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方澄的過往
方澄點點頭，那輕浮的樣子讓人一下難以分辨出他嘴里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時嘉：“我說了我有男朋友，而且他舉世無雙，風(fēng)華絕代，你和他沒得比?！?p> 方澄一臉無所謂：“沒事，我喜歡你犟。你越說你有男朋友，就犟得越明顯，我就越喜歡?！?p> 時嘉：“可是我不喜歡你。你這是插足行為，類似小三懂嗎？你是瘋了嗎？拍戲受刺激了？咱倆就見了兩回面，你喜歡的也太快了吧?！?p> 方澄：“有關(guān)系嗎？結(jié)果好不就行了。你那個男朋友這么愛他的事業(yè)，我不同，如果你需要我陪，我可以推了這個戲不演。”
時嘉：“說話永遠(yuǎn)比做事容易，別想框我。最主要的是，我對你沒感覺，你沒必要和我說這些?！?p> 方澄不依不饒：“那個周少不適合你。我找人了解過他，你們年齡一般大，他比你還犟。兩個人內(nèi)心這么硬又有原則的人一直暗地對沖，你們的感情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我相信你也有感覺吧，有累的時候吧，有妥協(xié)到疲倦的時候吧，有拿他沒轍又不敢提要求的時候吧?！?p> 時嘉沉默了，不得不承認(rèn)這家伙確實說中了一些事。雖然她心里覺得是瞎扯淡，但不自覺想聽他把話說完。這個行為有點像是一個人邊翻星座書，邊說自己不相信。
更準(zhǔn)確的說，時嘉想聽的不是分析，而是分析之后的方法論。
方澄：“我更合適你。你現(xiàn)在想和他談，我讓你和他談，等你哪天不想了，就來找我。反正你記住，我一直在這等你?！?p> 這話乍一聽，時嘉還真覺得有幾分受寵若驚，畢竟被一個大明星說一直等，的確是值得到老來，拍著大腿跟孫子吹噓的事情。
可一細(xì)想，時嘉就覺得悲哀。
“那些劈腿的人，多半都是這個處境吧。因為自己身后有一個等著的備選，所以對當(dāng)下的感情越來越?jīng)]有耐心。最后一點即著，果斷劈腿。我雖然沒你年齡大，但是為人的分寸還是有的。不管是多合適的一對，都會碰到不對路的時候，但我不認(rèn)為這時候該掰，相反，該容?！?p> 方澄笑笑：“很好，我知道你不會答應(yīng)我。要是你現(xiàn)在答應(yīng)，反倒不可愛了。實踐出真知，咱倆耗著吧，看看最后誰說準(zhǔn)了?！?p> 時嘉驚訝于方澄的執(zhí)著。
時嘉：“我問一下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你合適的？你說實踐出真知，這話說明你有實踐過，對吧。她是誰？前女友嗎？你別告訴我，你覺得她和我在什么地方很像?！?p> 怎么說時嘉也是辯論隊出來的，這段時間又給王紀(jì)克寫了那么多理論類稿件，思辨能力值完全拉滿。再者，她向來對形勢看得很精明，只有在周決面前會腦子糊涂。側(cè)面來說，這也是她對周決下意識地依賴。只有在他面前，時嘉允許自己不用去努力保持神經(jīng)警覺。
方澄眼睛都亮了，他也沒否認(rèn)，“是的，不過我現(xiàn)在覺得你比她更聰明?！?p> 時嘉歪頭，全然收下贊美：“說吧，你把實話說出來，說不定心就能死了。我會讓你知道，你以為的像，都是假象。”
方澄垂下腦袋，雙臂合攏伸直放在膝蓋上，搖了搖腦袋。
他拒絕回答這些。探到心底最深出，是不是假象，壓根不用時嘉來幫他證明，他自己比誰都明白。
從失去童青的那一天起，這個世界就沒有真的東西了。如果不是家里還有父母要贍養(yǎng)，他寧愿趕緊結(jié)束生命。
外面的人只知道方澄選秀出道被爆有女朋友，一夜涼透。不知道的是，這個新聞是經(jīng)過他本人的許可，才曝光的。甚至可以說是他自己一手策劃的。
剛拿冠軍的時候，他的公司想得不是給他錄唱片，辦演唱會，而是給他接各種各樣的劇本。方澄不想這樣，他的野心不大，沒想過要影視歌占個滿懷，就想著好好在唱歌這條道上發(fā)展。
再加上，公司當(dāng)時一直在勒令他和童青分手，說這樣會影響他作為偶像的壽命。
方澄那會兒就兩個所愛，一是童青，二是唱歌。
他兩剛剛相愛時，童青是才來深城的洗頭小妹，因為老板免費給她做了個離子燙，染了叛逆粉就和人簽了兩年的合約，連漲不漲工資都不關(guān)注，單純得不像話。
方澄是隔壁酒吧街駐場的小哥，夜場都是DJ舞曲，沒人聽民謠，他就常常抱著吉他到街邊駐場。童青覺得他唱得好，想著給他投個幣，卻被方澄拒絕了。
方澄看著她，胡渣的淺淺的：“我不要飯。”
童青說：“我也不是打發(fā)你，我是贊助你。”
因為先有童青，方澄的歌聲才會那么動人，粉絲們才會被他眼睛里的深情打動。如果，沒有了童青，歌聲沒有了寄托的對象，失去感情，失去色彩，那又怎么能動人呢？
可公司不明白這一點，方澄幾番交涉無果，他便自己策劃了這場自爆活動。
自己給媒體寄照片，還公開承認(rèn)了戀情。以史上最快的速度，親手結(jié)束了自己紅透半邊天的盛世。換來的是，別人盛世下的茍延殘喘。
從結(jié)果上看，劇本資源沒有了，他不用演戲了。又能正大光明的和童青在一起，不畏風(fēng)雨，上演現(xiàn)實版相依為命的愛情。似乎他要的都有了。
