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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們這熟練的樣子,定然是陳芊芊平日里就如此,而不是因著自己刻意裝出來的。
天天往教坊司跑,到了這里,卻又與教坊司眾人離得那么遠。莫非,陳芊芊素日里是在偽裝?
他有些幾分好奇,陳芊芊為什么偽裝呢?為了不讓母親察覺到自己是二郡主登位的威脅?
不得不說,咱們這位韓少君,想象能力豐富,腦補功力了得,不出片刻,已經(jīng)想了一整套宮幃傾軋的戲碼來。
思及此,韓爍看向陳芊芊的眼神倒含了一分同情和真誠,不過嘴上仍然是不饒人,嘲諷道:“三公主好興致?!?p> 陳芊芊吃著葡萄的手一頓,嘶,忘了韓爍這廝還在了,大意了。
她清了清嗓音,喚道:“你們幾個,躲那么遠做什么?進來內(nèi)室?!?
她的嗓音很特別,兼具少女的嬌俏和一絲成熟的喑啞,怎么聽怎么有點魅惑的味道。
不知為何,韓爍竟然有些心中不快,還沒等他發(fā)作,門口傳來另一道女聲:“陳芊芊!”???????
正是林七。
林七一開口,就讓人聽出了她跟陳芊芊的不對付。
也是,她跟陳芊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對付的。
明明同樣都是不學無術(shù)的,她老被幾位林家族老拎著罵,陳芊芊呢,有城主護著,每次闖了禍,屁事沒有。
就連兩人唯一稱得上優(yōu)點的地方,都一樣是武藝。但不幸的是,她和陳芊芊從小打到大,每次都是她輸。
以至于后來陳芊芊都懶得跟她動手了,林七只好以教坊司免費出入為賭注,與陳芊芊比武下注。
結(jié)果就是,每年在教坊司花費數(shù)萬兩黃金的頭號捧場者,陳芊芊。
結(jié)賬者,林七。
哎,真是一把辛酸淚啊。
今天也是,陳芊芊從菜品到樂人,將教坊司挑剔了個遍。
爭執(zhí)到最后,林七憤恨不已,一指韓爍:“叫你夫君來比試比試!”
“嘖,那就請韓少君給他們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開開眼罷?!标愜奋饭戳斯醋旖?,隨意道。
她倒沒什么羞辱人的意思,覺得一場比試而已,她純粹不想讓林七將韓爍看輕罷了。畢竟韓爍擔著她陳芊芊夫君的名頭,而她陳芊芊,向來只將最好的東西收入懷中。
易地而處,若韓爍與別的男人爭執(zhí),要將妻子的武藝比個高低,她陳芊芊也是當仁不讓的。
夫妻夫妻,不得互相幫助,互相給對方爭面子,對不對?
當然不對,至少在韓爍這里,完全不對。
韓爍氣得臉色更加蒼白,英俊精致的五官更添一絲病容。
他堂堂玄虎城少城主,陳芊芊竟然拿這幫身上滿是脂粉氣的樂人同他相比!
韓爍其人,天之驕子,少年何其意氣風發(fā)!只不過近年來被心疾所困,才不得已收了利爪。
如今被陳芊芊這般羞辱,他方才對她升起的那絲心軟立刻被拋到腦后,他此刻心中充滿了殺意。
蘇沐出場時,眾人歡呼,萬人空巷。
韓爍聽旁邊路人道:“哎,也就三公主,叫得動蘇沐了?!?p> 韓爍不屑,一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樂人而已,還這樣擺譜?
看著蘇沐勾引似的撓了撓陳芊芊的手指,韓爍就想將兩人都殺了。
蘇沐彈琴時,眾人驚嘆:“蘇沐好帥!”
也有人道:“韓少君病歪歪的,如何比的上蘇郎!”
到底少年人,心氣極高,韓爍沒忍住,抽出侍衛(wèi)的劍,舞了起來。
梨花紛紛作雨,漸欲迷人眼。
紛飛花雨中,少年郎袍角翻飛,靈動飄逸,恍如九天謫仙。
陳芊芊微微一笑,想起很久以前無意間從暗衛(wèi)口中得知的那句,世人對玄虎城少主評價: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陳芊芊轉(zhuǎn)頭看向林七,眼神中滿是得意與炫耀,仿佛在問:拿你的人跟我的韓爍比?
