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閑情逸致的一天,經(jīng)過北苑綠蔭掩映的舞蹈學校時,秦芳閑庭漫步著進去參觀了一下。
她在教學樓的一間寬大明亮的教室里見到了薛主任的侄子。
指導著一群女孩子壓腿練基本功的他一瞥見她,立刻丟下學生,腳步輕盈而富有彈性地向她走來。
“姐姐這么忙的人,怎么有空來呢?”他的眉梢眼角掛著吟吟笑意。
含糊地點頭,秦芳嘆賞地凝望著學生們的優(yōu)雅動作,回答說:“公司沒什么事,所以我就轉(zhuǎn)過來了?!?p> “你對跳舞有興趣?”薛老師雙手優(yōu)雅地交握在纖細的腰間,驚喜的問道。
“曾經(jīng)有段時間,我很想練練瑜伽,但是一時工作忙,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彼猿暗匦π?,轉(zhuǎn)過臉來望著他朝氣蓬勃的臉龐。
“我以為美術(shù)和舞蹈沒有相通之處,但你似乎讓我看到了它們的共同點?!彼悬c激動地說。
“藝術(shù)都是美的!”秦芳滿眼含笑,竟有點意醉神迷?!爸灰敲赖臇|西,我都喜歡!”
“姐姐,………”
“薛老師,你可以直呼我的姓名。”秦芳不自在地說,微微漲紅了臉?!澳翘煅χ魅蜗蛭医榻B你時,我以為我們之間不會有共同的東西,但現(xiàn)在看來并非如此?!氵@里可真是修心養(yǎng)性、陶冶情操的好地方啊!”
薛老師倏爾目光沉靜地微笑說:“心情不好,你隨時可以來。”
秦芳驚訝地瞥他一眼:“你覺得我心情不好嗎?”
“不是心情不好,你是心事重重。”薛老師胸有成竹地微笑。”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察出來了?!?p> “呵呵!”秦芳冷淡地勉強笑道:“當老師的都像你這樣洞若觀火嗎?”
薛老師羞澀扭捏地低頭說:“對自己的學生,我倒不曾如此用心。不過姐姐你是個例外……”
“謝謝你!薛老師?!鼻胤疾粺o感激地冷淡說。
“我的全名叫薛彬燦,你知道的?!?p> 秦芳不愿搭理他的脈脈含情,仰起臉來四下打量著高大空闊的舞蹈教室說:“有機會,我倒很想請你教我跳舞呢!會不會很難入門呢?”
“民族舞還好吧!”
秦芳在門口轉(zhuǎn)悠了幾步,微笑探詢說:“薛老師,最初你為什么沒有選擇學芭蕾呢?”
“為什么要學芭蕾呢?”薛彬燦眉尖若蹙地問道。
秦芳微微臉紅道:“當然我并不懂舞蹈。我只是覺得芭蕾舞的舞姿更加優(yōu)雅,更加迷人,而且學習的難度更高!不知道我的認知是否正確呢?”
“當然,芭蕾舞有助于小孩子鍛煉形體美。”薛老師拂了拂額前的一縷劉海說,“可是我個人認為,民族舞更適合表達我們國人自己的感情!”
若有所思地贊許地微笑著,秦芳話鋒一轉(zhuǎn)說:“薛老師快下課了吧!中午我請你吃飯,想吃什么?”
薛彬燦受寵若驚地說:“哪敢讓你請客?。窟€是我請你吧!”
“上次你請我唱歌,這次我不該請你吃飯嗎?朋友之間,這才算正常的禮尚往來吧!”秦芳爽朗地笑著說,“薛老師就別客氣了!”
他們在學校對面杉樹叢中的一家整潔餐廳坐下來時,秦芳又說:“你總是姐姐的叫我,難道我比你大很多嗎?”
“大幾個月也算大呀!何況我很尊重像你這樣干事業(yè)的女人?!?p> 她羞愧地笑道:“勉強糊口而已,談何干事業(yè)?”
“姐姐不介意我到你公司看看吧!我叔叔說你公司的規(guī)模不小,業(yè)務(wù)范圍很廣呢!”
“其實他也沒到我公司去過,道聽途說而已,或者只是猜測吧!”
二人靜靜喝著茶水,一邊閑聊,等候著服務(wù)員上菜。薛彬燦忽然說:
“最初叔父向我提起你的時候,我以為你一定很強勢,沒想到一見面,才發(fā)現(xiàn)你原來也是柔柔弱弱,需要保護的一個小女人!”
秦芳的心里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微笑說:“你何以會認為我一定強勢呢?”
“女強人不都是這樣嗎?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秦芳意味深長地笑道:“你見過穿山甲嗎?堅硬的盔甲下,是最柔嫩不堪一擊的皮肉!你覺得它強悍嗎?最強和最弱往往相伴相生,就像天才和白癡僅一線之隔?!?p> “你像穿山甲嗎?”一絲微笑凝固在薛彬燦單薄上翹的嘴角。
她苦澀無奈地笑了笑說:“我的盔甲已經(jīng)掉了?!?p> “我不明白?!毖Ρ驙N凝眉深思,“它是何時掉落的?”
“自然脫落的?!鼻胤己φf著,望見服務(wù)員端著菜盤走來輕輕擱置在桌上,舒適慵懶地換了個坐姿。“就像秋天到了,樹葉就會枯黃掉落,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可是明年春天,還會長出新的綠葉。”薛彬燦微笑。
“我倒情愿樹葉永遠不再長出來呢!”秦芳輕輕地嘆息。
“為什么呢?”