后來，他接唱歌的商演，主辦方不同意他唱自己的新歌，一首出道曲唱了十萬八千遍，幾乎到了聽見前奏響起就要吐的地步。他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幾度想要放棄，童青都陪著他，寬慰他所有的壞情緒。
那段時間，方澄唯一對自己滿意的點是，他從沒有把生活上不如意的惱怒牽連到童青身上。他骨子里是個懂感恩的人，知道如果曾經(jīng)有幸碰到巔峰，也是因為這個姑娘送他登了青云。
落魄之后的群嘲從來不會遲到。
那時候的方澄還很青澀，甚至不如現(xiàn)在圓滑，不會說好聽話，不能看清時勢主動低頭，讓他吃了很多憋。
同公司的一位女明星故意找人拍了很多角度刁鉆的照片，找人寫了那種方澄騷擾她的文章。事后再出來辟謠，用關(guān)愛失意者的口吻來叫大家不要誤會方澄，都是誤會。以此來博取好感度。
方澄的名聲更惡臭了。
他知道公司不會這樣輕易地放他過松快日子，就算粉絲掉光了，名氣也還在的。借他的名來捧新人，也算是沒白瞎這些年，支付的一千五百塊底薪。
罵聲四起，方澄本是感性的人，他知道看了這些不好，但依然忍不住想要讀。他只是想找到一條支持他，哪怕就是一句“我相信你”都好。
這種話還是有的。但，說到底，這還是一場永遠(yuǎn)無法得到平衡的拉鋸戰(zhàn)。
一個好評，是大浪淘沙留下的一點點黃金沫，而惡言構(gòu)成的滔天的浪與漫天的沙足以將他的意志埋入深淵。他覺得自己尸骨蕩然無存。
好在有童青，事情總是沒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童青沒有選擇采取強制措施來組織方澄看屏幕，相反，她反而把那些惡評一條一條念給他聽。然后用她獨有的幽默感來講這些惡意拆解開來。四兩棉花撥了千斤鐵。
那段原本應(yīng)該昏暗無比的日子，因為童青的堅持而變得充滿歡樂。
她是方澄和那個骯臟世界間的過濾網(wǎng)，將雜質(zhì)污濁一掃而光，又不阻擋一絲一毫的光芒。
等到方澄從抑郁的情緒里走出來，童青就離開了。
留下了一下告別的只言片語，寫滿了叫他好好生活之類的屁話。
為什么離開？去哪里？干什么？會不會回來？
這些問題，童青一字未提。
后來，他才知道，童青是回去結(jié)婚的。
因為那個男的能給她們家一筆錢，讓她爸媽把老家的房子給修完。
沒在農(nóng)村生活過的人不知道，在老家建房子對于他們的意義。
如果你房子建到一半沒錢往下修了，比你沒錢建房子還要糟糕。童青的父母沒法忍受這種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冷嘲熱諷，更主要的是他們自己心里潛藏著一份難以化解的頑固。
在父母的逼迫下，童青同意了。
這些事，她從沒和方澄提過一句。
她知道，方澄沒有幫助她迅速解決這件事的能力，而她的父母已經(jīng)等不了了。
這個真相知道的途徑也是很有意思。
方澄當(dāng)時來到童青生活的寨子里來找人，童青不出來，他就不離開。出面與他交涉的不是童青的丈夫，而是童青丈夫的姐姐。
她將一切都和盤托出，并且有拿錢來羞辱人的意向。
方澄沒接，只是再也沒來找過童青。
他做不到纏著不放，只想要一個真相。
他當(dāng)然明白，了解了真相也不能讓故事從頭，但至少不當(dāng)糊涂鬼。
不同人不同命，榮華富貴的是少數(shù)人，大多數(shù)人只希望自己能活得明白點。
抓住生命里的每一個讓自己意外陷落的始作俑者。
然后，在心里吶喊：責(zé)任不全是自身，也不全在所愛。有些事，我們無能為力。
只有這樣想，生活的齒輪才可以重新運轉(zhuǎn)。
內(nèi)心脆弱又柔軟的人，幾乎是靠這個來維持生命的。你不讓他找到真相，不讓他找到該背鍋的人，就是在拔掉他的氧氣面罩。
自那以后，方澄沒有和童青再見過面。所有的聯(lián)系全部斬斷，之是偶爾會想起那些相依為命的日子，想起那個姑娘不離不棄的決心，還有倔強的表情。
方澄之后的日子過得并不好，因為跟公司簽了十年的合約，他便一直接受著壓迫。
不知道是老天爺看他太可憐了，還是資本家的良心未泯，總算給了他一點喘息的空間。他很少再接到那種沒任何油水的工作。
比如這次給文觀傳媒錄音，拍穿越劇等等，報酬還是很可觀的。
生活慢慢好轉(zhuǎn)的時候，時嘉出現(xiàn)了。
她和童青的樣貌一點也不像。時嘉比童青要漂亮可愛，甚至因為讀書多，文化水平也高。不像童青那么好騙，三下兩下就被帶到溝里去了。
方澄覺得像的地方，是時嘉對周決的感情。那種不容質(zhì)疑，不留退路，一往無前的精神。
在愛里，人們管他們這種叫傻子。
方澄渴望這些東西再度降臨在他身上，哪怕是從別人那里搶過來的。
當(dāng)他冰凍的身體開始融解，血液重新循環(huán)，眼前再次出現(xiàn)世界的顏色，封印也解除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可以變得更好時，就想要給別人未來。
這不是深情，而是魔咒。
他不會將這些告訴時嘉，一點點都不會泄露。
因為一旦開了口，他的底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