她這一轉(zhuǎn)頭,就沒看到韓爍持劍飛來的身影。周圍人驚叫聲響起,陳芊芊有些疑惑的回過頭來,就被利劍的寒光閃了一下眼。
周圍全是人,她一下子有些施展不開,手上又沒武器,陳芊芊身后站著梓銳。
梓銳其人,武功平平,最利索的就是他那嘴皮子。
因此,陳芊芊也不能蹲下身來,否則梓銳這一條命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陳芊芊打定主意,徒手抓住劍刃,迫韓爍停下。
韓爍自然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這花垣城三郡主,他又不是傻子。
不過是氣不過,想要看陳芊芊狼狽躲閃,讓她也出個丑罷了。沒想到她性格這樣強硬,竟是想要以手抓劍,寧肯受傷也不肯躲閃。
怎么有這樣犟的人!
韓爍眼中,震驚有之,疑惑有之,探究有之,好奇有之。在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對陳芊芊越來越多關(guān)注了。
正當韓爍準備收劍之際,橫空飛來一人,擋開了他的劍。
一番你來我往的交手,最終被陳芊芊叫停。
陳楚楚看著嬌蠻的幼妹,眼中帶著無奈的不贊同,和寵溺:“他是你的夫君,你怎可拿他將樂人比試?!?p> 陳芊芊天不怕地不怕,誰的話都不愛聽,也就聽得進她二姐的。當下裝著委委屈屈:“二姐,我沒有~~~”
韓爍一陣雞皮疙瘩,臉上更是像被雷劈了。這是陳芊芊?
陳楚楚是個護短的,也就象征性地說了說陳芊芊,又轉(zhuǎn)頭看向韓爍,眼神十足寒冷:“那你就敢對她刀劍相向?”
她舍不得打舍不得罵,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幼妹,韓爍竟敢意圖傷她?
陳楚楚眼睛看著韓爍,十足警告,口中卻對陳芊芊寵溺道:“我今日就替你馴服了他!”
別別別,二姐,打狗還得看主人,玄虎城可不好惹??!
陳芊芊正要阻攔,“慢著。”一聲溫潤的男子聲音傳來。
藏在暗處的玄虎城暗衛(wèi)們立刻收了劍。
來人是裴恒,花垣城女子無一不傾慕的裴恒。
呃,也不對,反正陳芊芊是不傾慕的。
陳芊芊悄咪咪翻了個白眼,怎么哪里都有你裴司學啊,躲過了學堂,竟然外面也能遇到。真是倒霉。
裴恒替韓爍解了圍,看向陳芊芊的眼神,像對頑劣的學子一般,冷漠而嚴肅:“你跟我來?!?p> 陳芊芊是誰?
花垣城的混世魔王,花垣城主的掌中明珠,花垣城二郡主的心愛珍寶。
她會理他?
陳芊芊撇了撇嘴,對著陳楚楚抱了個拳:“老樣子,麻煩二姐啦!”
陳楚楚哭笑不得:“你呀!”自己帶大的妹妹,除了寵著,還能怎么辦?
陳芊芊帶著韓爍揚長而去,陳楚楚替妹妹跟裴司學賠罪去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當晚,濃云遮月,一絲蟬鳴聲也無,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殺氣。
陳芊芊先是查探了一番自己的臥室。自大婚當夜以后,這里就被封了起來,她現(xiàn)在才有空查看。
左看看右看看,終于讓她發(fā)現(xiàn)了蠟燭有問題。據(jù)梓銳說,只有兩批人試圖進入這房間。
一是素日給她灑掃的幾名侍女,二是喜婆,說是要收喜帕。
兩批人都被梓銳打發(fā)了,她們也沒有堅持。
陳芊芊摸了摸下巴,思考起來。
相比之下,喜婆的懷疑大一些,但也不好說。畢竟收喜帕什么的,也是常理。
花垣城雖然女子為尊,但也看重嫡庶。一般來說,第一個胎兒必要是與夫君所育的,而非夫妾。
尤其是身份尊貴的皇親貴胄們,更是如此。畢竟位越高,所娶的夫君家世也越好,總要給對方留幾分面子。
風流風流無傷大雅,鬧出子嗣卻是另外一回事。所以那會,她謊稱自己懷了孕,城主才會那樣生氣。
而陳芊芊對喜婆的懷疑,除了這個,還有那守宮砂時,喜婆對韓爍刻意的羞辱和刁難。
她對梓銳耳語幾句,派人跟蹤喜婆,打探她的來路。
第二件事,陳芊芊看了看潛伏在玄虎城的暗衛(wèi)們傳來的密報,眉頭緊鎖起來。
玄虎城故意示弱,韓爍屈尊降貴。
和親,短命的韓爍,當下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龍骨。
陳芊芊此人,重情義,淡名利,也淡王權(quán)富貴。
在她看來,龍骨名揚天下,固然能為花垣城造勢,卻也是一塊燙手山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如今花垣城強盛,自然無礙。但哪一日花垣城勢弱,只怕龍骨便會成為禍害。
也許韓爍此人,能成為解決這個麻煩的契機。
???玄虎實力強勁,陳兵多時。這幾日觀韓爍此人,更是深不可測,心思如海。
???嘖嘖,既然不可敵,那就為友好了。
打定主意,事不宜遲,陳芊芊往韓爍房中走去,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嘛,她跟韓爍,需要合作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
韓爍這廝忒得小氣,因著教坊司的事情,自己悶了一天了,更對陳芊芊咬牙切齒,要她今晚萬箭穿心。
不過一切的橫眉冷對,都在陳芊芊脫衣請罪,他不經(jīng)意看到陳芊芊守宮砂時土崩瓦解:“荒唐無道,不守婦道,生性放,放,放...”
