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老人家,這……棒棒雞……”
她想起了家廚大寶叔,這棒棒雞曾經(jīng)也是大寶叔做的拿手菜,大寶叔是蜀州人,哪怕做北陸菜也喜歡放兩粒辣椒點綴。他性子多愁善感,哪天剩的菜多了,大寶叔還會扒在中庭院爬滿花藤的石柱子上愁眉不展,讓文雪之看到,還得去關(guān)心關(guān)心。起初大寶叔只是一個人在盛京討生活,后來隨著文家日子也慢慢變好,把家中妻兒都接到了盛京……如今恐怕,再也吃不到大寶叔的手藝了吧。
剛剛痛失親人的文雪之,想起幸福生活失而難返,加上這兩日受的苦楚,禁不住淚如雨下。雖然完全不知道對方在悲傷什么,兩人咽淚而對,一老一少恨不得抱頭痛哭。
“好孩子好孩子,如果喜歡老頭做的菜,就日日來吃,老頭都給你做。”
老人也提袖抹淚,見文雪之淚水滴答滴答掉入碗中,還以為是他的菜實在好吃得感人肺腑,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激動油然而生,使得他瞬間對文雪之這個不速之客充滿了親近感。
哭得差不多了,文雪之一邊吸鼻子,也差不多填飽了肚子。她終于情緒平穩(wěn)一些,才想起來抬眼看面前笑容和藹的老頭。
“老人家……我該怎么稱呼您?”
“呃,瞧你的模樣,若我有孫女估摸也像你這般大,不然你就叫我爺爺吧。”
文雪之點點頭,一聲規(guī)規(guī)矩矩的“爺爺”,接上一個毫無閨秀體面的飽嗝。
唐逸堂見之愈發(fā)欣喜,捋著山羊胡子慈祥地看著這個小姑娘。
而此時文雪之心里想的是,驚羽閣也是豪氣,竟專門騰出一個景致這么美的地方給廚子做菜。這個廚子爺爺也是奇怪,做菜就罷了,還在屋子里設(shè)置一個機關(guān),難道是怕山里的虎豹野豬把他的美食搗了去。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堂的孩子?”唐逸堂見她面生,應(yīng)當(dāng)是近日新入閣的。
“我名喚文雪之,文墨的文,冰雪聰明的雪,之乎者也的之。是堯光堂的?!彼郧傻匾灰淮鸬馈?p> “嚯嚯,好好,冰雪聰明……”唐逸堂聽到后半截,長長的眉須一翹,略表訝異:“堯光堂?閨女你確定沒有弄錯,那機靈美麗的小姐姐麾下可是怪華堂?!?p> 看來廚子爺爺把她誤認為唐幽幽帶回來的人了。文雪之搖搖頭:“不是的,是唐離煙影剎大人……”
只見那廚子爺爺聞之一驚,木椅子腳都跟著吱呀一聲磨蹭了一下地面。
“等等,你再說一遍?”
“是、是影、影剎大人……”文雪之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也支支吾吾起來。
唐逸堂臉上風(fēng)云變幻,最后停留在一個細細咀嚼的表情上,看著相當(dāng)老不修。
“呵呵,三弟終于開竅了。”
“您說什么?”
“哦,嚯嚯沒事沒事……”唐逸堂又捋了捋胡子,感覺心情又好上了幾分。
文雪之一拍腦門:“啊呀爺爺,我還有事得去做,不能在這兒耽擱了,有機會我再過來……吃您做的飯菜?!?p> 唐逸堂似乎還有話要問,面上出現(xiàn)可惜的神色:“再多呆一會兒嘛閨女,唐離煙那崽子要說你什么,老頭我替你說話?!?p> 這廚子爺爺也太囂張了,暗地里把修羅叫小崽子,不知這驕傲的家伙聽了臉上會是什么表情。文雪之心里暗笑,但表面上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擺手:“不行不行,活還是要好好干的。爺爺,我得趕緊出去了?!?p> 嘖。唐離煙這個不解風(fēng)情的崽子,學(xué)什么不好,非把他老頭這點頑固給學(xué)去了,以這崽子的姿色,但凡有唐幽幽半點會來事,不至于成天形單影只,還被誤認為有那斷袖龍陽之癖。
既然小姑娘都這么說了,唐逸堂也不便強留,便把文雪之帶到一個四四方方通道底下的座椅上,抬手撥起墻壁上一個機關(guān)把手,嗖地掉下兩條粗麻繩,他彎腰把麻繩勾在座椅兩端的鐵扣上,確認勾牢了,再退后兩步握住把手。
“明天要再來吃哦閨女?!崩先艘酪啦簧幔B眉須仿佛都耷拉下來。
文雪之巴不得來吃好吃的,她連連點頭:“自然自然,我一定來?!?p> 唐逸堂再將進門不踩機關(guān)的方式講述一次,確認文雪之聽明白了之后,他拉動機關(guān),文雪之腦袋頂上忽然咔吱一響,機關(guān)慢悠悠地將她拉回了地面。
真是一番奇妙的體驗……
文雪之被椅子送到此前闖進的小屋里,好奇地環(huán)視四周,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沿著老人說的路線走到門口,把門一拉,確實沒有再中陷阱。
踏出門外回到湖心島上,她嗅著水生物的氣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萬般皆下品,唯有美食高?。∫活D酣暢淋漓的進食,果真能排解許多郁結(jié)。
與來時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美滋滋地蹦也跳似的沿著小徑離開了。
午后再坐到繡桌前,文雪之這次學(xué)乖了,她抱著繡繃是寸步不離,就連入茅廁、沐浴都帶著,非得帶在眼睛能看得到的地方才安心。
夜晚回到住所,屋內(nèi)三人疑怪地見她揣著繡具進屋,她回到鋪位上,把繡具把旁邊一擱,兩手拽起被褥瘋狂地抖動,倒是沒抖出些什么玩意兒。
那高個女子環(huán)抱著臂,在一旁冷哼一聲。
沒見昨夜那只蜈蚣的尸體,文雪之狐疑地把被褥鋪平了仔仔細細地瞧,還真是跟半條蜈蚣腿都沒瞧見。
難道又是做夢?
文雪之站在床前盯著被褥愣了半晌,不知到底該作何想,開始對自己的記憶產(chǎn)生了懷疑。
又過了片刻,文雪之不打算繼續(xù)想了,便跳上床,把自己和繡具都緊緊裹在被褥里,腳底的被褥口也徹底折進去,除了漏出個腦袋封得是嚴嚴實實,整個人像個春天的蠶蛹一般。
她心里既覺得好笑又有些辛酸,如果爹爹娘親尚在人世,知道舊日都是錦緞蠶絲被伴眠的她在這隱隱滲著陳舊的霉?jié)癖蝗炖锞o緊貼著,半分不得嫌棄,還只能牢牢地攥著,不知該怎樣地心疼。
人間處事,和平嬉笑之人未必沒有苦楚,只不過曉得劫難過后,留感懷做身后呼嘯的風(fēng),背過身去繼續(xù)朝晨曦而行。
她好似慢慢懂了,卻一時半會還做不到。
做不到就做不到吧,那么就再做一場夢……文雪之緩緩地進入了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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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R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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