王承衍作為御前班直去說這個,實在逾越,但女婿跟丈人提一嘴剛發(fā)生的勁爆消息實屬正常。
這樣,第一時間就確保趙匡胤會親自過問。
到了垂拱殿上,就可以暢所欲言了。
“只是為何要告鐘娘?還要告她嫌貧愛富?”李煜不解。
這不是害了鐘娘嗎?
鐘娘明明是被賈琰強占的!
“是啊,你是個侯爺,賈琰只是個推官,為何鐘娘背主,要跟賈琰?肯定是賈琰家房子大?!?p> “宅子大?”
李煜瞪大眼睛。
周嘉敏眨了眨眼睛。
這又是什么荒誕理由?
孫林沒有故弄玄虛,而是將他先前定好的計策說了出來。
李煜跟周嘉敏對望一眼,有著由衷的欣喜。
看來,這次真能將鐘娘救出來。
“雖說這次救了鐘娘,整倒賈琰,會讓晉王記恨。但某也不是沒擔當?shù)娜?,這登聞鼓某便敲定了!”
李煜一掃以往的頹廢,挺直了腰桿,終于有了些曾經(jīng)的江南國主樣子。
“那徐定便交給希甫發(fā)落?!?p> 李煜朝著王承衍拱手致意。
議定此事,便出了書房,去垂柳堂前飲宴。
入席看到案幾上擺著炙雞、鹿脯、羊腳子羊頭,又有蔥潑兔、鬧廳羊與紫蘇魚等菜,孫林笑。
“今日多賴重光兄,有此口福。我在興元三年,除了些野味,也著實沒什么可吃的?!?p> 聽聞孫林在漢中的時候經(jīng)常粗茶淡飯,李煜慚愧。
“在江南奢華慣了,來了開封,官家也實在是優(yōu)容,酒水美食不斷,其實不必如此。”
“聽聞官家在宮中簡樸,著實有愧?!?p> “正該如此!不然又有人說閑話。沒了政治追求,在日常上有所追求,也是應(yīng)該的?!?p> 聽孫林說政治追求這種新鮮詞,李煜倒是頗有感觸。
正因為一下子沒了追求,才感到心里失落。
如果自己在詩詞書畫,音律樂器等方面有所追求,至少可以不用如此頹廢。
自己正當壯年,女英也年輕,總該找些事做才行。
一邊飲酒吃菜,也一邊談?wù)撈饎偛潘搿?p> 自然也涉及到詩詞歌賦。
孫林不想在這上頭鬧什么幺蛾子,沒有抄襲什么名篇,拿后世明清時一些中規(guī)中矩的詩詞來搪塞。
既要讓李煜覺得文采不錯,可以經(jīng)常一起吟詩作賦,又不要搶了李煜的風頭。
要不然,什么大江東去,什么執(zhí)手相看淚眼,什么醉里挑燈看劍被自己剽竊了,會引起一連串不必要的麻煩。
他不想在這上頭出名。
即便如此,李煜已經(jīng)挺歡喜。
這皇子不僅愛好音律樂器,也在詩詞歌賦上小有成就,可以說是知音了。
從后世來的穿越者,基本都有這個能力。
信息大爆炸時代,在很多方面都有涉獵,都能聊的頭頭是道。
尤其是一些新鮮的字眼,更能引起共鳴。
喝得多了,孫林就有些忘乎所以。
“往后重光兄只管繼續(xù)創(chuàng)作詩詞流傳出去,自然有無數(shù)人愿意譜曲傳唱,別管俺那父親嫉妒?!?p> “沒錯,他就是嫉妒。”
“他就是個大老粗,掌兵執(zhí)政還行,在這上頭,略輸文采?!?p> “他嫉妒歸嫉妒,欣賞還是欣賞。你要是一直有所產(chǎn)出,說明來之安之,不再有著復(fù)國之類的雜念,反而是好事?!?p> 說到復(fù)國,李煜搖頭苦笑。
剛才孫林說了好多南唐積弊,他細想想,再讓他回去,他真的是無力回天了。
所以,之前心里的不甘,也就煙消云散。
之前沒人開解,他也不愿去想通,今日也算是個契機。
只要趙匡胤仍然開明,有皇子旁邊吹風,他當個詞壇領(lǐng)袖,醉心書畫歌舞,引領(lǐng)時代風潮,也是件快事。
至于不得自由,想念江南風土人情,只能暫時忘卻。
或許以后南邊徹底人心向宋,或許以后趙德昭繼位,他真能返回故里安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往后全賴這皇子了。
因有之前讓女英跳舞助興的話語,李煜便重提這事。
孫林連連搖手:“若真讓嫂嫂跳舞,那我便拉個胡琴,唱你的詞?!?p> 讓小周后跳舞助興,的確是人生一大樂事,但有些不好意思。
他可是真心將李煜稱呼兄長,將小周后當做嫂嫂,尊重是要尊重的。
自己來唱個歌,那就無妨了。
“哦?胡琴唱我詞牌,是你自己譜的曲?”
李煜更是歡喜,擺手讓周嘉敏帶著昔日女官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