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疲累。
一大堆疑問留著往后再想。
醒了沒幾分鐘,林小豹將放在床頭的香蕉狼吞虎咽完,不久又一次睡著。
夜里下了場雨,海浪翻滾、海風(fēng)呼嘯,他絲毫沒有察覺,近些天實在是累慘了,心神時刻緊繃著,由于缺少淡水和食物,身體也是一團糟。
作為火山島上,唯一代替村民溝通“神靈”的牧師,名叫卡波雷尼的老頭有點本事。
沒人知道,這位老牧師究竟是什么時候?qū)W會了外面世界的語言,以島上居民們一根筋的簡單思維,很容易就能將任何不理解的事,全部歸結(jié)到信仰上。
孩子生病是神的旨意,年輕人意外身亡也是神的旨意,天亮天黑是旨意,遭遇摧毀他們家園的颶風(fēng),同樣也是。
想法簡單有好處,什么事都往信仰上靠攏,煩惱和憂愁便少了。以火山島居民們的平均知識儲備來看,僅比土著稍微高了一點點,屬于原始文明型部落社會。
偶爾出現(xiàn)些有想法、有好奇心的聰明人,成年后常常被未知吸引,在某天按照古老的地圖,劃船前往遠方其他島嶼。而更多人則被語言和生活習(xí)俗、以及親人們束縛著,喜歡隨遇而安地過日子,沒多少追求和野心。
物產(chǎn)富饒的熱帶海島生活,使得島上大多數(shù)人安于現(xiàn)狀,遵循著祖先們傳承下來的規(guī)矩,避免讓外來者登島,也懼怕和外面的世界發(fā)生接觸。
現(xiàn)代社會知道火山島的存在,外面的人為了不破壞他們的穩(wěn)定小文明,選擇了少接觸、少打擾的做法。
這就是都進入二十一世紀了,火山島仍舊能夠保持著原始風(fēng)貌習(xí)俗的主要原因。
老牧師卡波雷尼,無疑是火山島上唯一一位稍微了解部分現(xiàn)代社會知識的聰明人。
他能分辨一些簡單的病癥,例如先前用消毒水擦拭林小豹腳上傷口,并且給他吃了消炎藥,這些藥物都是出于人道主義救援才破例從外面送來的物資。
自從三十多年前,有位闖入者跟卡波雷尼牧師接觸過,意外發(fā)現(xiàn)火山島上居然有人會說英語,能夠嘗試溝通以后,隸屬于聯(lián)合國的某個組織,每年會派人過來一次,從老牧師這里詢問些人口、健康狀況、歷史等方面的問題,并送來少量生活用品和醫(yī)療用品。
此時此刻。
見到床邊幾個香蕉皮,卡波雷尼牧師會心一笑,伸出根手指檢查完林小豹的呼吸,覺得既然醒過,并且還自己吃東西了,意味著應(yīng)該沒事。
稍微松口氣,放下心來。
將探頭探腦,一臉好奇的迪莉婭趕走后,老牧師獨自坐會兒,很快也打著瞌睡去睡覺。
沒有電,連蠟燭都很奢侈,黑夜限制了島上居民們的活動時間。
一夜無事......
第二天。
又是個晴天,陽光透過棕櫚樹灑到地面上。
有只體型肥碩的海鳥覓食歸來,正站在枝頭梳理羽毛。
它大意松懈了,站的枝丫不夠高,被一顆石子射中,當(dāng)場撲騰著翅膀墜落,幾個小孩組團按住它,也不知究竟用來煲湯還是燒烤。
火山島原先的老酋長,性格火爆又粗魯
他女兒迪莉婭,早已因為跟其他“媽媽”們不合,在老酋長生病后獨自搬出去住,受到家庭環(huán)境和當(dāng)?shù)仫L(fēng)俗的影響,昨天舉辦葬禮期間,迪莉婭的傷心程度極為有限。
太陽剛升起不久,朝陽灑在海島上。
這位穿著草裙、草鞋的少女,活力十足地蹦蹦跳跳,一路小跑到老牧師家里,問道:“昨天的外來者醒了嗎?”
卡波雷尼牧師五十多歲的年紀,樣貌看起來倒像是六七十歲,留著胡子,頭發(fā)花白,地處熱帶,常年日曬風(fēng)吹,更加顯老。
和歷史上其他醫(yī)療水平極低的時代差不多,在火山島也是年至七十古來稀,昨天剛舉辦海葬的老島主五十多歲就病逝,按照島上平均壽命來看已經(jīng)算挺不錯。
身為牧師的卡波雷尼,正低頭忙著磨刀。
一把金色手柄的小刀,不知到底用了多少年,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打磨之后又小又薄,依然鋒利。
他正準備宰羊。
羊頭用于祭祀,主要是為了昨天“漁民之神”的事。另外也怕屋子里年輕人身體虛弱,突然掛掉了,林小豹在老牧師眼里還有大用處。
卡波雷尼牧師見到少女后,由衷露出個笑容,說起話來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直言道:
“你又來了,該不會是見過一次,就喜歡上這位外來者了?
