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緩和了一點,眼神不再那么有敵意了,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學校的心理師,好像不長這樣吧?”
李瑾面帶微笑:“我是新來的?!?p> “哦……”她目光閃爍:“主動上門……你這算是家訪?應該不在你的工作范圍內(nèi)吧?”
“哪的話?只要和學生的心理健康有關,就不管是在哪?!?p> “哦?!?p> 李瑾看著她,好像很專業(yè)一樣問道:“你是怎么確認自己患有玉玉癥的呢?”
她嘆了口氣,好像很累一樣:“在網(wǎng)上填了測試抑郁癥的測試表,二十道題,我的總分超過了四十分,測試結果為重度抑郁?!?p> “哦……”李瑾有那么一瞬間,差點就繃不住了,不過他最后還是說道:“那還是挺嚴重的?!?p> “嗯?!?p> “平時有過自殺的想法嗎?”
“嗯,經(jīng)常有?!?p> “有告訴過朋友嗎?”
“沒有,你知道的,真正有抑郁癥的人,是不會四處宣揚自己有抑郁癥的?!?p> “嗯嗯?!崩铊闪怂勺彀蜕系募∪?,繼續(xù)繃著臉說道:“我們都知道,患有玉玉癥的人,應該要多交朋友,多接觸正能量,要積極樂觀。
你身邊有這樣可以引導你的朋友嗎?”
“不多?!彼H坏負u搖頭,又道:“不過我有個朋友,她就挺開朗樂觀的,也很正能量?!?p> “是誰呢?”
“江小蓮,我覺得她每天都很開心?!?p> “是嗎?”李瑾慢悠悠地說道:“但是她跳樓了噢?!?p> “什么?”藍盈的小眼睛為難地睜了睜:“不可能,不可能?!?p> “真的,跳樓死了?!?p> “你在騙人吧?”她再三確認。
“真的?!崩铊貜?。
藍盈有些不敢相信地搖著頭:“怎么會,她那么好……”
“是啊,她那么好,怎么就和你做了朋友呢?”
“你說什么?”
“沒什么?!崩铊肿灶欁哉f道:“聽說她每天都會收到寫著詛咒的紙條?!?p> “什么?”她微微坐直,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難以言說的情緒:“是誰?這么惡毒?”
“是啊,寫紙條的人可真惡毒啊,不僅江小蓮死了,就連王藝涵也死了?!?p> “王藝涵……”藍盈突然像是幡然醒悟一樣,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一定是她!是她寫的,她和小蓮一直都不好!”
“紙條的事,江小蓮和你說過嗎?”
“沒有,不過王藝涵的人品全班都知道,沒有人喜歡她,她沒有朋友?!?p> 李瑾心道:怎么聽起來那么諷刺呢?
“這么說,你不承認紙條是你寫的了?”
原本說得興起的藍盈突然愣了一下:“你胡說什么?不是說了寫紙條的是王藝涵嗎?”
“你是不是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習慣用點代替逗號和句號?”李瑾打開了那張親筆信,上面每行的結束都用點代替。
恰好,那些詛咒紙條每句話也都是用點來結束。
“語文老師應該沒少扣你分吧?”
他拿著那張親筆信調(diào)侃道,坐在床上的藍盈最開始愣了一下,最后她恢復了剛剛進門時的樣子。
陰險、刻薄、丑陋。
“你個心理師管得可真寬啊?!彼翢o保留地翻了翻白眼,和剛才假裝斯文的做作樣子完全不同。
“學生的三觀歪了,有必要扶正?!?p> “別笑死人了,你以為自己是圣母?想洗滌誰的靈魂?”她滿臉輕松,看待李瑾眼里滿是不屑和嘲弄: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自以為是的人了。
江小蓮既可悲又無知,一副假惺惺的樣子,我看了就覺得惡心!
她算老幾?憑什么她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得到?她不配!她只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假惺惺的小丑!這樣的人,還天天在我面前晃來晃去,讓我覺得惡心!”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面部的表情幾乎都要扭曲了,李瑾第一次看見這么丑陋不堪的面孔。
“就會在我面前擺出一副高姿態(tài),裝模作樣,傻逼至極!”
李瑾面無表情地說:“她已經(jīng)死了……”
“沒錯,她該死!”她惡狠狠地咬著牙:“她這樣裝逼的人就該死!”
“王藝涵也死了?!?p> “像她這樣的人死了,別人更加高興!”
李瑾陰惻惻地說道:“王藝涵是替你死的?!?p> “不,全是她們自己活該,和我有什么關系?確定是我寫的嗎?就算我寫了有怎么樣?是我推她下樓的嗎?
我是罵她了,你沒罵過人嗎?可笑吧?罵人和殺人不一樣吧?”
她說得頭頭是道,像是為了這一天編排了無數(shù)遍一樣。
藍盈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可沒承認我寫了罵她的紙條,有本事對字跡??!”
“好一個對字跡,人都死了還這么罵?!?p> 她冷笑地靠在了床板上,一副放松了姿態(tài)的樣子:“我現(xiàn)在罵她怎么了?我忍她很久了!江小蓮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臭傻逼!開導我?她算哪根蔥?就一個一無是處的大傻逼!”
李瑾嘆了口氣。
“為她感到可悲嗎?她和我做朋友,不知道有多少人這樣和她說過,呵?!?p> “不是,我是替你感到可悲,人都死了……”
“人死了我才要罵!不能罵嗎?可笑?!?p> 李瑾淡淡地說道:“我是說,她會聽到啊?!?p> “…………”
整個房間一下子安靜了,她看著李瑾,眼神帶著狐疑,像是在看他是不是在說謊,最后她像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一樣,說了句:
“你放屁,人死了,怎么聽見?”
“就是死了,才聽見啊,你說嚇不嚇人?”
她沒回答,像是在品味他說的話。
李瑾站了起來,一邊說道:“你有朋友來了,我走了,晚上如果害怕看見什么,記得躲在床底下。”
說罷,他打開門出去了,藍盈媽媽正在客廳折廢品箱,看見他走了出來,便熱情地打招呼:“要走啦?老師,我們盈盈怎么樣?”
“還行?!?p> 他不愿意多說,直接就下樓了,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很黑了。
這里連盞照明的路燈都沒有,他還沒走遠,就聽見身后的地面發(fā)出了“啪嘰”一聲,像是一個西瓜從高空摔落。
李瑾頭也沒回,似乎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抱歉啊,忘了說了,她跳樓的時候頭是朝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