“丟盔卸甲后,以最鮮嫩脆弱的皮肉抵御風霜雨雪,應(yīng)該也能存活下來吧!如果僥幸活下來,那就是成長啊!”
“可是這個過程很艱難很痛苦!我會幫助你的,姐姐?!毖Ρ驙N誠懇地說?!跋M阍谖疫@兒能找到溫暖和力量,雖然我還不夠強大?!?p> 她感激地瞟他一眼,微笑說:“謝謝你!薛老師,跟你相處很輕松,也很愉快,你的專業(yè)和你自身的性格,讓人沒有任何壓力!真好!”話鋒一轉(zhuǎn):”咱們今天還喝啤酒嗎?”
“客隨主便吧!”薛彬燦把潔白的圓形餐杯擺在自己的面前,“你平常應(yīng)酬挺多,應(yīng)該被逼得能喝點白酒吧?”
秦芳豪邁地咕咕為他倒啤酒,一壁笑道:“我的胃不好,只能勉強喝點啤酒。多數(shù)時候,都是以茶代酒地陪客呢!”
“所以我們都說你厲害呀!滴酒不沾的人,居然能把公司經(jīng)營得這么好!”
“公司有項目負責人,還有專門的營銷經(jīng)理,不需要我為了生意,舍命陪君子?!彼忉屨f。
薛彬燦意味深長地瞥她一眼說:”如果你在生意場上碰到非把你灌醉不可的客戶,該怎么辦呢?”
“目前為止還沒碰到那樣的人?!扒胤嫉ǖ奈⑽⒁恍?,舉杯與他輕脆地碰撞?!叭艨蛻粲心菢拥幕⒗侵模也蛔鏊纳饩屯炅?。古語道,無欲則剛。只要你的心里沒有貪念,誰都拿你沒辦法,你信嗎?”
薛彬燦若有所思地欽佩地點頭。
“當初你在體育學院學舞蹈時,同學們是男生多,還是女生多呢?”
“當然是女生多了!傳統(tǒng)觀念里,女孩子就是天生跳舞的,就像婦產(chǎn)科醫(yī)生通常都是女的。不過這些年人們的思想也在逐漸轉(zhuǎn)變?!?p> “那時候你談過戀愛嗎?”秦芳不知為何提出這個尖銳的問題。
薛彬燦羞慚窘迫地低下頭說:“我專注學業(yè),心無旁騖,從未對哪個女生動心——這是不可能的!但遭遇拒絕的屈辱,令我后來也只能專心學業(yè)了,呵呵!”
“表白被拒,怎么會是屈辱呢?”秦芳淡淡的不以為意地說。
“難道是榮耀嗎?”薛彬燦譏諷地笑道,仿佛笑痛了臉皮似的勉強而又短促。
秦芳不置可否地低下頭來吃菜,他瞅著她津津有味的模樣,忽然說:
“姐姐不會長這么大,從未談過戀愛吧?”
秦芳驚訝地抬首望著他,半晌竟忘了嘴巴的咀嚼,磕磕巴巴道:“你——怎會這樣認為呢?”
“因為你好像并不了解失戀的痛苦,也不同情失戀的人?!?p> “呵呵!”秦芳掩飾地勉強笑道,“我只是覺得那沒什么大不了的?!?p> “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認為,把愛情看得淡如空氣,大概就沒有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千古絕唱,也沒有七夕節(jié)的神話傳說了吧!”
“古代神話而已,何必當真呢?”
“可是現(xiàn)代也有人殉情,我們聽說的還少嗎?”
“那些人都是沒有看破!都是傻……”秦芳聲音低沉暗啞地說。
薛彬燦驚異地抬起頭來,目光膠著在她白凈的臉上:“姐姐,難道你已經(jīng)看破紅塵了嗎?”
“我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請你原諒!”秦芳意味深長地笑道,”所以凡事比常人看得透徹?!?p> “是嗎?“薛彬燦驚訝冷淡地揚了揚眉毛,”聽你的語氣口吻,倒像有很多的情感經(jīng)歷,很受傷似的。”
“不像是無病呻吟嗎?”秦芳開心爽朗地笑著,露出兩排平整潔白的牙齒。
“對。”薛彬燦竟發(fā)窘得臉紅了。
“你猜得不錯,我從小到大都有人追求,上小學都有同學偷偷塞小紙條呢!只是不知道那算不算追求呢?呵呵!”
“只是你從未對誰動過心吧!”薛彬燦主觀臆斷道?!八跃退惚蝗澜绲哪腥俗愤^又如何?相當于從未戀愛過,內(nèi)心世界一片空白?!?p> 秦芳怔了怔,淡淡的說:“愛情真的重要嗎?很多夫妻從未熱烈的愛過對方,卻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地度過了漫長的一生!所以動不動心,又有什么要緊的?”
“那是我們父母那一輩的婚姻愛情吧!”薛彬燦說著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哦對了,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們應(yīng)該很恩愛吧!”
“呵呵!”秦芳笑而不答。
分手時薛彬燦意識到,盡管他們一整天相處和諧交談甚歡,表面看來似乎已經(jīng)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但正如他叔叔所言,她對自己的家庭身世始終諱莫如深。也許她有難言的苦衷吧!但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他卻不便追究。
但這至少表明,其實她并未對他敞開心扉,或者她壓根不預備這么做。對他們的戀愛交往,她并無十分的誠意。
但愿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吧!他暗自寬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