他還在睡覺,我早上喂了點水給他,應(yīng)該是在海上待了很久沒水喝,身體非常虛弱,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恢復(fù)?!?p>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迪莉婭忽然想起昨天在旁人面前,自己說過屋子里的外來者帶回一條鯨魚,比卡拉卡的獵物更多,顯得就好像看中了這位外來者。
即使她平日里開朗活潑,這時在老牧師面前也有些難為情,笑道:“怎么可能喜歡,我以前沒跟外來者接觸過,很好奇而已?!?p> 邊說話邊往屋子里走。
少女迪莉婭先探頭,發(fā)現(xiàn)依然躺在床上的林小豹沒動靜,于是放輕腳步湊過去,用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盯著他打量好一會兒,才出門回到院子。
語氣滿是疑惑,詢問老牧師說:“你以前接觸過的那些外來者,在我看來長得都很奇怪,有黑色,也有白色,為什么屋子里的這個男人,看上去跟我們有點像?”
“......他應(yīng)該來自于一個叫做亞洲的地方,神在創(chuàng)造我們時候,同時創(chuàng)造了很多種不同的人,這很正常。
你的祖母跟我們不同,按照膚色差別劃分,屬于白人。這導(dǎo)致你的長相也跟島上其他女人不太一樣......如果以后你有機會離開這里,會發(fā)現(xiàn)世界非常非常大,假如火山島是一條小魚,那么叫做亞洲的地方,大小等于是一萬頭昨天的鯨魚,走路一輩子都很難全部看完,所以才有人制造出天上的鐵鳥?!?p> 卡波雷尼牧師盡量用少女可以聽懂的介紹來描述。
所謂“鐵鳥”,當(dāng)然是指飛機。
迪莉婭認真想完,大概產(chǎn)生個概念。她絲毫不懷疑老牧師的智慧,只覺得那么大的地方很可怕。
出于未知才覺得可怕,同時又有些好奇,追問說:“難道這個外來者.....也是待在鐵鳥肚子里飛過來的?”
“我不清楚,等他醒了你可以自己問他。我從小教你的語言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不過外面世界的語言也分很多種,可能他完全聽不懂也說不定,要等他醒了才能知道?!?p> 卡波雷尼牧師拿著刀,揮手讓兩位年輕人跟著自己去抓羊,出發(fā)前又對迪莉婭說了句:“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如果有事就找我,千萬別離他太近,有些外來者會很危險......”
其他話沒聽進去,少女只記住了危險。
等老牧師走后,她再一次按耐不住好奇心,進入屋子里,先隔著好遠,隨即又往前挪兩步。
永遠別低估女人的好奇心有多強。
不久之后,少女已經(jīng)站在床邊,甚至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小豹的鼻子和眉毛。
這些舉動成功把林小豹弄醒了,眼睛還沒睜,先打了個噴嚏。迪莉婭見此,撒腿就往外跑,一不留神差點把門撞壞。
再看林小豹。
他睡個飽覺,喝完水也吃了香蕉,終于舒服許多。
完全沒意識到,剛剛屋子里有位少女忙著騷擾自己,睜眼躺在床上,記憶一點一點拼湊起來,側(cè)頭看見用樹葉鋪成的墻壁、海龜殼、弓箭等等,覺得很難以置信。
起身下床,張望完隨手拿根棒子,入手才發(fā)現(xiàn)好像是骨頭。看大小,多半是鯨魚的骨頭之類,被雕刻打磨出花紋,造型類似于棒球棒。
察覺到什么,林小豹側(cè)頭時候,目光剛好跟迪莉婭對上。
絲毫搞不清現(xiàn)在的處境,好不容易見到人,林小豹喉嚨太痛,輕輕干咳幾聲,過了會兒才問道:“你是誰。”
用英語說的。
迪莉婭欣喜于自己居然聽懂了,卻沒敢回答,連忙去找卡波雷尼牧師,途中想著那位外來者剛醒就拿棒子,果然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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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擠滿了人。
數(shù)百號人圍在外面,有些還拿著武器。
所在村子規(guī)模不大,誰嚷嚷幾句就能傳遍各個角落,即使仍然有人覺得林小豹是他們的庫拉(漁民之神),此刻也不敢冒然闖進屋子里,就站在外面觀望著,老牧師已經(jīng)進去和昨天被鯨魚送來的林小豹交流。
英語六級一遍過,簡單的日常交談問題不大,實在不行比劃手勢,連蒙帶猜,交談還算比較順暢。
林小豹終于大概搞清楚情況,卡波雷尼牧師告訴他這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古老島嶼,也講了昨天發(fā)生的事。
怎么也算是救命恩人,林小豹沒少說謝謝,這會兒想起一直困擾他的記憶,納悶問道:“你們這里是不是有個女人,居然會騎虎鯨?就是黑白色的那種兇猛鯨魚?”
老牧師端坐著,果斷搖頭:“怎么可能,沒人敢招惹那種魚,連鯊魚和龐大的鯨魚都是它們的食物,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沒事,大概做夢出現(xiàn)幻覺了吧。”林小豹搖頭說道。
語氣很不確定,因為那場景太真實,甚至記得虎鯨靠近后,海浪拍在自己臉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