韓爍滿臉不可置信:“你怎么還有守宮砂呢?”
陳芊芊從一進門開始,就被他的陰陽怪氣搞得一肚子火,直接發(fā)作了:“喲,這還有兩幅面孔呢?哦,冷酷無情,嬌羞無措,都讓你一個人演了是吧?”
“守宮砂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跟姑奶奶在這里玩變臉呢?
韓爍舌頭打結(jié),撓了撓耳朵:“你,你,你沒懷孕啊...”
提到這個陳芊芊就來氣:“這不是得騙母親說我有身孕,才能把你從天牢里撈出來嗎?天牢向來有命進,沒命出,你以為那么容易救?”
韓爍心中大動,看向陳芊芊的眼神變得深了些:“你...你為了救我,竟然不顧自己的名節(jié)?”
陳芊芊嗤笑:“名節(jié)跟性命,當然是性命重要了!我是真心想救你的!”
自然是一萬個真心,你玄虎城那般強勢,我能真的讓你出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陳芊芊自嘲:“再說了,我的名節(jié),值幾個錢?”
平平淡淡的話語,陳芊芊只不過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韓爍卻聽得生出了幾分心疼。
她怕是過得很不容易吧?
他先前在慈濟堂見過了陳芊芊的另一面,今天又見到了她的另一面。
傳聞中的三公主,荒淫無度,窮奢極欲,不學無術(shù)。
可冰山之下,他已然看到了愛民如子,和如履薄冰的陳芊芊。
韓爍心中有些柔軟,嘴上卻不饒人:“也對,三公主若如傳聞中那般,這名聲不要也罷?!辈贿^語氣到底緩和下來。
陳芊芊看著韓爍面色柔和下來,想了想,說道:“韓少君,大婚之日我便想對你說,不如我們約法三章?!?p> 韓爍聞言,看過來,望向陳芊芊。
燭光柔和,映照著她膚色瑩白,裸露的香肩纖細瘦削,弧度優(yōu)美。
陳芊芊繼續(xù)道:“人前,按照花垣城的規(guī)矩來,你聽我的。人后,按照你們玄虎城的規(guī)矩來,我聽你的?!?p> 韓爍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是女尊男卑的花垣城三郡主,能說出來的話?
陳芊芊沒太注意韓爍的表情:“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這也算是咱們夫妻的相處之道?!?p> 陳芊芊說得口干舌燥,看了看韓爍,一臉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一錘定音:“就這樣,不許反悔。”
陳芊芊撿起地上的衣服,轉(zhuǎn)身就走。累了一天,姑奶奶回去睡覺去了。
韓爍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終于出聲:“站?。 ?p> 陳芊芊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來:“又怎么了?我的少城主?!?p> 韓爍看著陳芊芊姣好的身形,有些臉熱,眼神躲閃開去:“把,把衣服穿好再出去?!?p> 陳芊芊翻了翻白眼,嘀咕道:“這算什么?!?p> 但想著剛剛的約定,還是抖了抖披紗,老老實實地將衣服穿好。
陳芊芊離去,韓爍又想起剛剛她說的話來。她為了自己竟然不顧名節(jié)...她
突然,韓爍想到了外面的部署:“糟糕!”
而陳芊芊走在院中,已敏銳地感受到了一股肅殺之氣。
她步子越走越慢,右手悄悄摸向了腰間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