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往事再次重現(xiàn)眼前,她是第一個聽到自己故事的人。
五年前。
在這掌權(quán)者匯聚的金京,庶民是權(quán)貴可隨意踐踏之人,這以武為尊的國度,平常百姓終究只是受那些強大者保護的對象,又何來站著活好的權(quán)利。
斜桑巷,是一片沒有像樣房子的貧民地,之所以允許這些乞丐一樣的人存在于天子腳下,是因為權(quán)貴者需要雇傭這些為了錢可以連命都不要的人,上城外十里處那虎牙桀立的白石山上當(dāng)運水的挑夫。
即便上山之路有人為開鑿的痕跡,但上萬級石階仍舊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了的,家奴是權(quán)貴的私有品,調(diào)教滿意不容易,還有大用,使壞了豈不可惜,這些花錢的窮苦力他們可沒一點憐憫!畢竟他們俸祿殷實,外加底下的私相授受,與巧立名目搜刮而來的民脂民膏,錢財于權(quán)貴來說得之容易失之也不可惜。
白石山上那泓乳白色的泉眼,名曰乳泉,有強建經(jīng)脈,助力修行的奇效,是修真者趨之若鶩的好東西。
????可往往這種好東西最終都會被納入皇族之手,此處自也不例外。
白石山下有士兵把守,只有皇上欽賜取水令牌之人才可任意取用。
晨曦微露,巷內(nèi)一處一進院子四開間的破泥屋中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起床聲,父子兩人來到院內(nèi),從井中打上兩盆清涼的水便洗漱起來。
清澈的水流淌過不惑之年的漢子光著的遒勁上身,掛在那狂野象征著男人力量的絡(luò)腮胡上,即便是最艱難的處境,也不缺少生命的活力。
十五歲的顧輕舟則認真的洗起短褐上那一點礙眼的污漬。
顧峰看著兒子瘦小而堅韌的背影,眸中劃過一閃而過的愧疚!自己除了一把子力氣,什么也沒有,小小年紀便要他擔(dān)起生活的重擔(dān),他卻從不抱怨,而自己欠他的終究只會越來越多。
“爹,我烙了玉米餅,你和哥吃了再走吧!”比顧輕舟小兩歲,模樣清秀的顧無欲從灶房中頂著張花貓臉走了出來。
還不待顧峰開口,顧輕舟便面色不悅道“不是和你說過嗎,這種活兒不用你干,心疾若犯了,吃苦的是你?!?p> 許是覺的顧輕舟的語氣重了,他抿著唇,失落地低下了頭,仿佛開了一道閘門,所有負面的情緒皆洶涌而至,將孱弱的他吞沒在一片黑暗的漩渦之中。
娘是因為自己難產(chǎn)而死,爹和哥哥也是因為受自己拖累才一貧如洗,他只想干些力所能及的事,來彌補心中對家人的愧疚,哥哥大概是煩自己的吧!畢竟自己是多余的廢人!
顧峰看出了他的失落,輕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哥哥生氣,也是擔(dān)心你的身體,過來洗洗你的小黑臉,天色尚早,再進屋睡會兒,乖乖等爹回來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
他乖巧地點了點頭,隨意洗了一把臉,便拖著滿心的疲憊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顧峰從灶房內(nèi)拿出幾塊玉米餅,津津有味兒地啃了一口“味道還不錯,舟兒,過來嘗嘗你弟弟的手藝吧!”
顧輕舟接過那樣子很丑的玉米餅,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不放心,轉(zhuǎn)身去了顧無欲的屋中。
小小的一團蜷縮在灰色的被子中,猶可見一起一伏的抽泣。
他走過去,坐下來啃起了那有些咸了的玉米餅,眉頭微皺,苦笑道“要是我做的,絕對不會這么咸,看來你真的不適合做飯那!”隨之話鋒一轉(zhuǎn)安慰道“能偷懶就多偷一會懶兒吧,等我和爹攢夠了藥錢,把你的病治好,絕對要將你支使的團團轉(zhuǎn)。”
顧無欲從被子中探出淚漬未干的小臉,拿過那玉米餅坐起身后嘗了嘗,搔著頭不好意思道“以后我的病治好了,哥哥教我做飯好不好?!?p> 顧輕舟勾唇一笑,伸出了小拇指“拉勾約定?!?p>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小小的誓言在兩人的笑臉中完成了!窗下蹲著偷聽的顧峰把剩下的玉米餅盡皆投入口中后拍拍手,便笑著去拿斗笠,而后父子二人一同出了門。
……………………………………
巷子前的斜桑下早已聚了一些年輕力壯的挑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說有笑,顧峰熱絡(luò)的與熟人打著招呼,這些人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彼此間相處的也算融洽。
顧輕舟坐在長石上依著老桑,用斗笠把臉蓋住,睡自己的回籠覺。
“李哥,今天阿來不和你一塊搭伙嗎?”待著也是待著,顧峰跑過去與李二牛說起了話,李二牛是他的鄰居,個頭雖小,卻有一把子力氣。
“唉!我那兒子身子不結(jié)實,三天打魚兩天篩網(wǎng)的,比不上你家阿舟,俊的像個大姑娘,力氣卻比牛還大勒!”
“阿來打小人便聰明,與阿舟阿欲一起和巷子中的先生學(xué)書時,就他學(xué)的快。也許以后能出息人那?!毕壬且粋€半吊子老書生,靠教書寫字在這貧民區(qū)糊口混日子,人皆有望子成龍之心,貧民也不例外,自家孩子上不起私塾也會從牙縫中擠出些錢送到先生這來認些字,他們這些目不識丁的人沒少吃不識字的虧,成不成才姑且放在一邊,即使為了以后生活方便也是要識些字的。
“唉!出息不出息的沒有想過。以后只要比我活的好些我便滿足了?!?p> 顧峰也微微一嘆,無欲的病,是個無底洞,這般重的包袱要強加到大兒子的身上,他卻從不抱怨,讓他越來越覺得虧欠,活好對于他們這些一貧如洗的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奢望。
桑樹下的挑夫們沒有說多長時間話,一輛載著橡木桶的驢拉板車便罩著朝陽淺淡的金輝徐徐而來。
顧峰的眸子亮了亮,是大將軍府的家奴,他的老主顧,急忙把兒子叫醒,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把他拉到了靠前的位置,翹首以待!。
一些人投來羨慕的目光,巴上了大將軍府,只要一直擁有好體格,便等于保住了鐵飯碗,不過誰叫人家有個力氣大的兒子,這也是他們這些普通人所望塵莫及的。